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寒暄几句,师三爷便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寻找起自己的儿子。
“老太太,我家的米粒呢”师三爷问师老太太。
师老太爷一指妻子身后“瞧,家伙害羞,躲在他奶奶后面呢”
七姑八姨一群人便退潮般往后退开,师三爷蹲,朝一旁探出头去,招呼道“米粒,粑粑回来了,你要不要粑粑啊”
一只胖乎乎的手揪住身前作为屏风用的师老太太的裤腿,揪得那裤腿也跟着有节奏地颤抖起来。孩儿像只胆怯的动物般,躲在洞穴中,不敢探出头来。
师三爷慈爱地哄他道“宝贝儿,是粑粑来了哦想不想给粑粑抱抱啊”
米粒在奶奶身后蹭蹭蹭,终于心翼翼地探出脑瓜来。他怯生生地朝自己父亲伸出两节莲藕胳膊,声音甜腻软糯地嗫嚅道“粑粑抱抱”
师三爷猛地跳起身,指着儿子朝师老太太惊叫道“这就是我的米粒不可能这根就是颗煮熟的大米啊”
被投喂得白白胖胖的米粒“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是一幢传统的中式宅院。门窗遍布,回廊幽长。粉红色的夹竹桃在金黄色的阳光中绽放,又在微风中凋谢,打着旋儿落入池塘。池中鱼群攒动,偶尔一道淋漓水光彩虹般掠过水面,不知谁吞吐着气泡衔了一片,然后快速抽身,打了漂儿窜回池底躲藏了。下一秒,后面便又呼啦啦地涌上来一群。
池塘前是檐高屋宽的庭景。削得规整的栎木铺就了宽敞的回廊。一截截廊道皆满圈年轮,遍布光影。这里树荫花影,凉风习习,正是个夏日纳凉的好去处。
师三爷将儿子举在半空中。借着这光影,他将胖墩翻来覆去左右查看验证,最后只能无奈地接受了残酷的现实,这胖子真的是自己的儿子。
师三爷愁眉苦脸地抱着尊弥勒佛似的儿子,在亡妻的照片前转悠不停。他心中过意不去,感觉很对不起妻子。桑女士可是最注重苗条的人,她在的时候,时刻叮嘱他要锻炼身体。如今儿子歪成这样,她若泉下有知,不知做何感想。
米粒手脚并用,八爪鱼似的贴在父亲身上。他肉嘟嘟的脸上洋溢着无限幸福,嘴微张,淌下来的口水沾湿了师三爷胸前一大片衣服,看得师三爷愈感前途无望。
米粒不知道父亲心中所虑,只以为父亲不像他幼儿园的朋友们的,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心底就十分舒坦高兴。并且他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让粑粑离开自己了,他要分分钟挂在他身上。
师三爷单手托着儿子进了庭院,在回廊盘腿坐了。米粒是个懂事的孩子,见父亲心事重重,便也不敢张望。他对庭院中那池鲤鱼天生的怀着深仇大恨,每日必抓一次,可如今心心念念的父亲就在身边,他便不管那群“乱臣贼子”了。他跟着父亲规规矩矩地坐下来。
米粒有心模仿父亲将腿盘起来,以此制造两人作为父子的默契。奈何腿肚子太圆溜,怎么折腾都架不起来。见父亲正盯着自己,孩有些慌了,他费力地抓了自己的脚踝,想强行把腿折叠了,不想力气刹不住,身子失了平衡,“嘭”的一声闷响,他头往后栽了个大跟头,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栎木廊道上。
师三爷坐在旁边,很惊奇地看他“表演杂技”。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孩也许只是不心,而作为父亲的他应该伸出援手。
胖乎乎的手用力一撑,孩从地上爬起身。他鼻尖红红,眼眶红红,嘴巴往下咧成座拱桥状。他将等待安慰的目光投向父亲,肚子里则暗暗积蓄了眼泪,只待父亲稍微露出点点不舍,他就要哭他个气震山河了。
没想师三爷不仅一点不舍都没有,反而围观得还挺高兴。师三爷支手托腮看他,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没想到,我家米粒翻跟头还满厉害的嘛”
孩一愣。粑粑,你的频道怎么跟我的不太一样
师三爷凑近他鼓励道“要不再来一个翻得好,粑粑给你鼓掌”
师老太太顶着大太阳从外面走进来,一眼便瞅见回廊上,自家心尖宝贝正皮球似的在三连翻。孩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是乱糟糟的,一只鞋子都不知道掉哪里去了而他那亲爹就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拍手叫好,鼓励他尝试五连翻。
师老太太脸色一黑,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的宝贝孙儿啊
居然这样虐待她的心肝,果然孩子还是放在自己身边养的好啊
一到养孩子,师老太太便又想到前面会客厅里的葛岳峙。那孩子倒是不错,有手腕有魄力,重要的是还能独当一面。估计是先天基因好,跟幺儿的养育能力没什么关系才是。她可以好好栽培他一番,将来也好扶持这不上进的幺儿。
师三爷这边逗儿子逗得不亦乐乎,那边会客厅里,葛岳峙则满脸不快地接待了来自c市的客人。
偌大一张办公桌上,葛岳峙和徐博雅面对面坐了。茶杯只是摆设,很快便被和谈失败,一肚子忿懑的徐大少挥手扫到一边。
徐博雅交叠十指倾身向前,咬牙切齿道“葛岳峙,之前合作的时候咱们可是好的,公平竞争现在利用完我了,就想一脚踢开我吃独食告诉你,没门”
