卫申接到的任务便是在城西制造混乱,从而吸引各门守军前去增援。随后,晋人在城东发起总攻,一鼓而下,攻破戚城。
不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这精心的谋划全部打乱了。负责守备粮草的厉师帅午时自城东帅帐归来后,传达了姬章的将令。随后,一师的人马被拆分为五旅,进行两班轮守。卫申带领的一卒军士原本是负责守护战马草料的安全。不想这一调整他的小队恰巧被分到了白天值守,而值守的地方却是米粮。
烧粮可不比烧马料与油料来的容易。加之卫军为了保证粮草的安全,刻意将屯粮之地选在了城西的民坊。由每一偏的士卒把守一处院落,且每处院落中皆有水井。一旦失火,即刻便能控制火情。
问题来了。卫申率领的百人小队中只潜伏了十数名晋间。他们仅仅控制了两处屯粮的民宅。若是选择烧粮,纵然成功,卫军的损失也并不严重。如果做不到火烧连营的效果,那制造混乱的目的便很难达成。
然而,更严重的问题是换岗的时间。负责白天值守的士卒从卯时到酉时。接到的命令正好又是申时到酉时动手。卫申猜测晋军攻城的时间应该是在城中发生混乱之后,也就是戌时。不然,配合攻城便起不到分兵的效果。
如此一来,这便是两难的选择。在申时动手,天还未黑,很容易暴露行踪。即便得手,也是九死一生。如果在酉时动手,虽可借助夜色方便行事,但此时正处于交接换防的时段。两千五百人悉数聚集在城西,一旦有警,彼此间的支援亦是十分迅捷。
从收到消息到重新部署只有两个时辰,卫申来不及与妻子沟通。他知道对方在安排刺杀王诩的事情。上次投毒不成,如今也只能兵行险招。无论是刺杀,亦或是大军攻城,都需要他在城西先行放一把火。
他思量了许久,决定在酉时初刻行动最为稳妥。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卫申也别无选择。权衡利弊得失,在这一时间段,卫军尚未换防且夜幕将近,距离晋人攻城的时间也比较接近。卫申更在乎他与卫姜的安全,倘若不能全身而退。他与妻子也就没有了未来。
无论他做什么,那决定性的一击仍旧是在城东。他对晋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清楚晋军打算如何攻破已被封死的东城门。无论成败与否,他只想保全卫姜与自己的性命。
或许正是这样的心态,让他畏手畏脚,完全陷入了被动的局面。卫申没有焚烧自己驻防的粮仓。他担心晋军万一不能破城。事后,上面追查下来,发现只有他们这一卒的军士死伤最为严重,也就不难判断出奸细藏匿其中。至于他这卒长定然难逃罪责。
他倒不是惧怕死亡,真的到了那一步,哪怕牺牲自己,也会护得卫姜周全。可是,他与卫姜的关系俨然众所周知。自己一旦出事,卫姜必然受到牵连。于是,潜伏的十四人被卫申分为两组。他从中挑选了武艺最好的八人去焚烧草料仓库。而他则带着其余六人去袭杀临近的驻军。
卫申的目的很明确,自己的手下若想完成任务,必须先剪除身侧与之同吃同住的袍泽。也就是说两偏的士卒被灭口后,每一偏必然死亡18人以上。他只要做出几支同样死亡比率的队伍。即便行事失败,上峰彻查,也难以发现其中的端倪。毕竟,法不责众。
原本是一场乱中求存的计划,却因卫申的瞻前顾后完全失去了效果。借着昏暗的夜色,袭击草料驻地的晋间成功焚烧了两处院落。随后,接踵而来的支援便让他们应接不暇。八人只顾着奔逃,抵御抓捕,放火则是苦无机会。
卫申的小队则以单方面的屠杀为目的。由于双方都穿着同样的军服难分敌我,他作为卒长佯装带领士卒巡查,轻而易举便全歼了三处院落的守军。
事情发生后,老成持重的厉师帅立时做出了反应。他将自己的百余亲卫分作五队悉数派出。这些人手持火把,抓捕兵甲染血的士卒。紧接着,他又严令守军不得相互支援,命射手登上房舍,发现擅离职守且没有举火之人便进行射杀。
