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厘凉都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了她。
“太阳真好……”
沅沅想,其实她也不是很喜欢游船,只是喜欢和少年在另一种环境下可以独处罢了。
然而郁厘凉的脸越来越白,让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凑过去,少年却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
沅沅继续凑过去,他继续往边上挪。
沅沅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盯着他道:“你不对劲……”
她正准备恐吓他一下,却发觉自己手掌心湿濡濡的。
沅沅下意识抬手看了一眼,是红红的东西。
少年今天的衣服是很深的颜色,深到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来一片湿痕,而看不出颜色。
她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又在少年的背上蹭了两下,红的更多了……
是血。
沅沅懵了。
郁厘凉撒了谎。
他在战场上受伤了。
就像沅沅害怕的那样,他中了一支冷箭。
为了赶在生辰这天回来,他不顾范湍的阻止,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少女的身边。
他甚至,连一个安稳的觉都没有好好睡过。
沅沅抽了口凉气。
“这叫没事?”
郁厘凉垂着眸,语气略显出平常所没有的不安。
“只是一个小口子……”
好吧,比小口子大一点。
他沉默着掏出帕子沾了点湖水来给少女擦去手上的血渍。
沅沅的眼泪却一下子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郁厘凉在看到她脸上的泪珠时,表情都僵住了。
船靠了岸。
沅沅上了岸去,对岸边的范湍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她说完这话便丢下身后那抹孤寥的身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与此同时,卫国公府经过了巨大的动荡,宁兰楚与宁珈都已不在。
大公子宁崖与二公子宁瑕独处于厅中,终究不得不将卫国公府的重担重新交接。
事情却还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皇甫傲天希望宁兰楚可以帮她劝说宁崖,动用卫国公府的私兵帮助自己。
在皇甫傲天看来,郁厘凉的母亲死在卫国公府,在他登基之后,卫国公府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宁兰楚当时问对方,是因为想要利用她换取卫国公府的势力,还是因为喜欢她,才带走了她?
在这件事情上,她充满了伤心,好在皇甫傲天坦诚地回答了她,他二者皆有,但他确实不能失去她。
宁兰楚放心了,终于也努力帮助他。
但宁兰楚做梦都没有想到宁崖会临阵倒戈……
她更没有想到,皇甫傲天的表妹也女扮男装跟了过来,皇甫傲天受伤的时候,是小表妹替他吸毒,再一次感动了他,也再一次伤害了宁兰楚的心。
她并不清楚,在原书里,这样的剧情会反复发生在皇甫傲天身上……
她被别人陷害,他相信别人,然后她努力自证清白,他追妻火葬场。
她和别的男人逾越了暧昧的边界,他醋意狂发,醉酒后宠幸了别人。
她继续被冤枉,醒来时在别的男人榻侧,他继续虐她心虐她身……
哪怕孩子都生了,她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也会行成一种极度的虐。
哪怕外面不娶妻不纳妾的好男人排着队等着她,他们一次次牺牲性命从皇甫傲天和他的女配们手中救下宁兰楚,可宁兰楚却一次次要回到这个站在权利巅峰的男人身边。
他们之间,不到结局,都不会结束这种虐恋情深。
宁兰楚每次都会习惯性的投入其他爱慕她的男人怀里哭诉委屈,然后再被皇甫傲天和女配们狗血撞破。
但她永远都不会死,不管有多大的厄运,多大的不幸,忠心她的丫鬟,爱慕她的男配,他们都会为她去死,成为她向上的垫脚石。
这就是她在书里写好的命运。
可当皇甫傲天和他身边女扮男装的小表妹被万箭穿心而死的时候,宁兰楚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彻彻底底地崩裂了。
那种不可置信几乎碾压过他死去的情绪。
她泪流满面地想要冲过去拥抱被箭射成刺猬的男人,结果却被一个小兵给死死抱住,然后朝身后甩去。
那士兵压在她身上的时候,替她挡住了剩下的箭,他眼中的爱意再也难以忍住。
“姑娘……姑娘曾为我包扎过伤口……”
他说完这话就断了气,身上的血透过宁兰楚的衣服侵入她的皮肤,惹得她浑身颤抖。
又是一个为她而死的男人……
混战结束之后,宁兰楚浑浑噩噩地不知所措。
一大群官兵在追捕她,她慌乱之下躲进了村庄里。
好在那些男人都是朴实的农民,他们好心的收留了她。
可她还没来得及感动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屋子里,外面的人在商量,她好像就是那个女通缉犯,让人去报官。
宁兰楚崩溃地捂住唇。
在官兵赶来之前,宁兰楚企图放火逃走。
大火将挨在一起无数的茅草屋烧毁,当日大风,将那火势搅得凶猛,竟也叫村子里也折损了不少人。
宁兰楚被丢进了大牢里,她一面伤心,可直觉却告诉她,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她在牢房里忍辱负重。
终于,在一个寂静的深夜里,有人走进了她的牢房。
是宁珈。
那个一直疼爱她,后来却又疏离的哥哥。
宁兰楚在看见他时,眼眶酸涩的不像样。
“哥哥……”
“楚儿以为你再也不会喜欢楚儿了……”
隔了许久之后的宁珈身形看上去更加得消瘦无比,他蹲在妹妹身边,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到底狠不下心来,置她的生死于不顾。
“你走吧。”
宁珈说:“楚儿,哥哥能帮到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那……那哥哥怎么办?”
