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朝国。”
宋悦心一下子就被高高提起，靠在门边的身子都在发颤,手上拿的钥匙怎么也开不开家里的大门。
“贺朝国。”
到底怎么了？
————
她耳边传来后方疾跑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有灯光照在她脚下。
“报告。”门口巡逻员一路追她而来，“报告，刚刚没注意您回来了。团长吩咐我告诉您一声，贺副团出任务去了。”
出任务？
宋悦无暇关注贺朝国的任务,“清清呢？我女儿呢？”
“报告，在团长家。”巡逻员为她打着手电,“团长吩咐了,让我带您去。”
“好。”
宋悦撑着一口气,开了家里大门,手上提的行李箱随意搁在院子里,锁上门,慢慢平复着自己心绪。
贺朝国出任务去了。
巡逻员在前面给她打着手电，宋悦抬脚跟上他。
“贺、你们贺团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吗？”
“报告,”巡逻员似看她一眼,“不知。”
宋悦慢半拍地想起来部队的保密规定，想起她那时候刚知道怀孕没几天,贺朝国下午回来突然告诉她自己要出任务了。
那个时候，她真觉得天都要塌了。
问贺朝国去哪儿？他说不知道。
去做什么？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知道。
宋悦再迟钝也看出来了贺朝国是不想跟她说，或许,也是不能说。
一走几个月,再无音信。
都说,“燕草碧如丝,秦桑低绿枝。”（1）
而她，却连思念他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
————
“报告，到了。”m.xiumb.com
巡逻员上前敲响成瑜家的大门，很快成渝家的大儿子小斌便出来开门。
“宋姨。”
宋悦颔首应声，“你爸爸妈妈睡了吗？”
“还没有。”
小斌把宋悦往里面迎，巡逻员留在外面警戒。
宋悦刚走至院子里，就听见里屋传来清清地阵阵哭声，细小微弱。
小斌自是听到了，有些尴尬，“妹妹一直在哭，我妈哄不睡她。”
宋悦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脚步加快，嘴上还强撑着寒暄，“清清晚上睡觉总是不踏实的。闹人的厉害。”
跨进里屋，屋里只有成渝和她老娘，两人被清清哭的也是急出了一身的汗。
“妈，我宋姨来了。”
成渝看见宋悦跟看见救世主一样，“快快，赶紧看看你女儿，都快哭一晚上了。”
宋悦来不及寒暄，接过她手里的清清，小清清哭了一晚上，后背都哭出汗，哭声更是细小微弱。
“宝贝。妈妈回来了。”宋悦心里酸涩，眼眶泛红，轻柔地亲了亲清清额头，与女儿脸贴脸，“宝贝，还记不记得妈妈？妈妈回来了。”
小清清似乎对宋悦还有印象，小手抓着宋悦的胸前衣服，哑着嗓子，跟受伤的小奶猫似的，“a、mama、”
听见“妈妈”的音从女儿嘴里含糊不清的发出，宋悦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惹不住，滴答落在清清的裹着的毯子上。
“暧，妈妈在呢。宝贝，妈妈带你回家好不好？”
“a、mama、a、papa”小清清哭声渐渐止息，眼睛慢慢转着看向四周，小手又扬起来，挣扎着要竖着抱她，“papa、a、ya、papa”
宋悦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又要涌出来，她柔着声音跟清清解释，“爸爸去工作了。工作完回来就能陪清清了。对不对呀？”
小清清似乎不能理解宋悦的话，扒着她肩膀想寻找贺朝国的影子，“papa、ya、papa”
宋悦耐心且温柔地拍了拍清清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她，“宝贝乖，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小清清似乎知道爸爸现在不会出现了，蔫蔫地趴在宋悦肩头，哭倒是不哭了，就是没几分精神。
“嫂子，这两天麻烦嫂子了。我先带清清回去，改天再上门打扰嫂子。”
成渝看这娘两都眼泪汪汪的，也觉得是团糟心事，“行了，你们快回吧。我让小斌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嫂子，门外有团长安排的警卫员等着呢。”
“那你们快回吧。”成渝收拾了下小陈送清清来的时候拿的布袋子，“快回去吧。这两天清清在我这睡得也不踏实。你快带回去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好，”宋悦再次道谢，“麻烦嫂子了。”
“回吧。”
————
宋悦抱着清清回家，走在路上的时候，小清清就已经昏昏欲睡。
回到家里，宋悦抱着她坐了会儿，见她睡熟，想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刚放下，清清就哭起来，宋悦只能再把清清抱起来，放在臂弯，轻轻哄她。
——
弯月挂梢头，此夜人未眠。
————
“怎么样？”
贺朝国眼底青黑，胡子邋遢，拽着刚从病房出来的老大夫，“怎么样？我爱人怎么样？”
大夫摇头，“郁结于心，已有咳血，经年累月，怕不长已。”
贺朝国看着这个被自己动用所有关系从离春江十万八千里地找回来的医生，一拳锤在他的桌子上，“你不是中医世家吗？你给她治啊。”
“病在心里，郁结已深，我实在治不了。”
“庸医。你他妈给老子滚出去。”贺朝国拿着手里罗列的名单，上面不乏一些名医大家，含括中西医，国内外。
他那笔狠狠划过这个名字，这一页纸的名字也即将划完。
这是囡囡住院的第四十七天。
病房内，宋悦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半躺在病床上，手背因多日输水而一片青紫。
宋母正强大的精神，哄她吃些东西。
宋悦勉强喝了两口白粥，再也喝不下去，神色懒懒，似想再次入睡。
这几日，宋悦睡得时间总是格外的长。
宋母是真的怕宋悦就这样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囡囡，先别睡，陪妈妈说说话。”宋母低头，不动声色的擦着眼角的泪，“我还没跟你说，之恒有人想给他介绍对象了，说是让他晚上去相亲看看。”
宋悦精神状态是真的差，强撑着力气问了句，“是吗？那姑娘多大了？是做什么的？”
“当老师的。好像是刚过二十。父母都是老师，应该是不错的。”
“太好了。”宋悦很累，越来越想睡，睡梦里有她小小的女儿，“妈妈，我想睡了。”
“好孩子，再跟妈妈说两句话好不好？”
宋悦费力的摇了摇头，眼睛落在宋母头上的白发，满心都是愧疚，“对不起，妈妈。”
宋母眼泪滑过脸颊，她不敢抬头，怕宋悦担心。
她拿手帕低头擦了擦眼泪，“胡说什么。妈妈也知道，囡囡也是不愿意生病的。”
贺朝国透过门窗看见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脆如玻璃，一碰即碎的宋悦，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
下一刻，他推门进去，脸上挂着笑，“妈，我来喂囡囡，您回去歇歇吧。”
宋母强扯着应了声，“好，你来吧，我回去给囡囡拿两件衣服。”
“好。”
宋母离去，贺朝国端着盛满白粥的小碗，拿着小勺盛了小半勺，递到宋悦嘴边，“囡囡，乖，喝口粥。”
宋悦摇头，一丝应答的力气都没有。
贺朝国不敢强喂，怕惹得她呕吐受罪。
他放下碗，拿棉签沾水给宋悦润了润嘴唇，复又拿起桌子上的古文集，“想听什么？我给你读。”
贺朝国本以为得不到宋悦的回答，却意外听到宋悦艰难说了个数字，“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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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页，归有光《项脊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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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脊轩，旧南阁子也.....”
“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贺朝国沉默许久，缓慢读到最后一句：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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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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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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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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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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