如此一来,行凶的晋间若是举火便暴露了身上的血迹会被抓捕。若不举火则会被隐匿在房舍之上的弓箭手无情的射杀。天色虽是昏暗不堪,但是林立的房舍之上,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街巷中的动静。卫申等人无处遁形,即便撤回驻地亦会在途中被人射杀。
他意识到存活已然没有可能。以卫申对厉师帅的了解,对方会在明日天亮后,核查阵亡士卒的尸体。他们十五人除非全部阵亡,不然违抗军令,擅离职守便已坐实了间人的身份。
卫申看了看城东的方向,将渺茫的希望寄托于尚未攻城的晋军。于是,他带着手下向东边的驻地又杀了回去。
在他想来,若能侥幸不死,撤回驻地固然是好。但若不幸死在途中,只要距离驻地不远,亦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只要卫姜不受牵连,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此时,被亲卫排查过的院落已经点起了火把。俯视城西的民舍,火光自西向东一排排的快速蔓延。光点似是在追逐着卫申等人。他们的驻地在东边的外围。
身旁已有同伴中箭倒下,卫申也顾不得对方的死活,仍是健步如飞。他知道终点就在前方。到了那里,就能证明卫姜的清白。
距离驻防的院落只剩下十来米的地方,身后破风声响起,下一秒他的后腰处中了一箭。箭矢的冲劲打破了身体的平衡,卫申猛地向前扑倒在地。身体紧贴着地面向前滑出了数米。只听,身后的不远处有人大声喊道:
“那边有人!快来!”
随后,密集的脚步声自后方传来。卫申咬紧牙关,向前方屋舍的门口爬去。到得爬过那门槛,身后陡然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随之还有骨裂的声响。紧接着他的下半身便失去了知觉。一支羽箭不偏不倚的钉在腰椎之上。卫申双肘抵在地面上,向院门一侧的墙边奋力蠕动着。
他经久沙场,不难判断出那支冷箭来自正后方,且以这力道,估计在五十米之内,而他爬入院中对方仍旧放箭想要将他射杀,必然是瞅准了他的方向。
不想,最后的挣扎依旧是徒劳无益。心中的悲凉,令得这彪悍的男人流下了眼泪。两颗挂在脸上的泥点让那粗犷的面容更显几分丑陋。
脚步声临近,突然有人喊道:
“看到那人了吗?”
这时,远处有人欣喜的回道:
“看到了。他身中两箭,就在前...呃...”
然而,下一秒,那说话之人伴着一声惨嚎,自屋顶滚落而下。瓦片摔落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人提醒道:
“当心!那人有弓箭。屋上兄弟,莫要出声。”
卫申听到院外的脚步声渐渐停止,盾牌交叠碰撞的声音传了过来。他稍稍喘了口气,心头的悲凉尽散,又将双肘抵在地面向屯粮的房舍爬去。
太奇怪了。他的人非死即伤。谁会在这紧要关头来救他呢?
疑惑了片刻,卫申似乎是明白了。或许是负责烧毁草料的诸人中,仍有活着的。打算逃回驻地清理身上的血污,而后蒙混过去。
果不其然,身后陡然传来一声轻响,似是有人从高处跳落。卫申偏过头去,只见一个黑影轻盈的向他快步走来。
只是看到那人的步伐与身形便骇得他全身颤抖。女子娇媚而轻柔的声音不久后在他耳边响起。
“没用的东西!怎么伤成这样了?”
卫申狼狈的爬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身旁的女子正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卫姜。
“还能走么?”