葛岳峙老神在在地应道“三爷决定要回来,我也阻止不了。难道你还指望我能大度地为情敌美言几句”
真是无耻啊徐博雅心中恨道。师三爷会突然启程,中间肯定有这魂淡的怂恿那天早上他一开机看到的短信,立刻疾风骤雨往师三爷屋里赶,没想还是扑了个空。好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他知道师家大营在哪里,这才风风火火地跑上门来讨人。
见追究责任不成,徐博雅便歪眉斜眼地讥诮道“无论你怎么,反正现在我人就在这里了。嘿嘿,你不知道吧,我刚自告奋勇接了个项目,现在要在帝都这安家落户了。不妨再告诉你件事,李谈锋也收到消息了,现在大概正在赶来的路上。到时咱们三足鼎立,你还能占多大先机呢,呵呵”
葛岳峙垂眸,漠然不语。
虽然不愿意,但就目前看来,他们三个谁也独占不了师三爷,因为师三爷根就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守着他,磨着他,经年累月,比耐心罢了
更遑论现在还有个少爷。少爷的杀伤力可不是徐博雅或李谈锋之流可以相提并论的。虽然师三爷刚对亲儿子的体积表示不满意,但就连林鱼一个外甥他都怜爱非常,米粒是他的亲生骨肉,还是唯一的,他们又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他们战斗力的强弱,取决于他们在师三爷心中地位的高低。目前看来,他们单个的战斗力看似不差,但与少爷一经对比,就差得太明显了
也许,可以互相利用一下,待打败那个熊孩子之后,再来解决内部矛盾
指关节敲击桌面,葛岳峙摩挲着下颌,用商量的语气问徐博雅道“那么,按照我们之前所的,我可以跟你暂时合作。现在来谈谈合作前提,你打算怎么个分法”
谁都想在师三爷面前混熟脸,这时间必须协调一下。
徐博雅建议道“要不按一个星期分吧”
“你双我单。”葛岳峙立刻接道。
徐博雅跳脚:“卧槽你不要太过分啊星期天平分”
“平分行啊,你上午,我下午。别这样看我,三爷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所以晚上不算在内。”
“哼可笑三爷向来不留宿在外,他肯定是待在家里头的,那还不等于是晚上归你了吗而且恐怕一整个星期的晚上都要归你既然你非占这便宜不可,那好,我看还是按月份分吧”
“行,那就我单你双。”
“卧槽葛岳峙你td不要太过分了啊2月就差那两天你都要算进去而且还比我多了整整三天,这便宜占得也太td了吧”
“你这人太计较,无法沟通。”
“卧槽”
于是晚饭的时候,师三爷便在家庭餐桌上见到了久违的徐大公子,这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晚辈后生。
徐大公子表示,他已经将师家隔壁那套房子租下来了,正在搬运行李中。因为装修匆忙,还没想好怎么解决生计问题,所以恐怕要暂时唠叨师家了。
师三爷瞬间就不淡定了。徐大少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对他也是有情有义,他是不能赶人家走的。可是徐大少也是个断袖份子,他若天天在自己跟前晃,难保要做出些不规矩的举动。wWW.ΧìǔΜЬ.CǒΜ
他现在可不比往日,他也是做父亲的人了米粒还,世界观爱情观什么的正在建立,他要给他做出个榜样来
师老太太不知其中曲折,她对徐家少爷能主动亲近幺儿真是喜闻乐见。敌人不嫌少,朋友不嫌多。何况还是这么位前途无量,能够提携家族的朋友。她当夜便吩咐下人给徐博雅收拾出房间,并在徐博雅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带着这个心怀不轨的富二代把整个师家都粗略地逛了一圈,最后这对相谈甚欢的老少还在师三爷卧室中评头论足一番才算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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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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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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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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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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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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