宁珈:“我自然会有办法离开,你快走吧。”
宁兰楚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相信了哥哥的话,着急地跑出了牢房。
宁珈站在那笼子一般的囚牢里,一直看着她背影消失,然后才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那个少女永远成为了他得不到的人,那种刺痛让他日夜难安,食不下咽。
直到他又告诉自己,也许自己真的只是将沅沅当做是宁兰楚的替身,那颗心才慢慢地恢复到了平常。
所以当宁兰楚陷入逆境的时候,他又来了。
宁珈甚至觉得,冥冥之中,为了楚儿而死,才是他的宿命。
宁兰楚跑出了肮脏的牢房,跑出了漆黑的夜晚,在东方日出的时候,跑到了破败的院子门前。
她跑不动了,可是她站在高处可以看到远处如同密集蚂蚁一般移动的那些黑影,是官兵。
宁兰楚靠着身后的树,面如死灰。
为什么呢……哥哥不是说他有办法吗?
她是不小心烧伤了一些人的房屋,可那也是那些人想害她在先的啊……
破落的尼姑庵里有个老尼姑在扫地,一边扫,一边瞥了她一眼道:“姑娘可要落发,解脱这三千烦恼?”
宁兰楚摇头,她流着泪喃喃道:“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欺负人呢,如果一个人一生顺遂,事事如意,她就会永远天真,永远善良……”
她的话没头没尾,可老尼姑却又颇有深意地扫了她一眼。
老尼姑摇头,“错了,一些人一生在度过重重逆境时,他们始终天真,始终善良,那才是德行。”
“有些人生来便命好,哪怕陷入重重逆境,她也并未真正地经受逆境的考验,她害死无数人命,也同样可以获得好运加持,否极泰来,她自然可以善良,可以天真……”
“可这样的人一旦失去这样的好运,她便立马放弃了她的善良天真,施主觉得,这样的人,还是善吗?”
世人无数,几乎无人可以安逸平稳度过一生,而他们大多数都可以持善而生,而失去运气仅受了一次挫折便立马弃善行恶,连寻常人都不如,如何称善,又如何能说命运欺人?
官兵追了上来,用重重枷锁将宁兰楚套住。
宁兰楚却仍旧不服地朝那老尼姑辩驳,“那么好运眷顾了这个人开头,为什么不眷顾这个人结尾呢?”