女子将手中的弓箭放下,尝试着从身后将卫申托起。可是努力了几次仍是搬不动他。卫申轻声哽咽,将头埋在地上。
“大男人,哭什么哭。”
随后,卫姜推开民舍的房门,俯身拖起卫申的手臂将其拉入房中。女子将门掩好后,已是香汗淋漓。她吐气如兰的蹲在卫申身旁,检查对方的伤势。
第一箭射穿了卫申的皮甲,入肉并不深。然而,第二箭却是刁钻,正好射在甲叶的下方。这时的战甲只做上半身的防护,自腰部以下是裸露的。而这一箭,俨然是重伤了卫申的脊椎,能保全性命已是不易。
待到女子的气息渐渐平稳,卫申吸了吸鼻子,问道:
“你怎么来了?”
卫姜幽幽的叹了口气,道:
“哎!我在城西外埋伏卫诩,等了许久,少司马府仍未有异动。看到这边没有起火,便知道出事了。所以,过来寻你。”
她自幼跟随着豫让也是高来高去之人,见惯了厮杀,卫申的伤势有多严重,她自然知晓。此刻,女子心中忧虑,脸上却是故作镇定。
卫申也知晓自己的状况,即便是侥幸活下去,怕是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他自责的说道:
“都怪我没用。连累你了。”
卫姜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在男子的脸上擦了擦,勉强的挤出个笑容,安慰道:
“既然已经失手,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我先将你的伤口处理一下。一会儿晋军攻城,此处必然大乱,我再想办法将你带出去。”
皎洁的月光自窗棂射入屋中,卫申痴痴的看着女子白皙的贝齿。他似有些落寞的说道:
“你走吧。不用管我。”
卫姜轻咬红唇,手中的丝帕停滞在男子的脸颊上。她轻轻的抚摸着对方的脸颊。那硬邦邦的胡须,此刻也不再厌烦。
“说什么傻话。你不是说,还要娶我的吗?”
卫申顿了顿,偏过头,冷冷的说道:
“我已然是个废人。没有用的人,也不值得留在你身边。你走吧。”
女子缩回手,轻声说道:
“懦夫。”
卫申只觉一阵揪心的疼痛。
“小桃都告诉我了。你爱慕之人乃是豫让。我知道...一早就知道。”
卫姜闻声后,柳眉倒竖,似是愤怒,又好似被人看穿了内心,显得有些惭愧。她看着趴在地上,不愿正眼瞧她的男子,不知如何解释。
“你长得如此美貌,像我这样的男人,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或许你也没想过要真的嫁我。我卫申虽是愚笨,但也有自知之明。当初与你相遇,只是觉得你比较可怜,与其他女子不一样。本想着你过了待嫁的年纪,我若娶了你,也不算太委屈你。可是,知晓了你的身份后,我才明白自己真傻...”
卫申淡淡的说着。言语中透着被欺骗后的绝望。卫姜知他用意,嗔道:
“闭嘴!老娘今日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你救出去。你若有命活着,再说这些也不迟。”ωωω.χΙυΜЬ.Cǒm
说罢,女子将手中的丝帕塞进了卫申的口中。随后,她将那支入肉未深的箭矢拔了出来。卫申痛的龇牙咧嘴,满头大汗。
屋中立时静默下来。女子扯下自己的夜行衣为他包扎伤口。而后,掏出匕首将那第二支羽箭的箭杆削断。她不敢拔出箭头,担心卫申因疼痛昏死过去,二人则无法逃脱。
做完这些,趴在地上的卫申终于是可以翻过身来。这时,院外传来士卒的呼喊声:
“这里没人。”
“你们搜查一番,确认过后,在院中点火。”
“诺。”
女子急忙托起他的身子,往粮仓一侧堆满的麻袋处躲藏。卫申随手捡起那支拔出的羽箭。
院中凌乱的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他们清晰的听到,皮制的甲叶与衣料轻轻的摩擦声,似乎是躬身时才会发出的轻微声响。而后,有什么东西被人捡了起来。
卫姜立时色变,被人捡起的东西是她遗落在门外的弓箭。那是一把木弓,而非军中士卒装备的竹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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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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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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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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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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