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豫一愣,下意识道,“进宫?”
“不错,进宫啊。你跟我说的这些话,应该当着皇上的面再说一次。”
“跟皇上说?”邹豫发现他真是有些跟不上顾明卿的思绪,“唐夫人,若是皇上知道这件事,那邹家就真的彻底完了。”
邹豫之所以将这些事情告诉顾明卿,就是希望顾明卿能够阻止邹家的人犯傻。说白了,邹豫的初衷还是希望能够救邹家。现在去见正清帝,不是等于将整个邹家都搭进去吗?邹豫是万万不想做这样的事。
顾明卿直直盯着眼前的邹豫,眼底含着一片肃穆的认真,“就当我这次能够阻止邹家人犯傻,可是下一次?下下次?还有下下下次呢?我难道也能阻止邹家人犯傻不成?只有终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道理邹豫都明白,可是——
“要是我大伯父他们想做什么,我都会提前来告诉唐夫人,到时候——”
“你真的能保证自己次次都知道?退一步说,你能保证我次次都能解决?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也太高看我了。”
邹豫的心顿时像是被箭插了一下,浑身都在发凉。
顾明卿的声音继续响起,“只有皇上知道邹家胆大包天,要对和安公主动手。以皇上的权势和手段才能真正吓住邹家人,让邹家人不敢再做蠢事。否则邹家人只会胆大妄为,一次又一次地想出这些蠢主意。”
邹豫犹豫了。
顾明卿继续道,“就是将事情告知皇上,你以为皇上会对邹家如何?是,邹家要做的事情是很过分,是对公主不敬,更是在打皇上的脸,可这毕竟还没做不是?就凭这,皇上也不会真的对邹家满门如何。”当然了,对邹家的印象不好,甚至是跌入谷底,那绝对是百分百了。
“路,我给你指出来了。要是你不愿意的话,那就我没说过。这一次,我可以出手帮忙,不过不是看在你的份儿上,而是看在和安公主的份儿上。可是下一次就不一定了。到底要如何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顾明卿原以为邹豫会想许久,谁知道邹豫只是想了短短的一刻钟不到,便下了决心,“多谢唐夫人指点,我知道我该如何做了。我要进宫见皇上。”
顾明卿又对邹豫高看了几分,这果然是个聪明,又拎得清的人啊。去世的邹老爷子将邹豫的确是教得很好。顾明卿不禁在心里想着。
“你进宫难道不想见见和安公主?”
提起赵玉雪,邹豫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来,一脸愧色,“我——我没脸见公主。”
“其实和安公主真正在意的不是安信伯府的那些财产,而是你们这些亲人对她实在是太过无情无义,伤了她的心。我能看出你的确是个的好的。
我看邹家人里,目前唯一对公主又愧疚之心的,也就只有你了。”www.xiumb.com
其他人怕是都在骂赵玉雪,说她是个不知感恩的贱人。
“我能见到公主吗?”邹豫迟疑道。
“你自个儿跟皇上说吧。”顾明卿说着,便招来人,让他将邹豫带到唐瑾睿那儿,又进去内堂写了一封信,吩咐人带给唐瑾睿。
唐瑾睿收到顾明卿的信,又看到信上所写,不禁看向邹豫。
正二品户部尚书的眼神不是那么好受的,尤其是唐瑾睿故意放出气势,眼底含着犀利的打量时。
邹豫也有些受不住,但是死死支撑着,没有败在唐瑾睿的眼神下。
看了好一会儿,唐瑾睿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人,心里对邹豫也高看了几分,对顾明卿帮邹豫,也认同了几分。
“本官带你去见皇上。”
唐瑾睿说着,便带邹豫进宫。
正清帝在得知唐瑾睿求见时,不禁有些惊讶,但还是将唐瑾睿给宣了进来。
正清帝不认识邹豫,但是在听到唐瑾睿给他介绍后,他认出人了。
邹豫跪在地上,将邹家要对赵玉雪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一开始,正清帝还有些漫不经心,可是听着听着,脸上的神色渐渐凝住,再接着,他眼中的怒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不等邹豫说完,正清帝便狠狠一拍御桌,大怒,“好一个邹家啊!邹家不将和安这个公主放在眼里,是不是也没将朕这个一国之君放在眼里啊!”
在正清帝看来,邹家简直就是胆大妄为!在打他这个当皇帝的脸!
气啊!非常气愤啊!