老尼姑这次没有回答她,而是低垂下了眼眸,继续扫地。
好运是馈赠,她得到了,别人就会失去,而她的好运,自然也需要身边的人源源不断地供给。
她占据着别人的气运仍不知足,可见迷瘴入眼,早已看不清自我。
宁崖为了这些连轴转了数日,可宁兰楚和宁珈的事情已是无力挽回。
看在卫国公府立功的前提下,投靠谋逆之人的宁兰楚按罪流放去崖州,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恕,而宁珈打晕狱卒将她放走却要受足三五年的牢狱之灾。
因为牵涉谋逆,所以总是习惯性为卫国公府着想的宁崖,最终也只能略一打点,无法再逾越更多。
宁崖虽将功补过,最终却也将继承爵位的资格让给了二公子宁瑕。
“我知道你其实你并不脸盲,你只是为了奉承我这个哥哥罢了。”
宁瑕诧异,“大哥……”
宁崖自幼在严苛的教育下染上了口疾,按理说,一个残疾之人,不应作为继承人培养。
而作为第二顺位之人,为了不让大哥压力更大,宁瑕同样选择了装作有病,装作分不清别人的脸。
“你一直都投靠朝廷,支持新君,最后的结果也证明你是对的。”
“以你之能,你必定可以带族人在京中立足,此番我险些酿成大错,导致家族倾覆,所以我不会再继续掌权……”
宁崖徐徐说道:“且我自幼结巴,是因为无法承担这世子之责,家里人也看出了这点,所以才迟迟不令我继袭。”
那时候,仅仅是沅沅奇怪的歌,奇怪的举止,给他在那个废弃无人的院落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片刻轻松。
当他在这种滑稽的氛围下唱着少女嘴里奇怪的歌时,他也慢慢明白了自己潜意识里一直以来是在逃避,而不是真的结巴。
所以在这种可笑的氛围下,他的口疾在他想通之后就顺势好了。
看似和少女的治愈有关,但其实,他只是享受了她带来短暂的轻松光景。
昔日他想留住她,也是更想留住那样的快乐。
可惜他与她羁绊始终难以加深,总是在不断的错过……xǐυmь.℃òm
如今大局已定,他也豁然决定离开这个让他无法卸下压力的地方。
宁瑕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知他意已决,再不会改,终于不再退让。
……
晚上沅沅和舒满澹、江氏还有舒会意一起吃饭,厅门关上,一屋子都是饭菜温暖的气息。
沅沅只是走了个神,碗里的菜就不小心堆成了小山。
她恍惚着抬头看到舒会意一脸高兴还在往自己碗里堆菜,“妹妹多吃一点,看你那么瘦,到时候风一吹就跑了。”
话音落下,舒满澹一个巴掌拍他后脑勺上,“瞎了你的狗眼,菜都快没过你妹妹头顶了。”
沅沅:倒也没有没过头顶那么夸张,这明明是便宜爸爸想找借口打人……
“我就觉得妹妹还饿,不信你问妹妹!”
舒会意委屈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为了家和万事兴,沅沅打圆场道:“没错,我还饿……”
“嗝——”
说完她打了个饱嗝。
舒会意:“……”
沅沅内心想要流泪,这都叫什么事儿。
下一刻,一只青花瓷碗递到了沅沅的面前,舒满澹温声道:“吃不掉的都夹到爹爹碗里。”
沅沅默默地把小山移到了对方碗里,江氏又装了碗汤给她消食,说起今天去哪里哪里的时候,又被人堵在路上询问舒会意的婚事。
朝廷里倒了赵家、平江侯府、还有皇甫氏,昔日那些旧人也都纷纷夹起尾巴做人,舒府反而日渐水涨船高了起来。
舒会意嚷嚷着不娶,又挨了舒满澹一个后脑勺。
一家子吵吵嚷嚷的吃饭,竟然意外的温馨。
沅沅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份温馨,但愈是如此,她就愈发想到了郁厘凉是一个人。
他一个人在偌大的皇宫里孤零零的用晚膳会难过吗?
晚上沅沅洗漱过后就早早上了榻发呆。
她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心口都好似堵着什么。
她很想他,很心疼他。
可她就是忍不住生气。
他太傻了。
明明受了伤,却还要陪她一起去游船。
这种情绪让沅沅甚至有一点自责,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少年的伤,只顾着自己高兴。
沅沅阖着眼,睡梦里眉头的颦得紧紧。
她感觉自己是清醒的,但又感觉自己好像一缕青烟,慢慢地飘离了床榻。
那种似梦似醒的感觉很难受,沅沅用了很大的力气终于睁开了眼睛,结果却发现自己回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地方。
是沅沅自己的家。
她仿佛在一个俯视的角度看到家里的防盗门突然被打开了,发出了熟悉的“吱呀”声。
沅沅看见她妈出门的时候忘记拿钱包了,又回来拿钱包。
“这小丫头怎么还没起来……”
沅沅妈妈嘴里嘀嘀咕咕了几句,就出去买菜了。
沅沅怔怔地看向自己正在睡觉的那个房间。
原来她熬夜看小说,一直都没有醒来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像雾一样的身体,用力地朝自己卧室门冲过去,想要回到自己房间。
穿透了那扇门,门后却不是沅沅的卧室,而是又重新回到了书里的世界。
她仍然是一团雾的形态,看见了地面上另一个“沅沅”的存在。
那是真正的沅沅,书里的炮灰。
任何人都看不见沅沅,炮灰沅也看不见自己。
她逛了半天,发现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还是原书的剧情,一切都还没有改变的时候。
就像这个世界的游魂一般,沅沅飘去了郁厘凉的身边,发现少年握住一条鱼在发呆。
沅沅想到自己之前好像还在因为他的伤和他闹别扭来着,她小声道:“喂,鱼都要死啦?”
少年眼睫微动,猛地回头。
沅沅几乎都以为他看见了自己,结果他回头看到了范湍。
画面一转,沅沅飘到了悬崖上,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是以旁观者要把书里发生的事情再看一遍吗?
悬崖上的风那么大,少女的裙摆都飘出了地面,仿佛随时会坠入万丈深渊。
炮灰沅沅绑架了宁兰楚,她愚蠢地企图将自己的命和宁兰楚的命放在天平的两边,哭着问少年,“你,到底选谁?”
沅沅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却听见郁厘凉道:“选你。”
炮灰沅懵了。
“你,你说什么?”
郁厘凉又继续重复了一遍,“选你。”
炮灰沅痛哭流涕地放开了宁兰楚,她浑身颤抖地跌坐在地上,继续哭道:“我知道,我知道……从来都没有人把我当回事,只有二皇子你……是你在我不小心把茶水洒你身上的时候,没有出声让别人来打我,而是没被烫到一般,淡定地起身离开……”
沅沅:以少年的性子,他确实会懒得计较这些事情……
“我今天也没有想活下来……”
炮灰沅朝郁厘凉磕了个头,转身要冲下悬崖的时候再一次被拽住。
郁厘凉盯着她,斩钉截铁道:“你不能死。”
“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炮灰沅惊呆了。
沅沅也惊呆了。
但除此之外,一切都仿佛没有改变。
她看着少年当上了太子,然后也发现郁厘泽根本不是少年杀的。
而是无法忍受赵贵妃几次三番的陷害手段,难看嘴脸,在赵贵妃最后一次要求郁厘泽下毒的时候,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有一个这么不堪的母亲,也不允许自己活得这么恶心,所以他自尽了。
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郁厘凉,就成了凶手。
天子气病了,很快也去世了。
郁厘凉充满了骂名,但这不影响他继续做皇帝。
命运的齿轮按照书里原本的轨迹发展。
郁厘凉被囚入行宫,比沅沅胳膊都要粗的沉重冰冷铁链分别锁住了他的四肢、脖颈。
玄黑的铁色将他消瘦的身体衬托得愈发如那玄瓦上覆落的白雪般惨白。
宁兰楚想要把纤芷送来,一直沉寂的少年才突然有了反应。
“不要。”
他抬起眸,缓缓吐出了另一个名字。
是沅沅。
宁兰楚诧异,但炮灰沅还是被送了过来。
余下的几十年里,炮灰沅留在这行宫里,却没有得到郁厘凉的半分回应。
直到知道她年纪大了,快病死的时候,郁厘凉才又让人将她抬来他的面前。
老去的妇人吃力地睁开了眼,“你……为什么总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第一次的时候她也许不懂,但几十年过去了,她也不是傻子。
飘在上空的沅沅心口猛地一突。
她看着郁厘凉已经全部变白了的长发,就连面容也是不见天日的病态苍白。
他垂眸看着躺在板子上的老妇,声音也因为太久没有与人交流,变得如同枯枝一般难听。
在对方断气之前,他只说了三个字。
“不是你。”
炮灰沅的尸体摆放在这里,一直到腐烂,到发臭,郁厘凉不允许旁人抬走。
他执拗地盯着对方,连眨眼几乎都很少。
直到身体上被蛆虫覆盖,行宫里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把尸体给抬走了。
而坐在铁链中心的白发身影仍旧在低声呢喃,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不是你……”
昼夜交替。
他坐在那里,看着天边暗淡浑浊的云影。
他并不喜欢屈辱的活着,可他一直在等。
从青丝等到华发,从壮年等到迟暮。
他受尽了病痛折磨也仍旧不愿意放弃生命,始终看着那个女子,看着她死去,腐烂。