要是这会儿邹家那群碍眼的人在跟前,正清帝怕是会一个忍不住,叫人把邹家人全都拖下去砍了!
不对,眼前就有一个邹家人!
正清帝眯着眼盯着跪在地上的邹豫。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这话果然不是说着玩儿的,感受到背部传来的如泰山般沉重的压力,邹豫险些支持不住。
御书房内置放着冰盆,丝丝凉气溢出。因此御书房的温度是十分舒适的,可是此刻邹豫只觉得浑身正置于火山之上,豆大的汗水不断从额头浸出,不到片刻,背部已是汗湿一片。
唐瑾睿开口为邹豫求情,“皇上,邹家其他人固然是可恶。但是邹豫着实是不错,能够大义灭亲,来向皇上禀报邹家人的逆行。”
正清帝这才重重哼了一声,将视线从邹豫的身上移开,“你是你祖父教养大的?果然跟邹家其他人不一样。罢了,这一次,朕就不迁怒于你了。”
“学生多谢皇上。皇上,学生知道大伯父和父亲他们罪无可恕,但他们终究是学生的长辈,求皇上能够网开一面,饶恕他们。一切罪责,学生都愿意承担。”
邹豫说着,深深伏在地上。
正清帝对邹豫的印象又好了那么一点,跟其他无耻的邹家人比起来,眼前的邹豫简直就不像是邹家人了。有当年邹老爷子的风骨啊。
正清帝还记得,他当年是见过邹老爷子的,那风骨,那气度......
“起来吧。你的小肩膀还嫩的很,这些事情,你承担不起。”正清帝说着,话锋一转,似笑非笑道,“况且你把朕当成什么了?你当朕是什么暴君不成?动辄灭人满门?”要是邹家人行事了,并且成功了,正清帝指不定会真的将邹家当官的男子都给砍了。
邹豫忙道,“学生不敢。”
“行了,你先下去吧。”正清帝跟邹豫也没什么好说的。
邹豫却没有起身,抬头,对着正清帝道,“学生有一事想求皇上恩准。”
“说来听听。”
“学生想见见和安公主。和安公主这些年在邹家受了不少的委屈,学生之前不明真相,对公主也多有误解。学生现在回想起那些事,至今羞愧不已。学生不敢求公主原谅,只是想见一见公主,表明一下自己的愧疚之心,求皇上恩准。”
正清帝又高看了一点邹豫,“你很不错。你既然想见和安,便去吧。”
邹豫大喜,“学生谢过皇上。”
邹豫谢恩后,起身,由正清帝派的小太监领路去了赵玉雪所在的宫殿。
邹豫离开后,正清帝才沉声道,“唐爱卿,依你说,该如何处置邹家那群人呢?邹家那群人可真是胆大包天,目无君主啊!朕让他们赶紧想法子还钱,他们倒是一个个地开始动起和安的主意来了。
和安是谁?朕才封她为公主没多久。是邹家那群人可以欺负的?是邹家那群人可以编排的?那是欺负和安呢,还是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啊。”
“皇上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何必同那群坐井观天的蠢人生气呢?不值当。”
正清帝深以为然地点头,“不错,朕不该跟那群蠢人生气,不值当。唐爱卿,你说该如何处置邹家的那些人呢?”
“臣以为,若是现在就去邹家抓人,到底是有些师出无名。毕竟邹家人还没有做什么呢。不如先派人看着邹家,等到邹家有了异动,到时候就将邹家人全都抓起来。至于到时候要如何处置邹家人,自然看皇上的意思了。”
“此言甚和朕心。”正清帝十分满意地说道。
再说,邹豫这里由小太监领路,也来到了赵玉雪所在的宫殿。
赵玉雪也早就沐浴完,换上了公主所穿的宫装。
赵玉雪在得知邹豫要见她时,顿时愣住,俏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过了许久,才让邹豫进来。
在见到赵玉雪时,邹豫是震惊的。
因为赵玉雪跟邹豫记忆中的,实在是有很大的差别。
邹豫还记得记忆中的赵玉雪总是灰扑扑的,脸上满是倔强,就像是带刺的花儿,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扎个鲜血淋漓。
现在的赵玉雪身着一袭富贵华丽的宫装,头上戴着各色珠钗步摇,不仅不显得累赘,反倒是很有气势。好似赵玉雪天生就该这样。
看着这样的赵玉雪,邹豫沉沉吐出一口浊气,敛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对着赵玉雪一拜,“学生见过公主。”
赵玉雪方才也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邹豫,不是对邹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感情,也不是没认出邹豫。而是赵玉雪看出了邹豫眼底的愧疚怜惜,因此她心情十分复杂。
直到邹豫给赵玉雪行礼,才惊醒了赵玉雪。
赵玉雪摆摆手,低声道,“起来吧。”
“谢公主。”
邹豫起身后,就那么站着,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在看到赵玉雪时,又好像说不出口了。
赵玉雪也不催促邹豫,此刻她也需要平静一下心情。
不知过去多久,邹豫才犹豫着开口,“表妹对不住。原来一直都是我们邹家对不起你。”
对不起!