在他确定那个爬满虫子的破碎躯体里再也不可能装进来一个鲜活的生命时。
他知道,他等不到她了。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位废帝终于用了一种极不体面的方式结束了这一生。
沅沅泪流满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哭得一抽一抽,头重脚轻得厉害。
就像是灵魂真的出窍过一样。
有一只手在她脸上轻柔反复地抹去那些泪珠,她抬起朦胧的泪眼,才看到蹲在她榻前的少年。
夜晚冷寂清透的月光轻轻覆落在他的发顶,仿佛染上了一层白霜,与沅沅梦里的模样竟有几分重叠。
郁厘凉抿着唇角,见她醒来,低声道:“对不起。”
沅沅缓了许久,才分清了梦境和现实。
少年惹她不高兴了,也知道是自己的错,所以他让太医给自己处理过伤口之后,又忍不住半夜偷偷翻墙摸进了她的房间,想要在她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向她道歉。
可他没想到她在梦里哭的那么伤心,天还没亮,就已经提前醒了。
“我刚才做了个梦……”
“我梦见我消失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了。”
郁厘凉听到这话,并没有当她是在胡言乱语,而是试探地抚摸了她的头发,轻轻道:“我会去找你。”
“你被锁住了,离不开,也走不掉。”
少年眸中沉淀着宁静,语气亦是没有一丝的犹豫,“那我就在原地等你,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沅沅:“你是傻子。”
郁厘凉不高兴地小声反驳,“我不是。”
沅沅:“但我就喜欢傻子……”
郁厘凉:“……”
沅沅让他上了榻侧躺下来,也庆幸刚才只是场梦。
郁厘凉:“等我养好伤后,我们就成亲。”
他又强调了一句,“这次,不骗你。”
沅沅被那个梦弄得心都稀碎,哪里还会生他的气。
她蹭了蹭他的怀,点头答应了他。
他们不要再分开了,他再骗她,她可以罚他,但不可以再丢下他了。
沅沅想和少年成亲,这次就不是普通人的成亲方式了。
他娶她,就要直接册立她为皇后。
这样一来,流程更多,更繁,更杂。
所以选定了最最最快的日期之后,宫里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中途沅沅也溜进宫去,偷偷和新君陛下继续私下里约约小会。
直到这天,她遇到了前来宫中与新君辞别的宁崖。
他将府里的一切都交给了宁瑕,自己就要离开这里。
“我去了别的地方以后,也许还会遇到和你一样的女子……”
沅沅听到这句话,条件反射地头皮发麻,“别……”
替身的苦,只有替身懂。
沅沅:“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你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
说完,她感觉自己跟他讲这些东西好像是个傻叉。
“总之,祝好。”
宁崖扫了她一眼,“我没有那个意思。”
“而且,你一点都不像楚儿。”
宁崖离开前又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他对沅沅道:“你难道没有发现,你长得越来越不像原来的样子了吗?”
沅沅听到他这话,都有些懵。
她没发现啊?
难道是女大十八变?
沅沅迷惑地随手掏出了巴掌大的袖镜在阳光底下朝自己脸上照了照。
她发现……还是那么的熟悉,完全都不陌生。
所以,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沅沅再细看一眼……袖镜吧嗒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抽了口冷气。
因为刚才镜子里的那张脸,竟然越长越像沅沅自己了……
虽然说,她还在女大十八变的范围之内,变化范围也很循序渐进,没有夸张程度到换了张脸。
但,也没道理越变越像她自己本人吧……
这里没有照片,也没有任何可以留存人影像的东西,大家记人脸几乎全靠记忆。
沅沅离开卫国公府许久,大家会觉得她陌生,是因为太久没见,觉得有变化是正常的。
舒府的人没发现,也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以前的她。
但她一直和郁厘凉在一起,难道少年竟然也一点都没有发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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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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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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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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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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