赵玉雪的瞳孔狠狠一缩!心顿时激烈跳动,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
赵玉雪要的其实从来就只是一个公道,一句对不起而已。
赵玉雪原以为她这辈子都等不到了,可是没想到她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有些话说出来了,后面的话再说就简单多了。
“以前我一直以为表妹你的性子坏,不知感恩,不懂礼仪。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过愚蠢了。是邹家对不起表妹你,占用了安信伯府的财产,用着表妹的银子,却还苛待欺负表妹,这实在非人所为。”
赵玉雪许久才平息下剧烈跳动的心脏,目光幽幽地看向邹豫,轻咬嘴唇,纠结道,“我要邹家将父亲留给我的财产还回来,你不恨我吗?不认为我做得不对吗?”
“不对什么?本就是表妹的东西,就该是表妹的。表妹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表妹,对不住,一切都是邹家对不起你。”邹豫再次真诚道歉,“如果不是邹家将你逼迫到绝境,走投无路,你也不会选择和亲大凉。大凉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就是一个男子在那里怕是也难生存,更遑论你一个女子。”
若是可以,邹豫很希望赵玉雪能留在大晋,让他好好补偿。只是邹豫知道他做不到,他更帮不了赵玉雪什么。
赵玉雪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好像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她的眼睛,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赵玉雪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表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过。”
赵玉雪说的是真心话,在邹家,邹豫算是对她最好的一个。邹豫那时候觉得赵玉雪不对,私下里会教赵玉雪,知道赵玉雪的日子不好过,会偷偷拿他的份例给她。
因此,邹家其他人是对不住赵玉雪,但是邹豫绝对没有。
赵玉雪现在喊邹豫“表哥”,显然是将邹豫当成自己的亲人。
“表妹,以后你嫁去大凉,若是有什么——”邹豫总觉得要是说赵玉雪以后嫁去大凉,会有什么不好的,这像是在诅咒她,“表妹可以把我当娘家人,若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以后可以写信给我。我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也帮不了表妹你什么,但我终究是你的表哥,是你的娘家人。”
赵玉雪含泪对着邹豫一笑,邹豫也对赵玉雪笑了,“表妹,你以后要好好的,很好很好。”
邹豫这里见完了赵玉雪,便同唐瑾睿一起离宫。
在出了皇宫后,唐瑾睿对邹豫说道,“这些日子,你就住在唐家吧。”
“多谢唐大人好意了,但我选择回邹家。”
“你可知道邹家马上就要倒霉了,你这会儿回去,不怕连累到你?”唐瑾睿道。
邹豫的眼底毫无惧意,浅笑道,“我姓邹,邹家是我的家。我不回邹家又能去哪里呢?唐大人,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若是有什么麻烦,可以来唐家找我。”因为对邹豫挺有好感,唐瑾睿才多说了那么一句。
“多谢唐大人好意。”
邹豫回到邹家后。
邹家没有一个人在意邹豫去了哪儿。可能在他们看来,邹豫一个少年能做什么?爱出去就出去呗。
而当邹豫回来时,他也知道了他的大伯父和父亲已经下了决心,并且打算付诸行动了。
邹豫张了张嘴巴,原本想劝他们收手,可是到最后,他还是选择闭上了嘴巴,任由他们行事。
唐夫人说得才是正确的,邹家的人,真的是得吃一个大教训,也只有皇上能给他们这个教训。
总之邹豫就这样冷眼看着邹家人作死。
邹家人的行动力也真是非常快,两天后就派人出府打算找一些地痞流氓传播,赵玉雪跟邹楠的二三事。
邹家的下人几乎是一找上那些地痞流氓,话还没说一句,就被一群人抓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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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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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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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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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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