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才好辨认,而且这件事瞒不住夜君泽,最好是找个时间告诉他比较妥当,宣阳王府里的暗探还得他夜君泽自己处理。
出了王府,已过了午时,裴府距离宣阳王府还有一段距离,她便慢悠悠的向着裴府行去。不想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押送军资的贺兰信。贺兰信见她独自一人,便先让队伍前行,自己陪着她走了一段。
贺兰信放慢了步子陪着贺兰明,道:“明儿,听说你昨日在军中醉酒,把王爷当了营帐,还用王爷的衣襟擦嘴来着。”
贺兰明叹了口气,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阿信,我的一世英名全让酒给毁了。”
贺兰信笑笑安慰道:“这又何妨,你也不是靠脸面活着的人。不过大家都佩服你这不拘小节的性子。”
贺兰明转而看着贺兰信,温柔一笑道:“还是你懂我。阿信,我一直都没顾得上问你,最近在军中感觉如何,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可以来找我也可以找三哥。”
贺兰信微笑道:“现在啊也没人敢来找我麻烦,都知道我是你跟裴三哥的弟弟。”
贺兰明点头道:“那就好,有我跟三哥在断不会让你受欺负。”
贺兰信见她如此,不禁又偷偷看了看她的表情,试探道:“明儿,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一下。”
贺兰明眼神瞟着街上的摊铺,道:“还有什么事能让你这样犹豫,说就是了。”
贺兰信低头,右手揉着自己的袖口一段布,犹豫道:“春季征缴军粮的任务开始了,我得随军去南境可能还得去东境,这一趟少说得个把月。我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这些年更没有离开你这么久过,我担心自己办不好这件差事,丢你和三哥脸面。”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一支臂膀搭在了自己的右肩头上,厚重有力却也给了他底气,贺兰明道:“阿信,别犹豫,既然做了就一定做得好,我支持你。你也不能总活在我和三哥的照拂之下,总要有自己的人生要走,这条路你选了,就大胆向前走,别害怕,我在这给你兜着底呢。”
贺兰信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明白贺兰明是将自己当做亲人,才会毫无保留的照顾的对他好,他所能回报的也只有默默的守护,看着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贺兰明和贺兰信不过匆匆一见,贺兰信便又随着军资的队伍出了城,而贺兰明则径自回了家。
恒觉依旧不肯见她,她也只好回了屋子发呆。直到毓秀突然提议给她梳妆,她才回过神来坐在了毓秀这几日替她买的梳妆台前。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许久,又望向镜中替自己梳头的毓秀,审视了许久,忽然道:“毓秀,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毓秀淡笑道:“林瑜,入了教坊司便被鸨娘改了名字叫毓秀。”
“林瑜?如果我没有记错,曾经的户部侍郎名叫林平,后来受韩府旧案牵连,被叛了流放死在了流放途中,他是你什么人?”
毓秀梳头的手一滞,脸上原本还挂得住的笑容忽然消失殆尽,目光露出了几丝悲伤,随即忙掩饰起来,又开始梳了起来,道:“姑娘真是消息灵通,林平是我大伯,与我爹爹一母同胞。当日林家上下一家老小都下了大狱,大伯和我爹还有所有男丁被叛了流放,所有女眷成年的没入掖庭做苦力,未成年的发配去了教坊司充作官妓。”
毓秀所谓成年的年龄是以十四岁计算。贺兰明不由得心中慨叹万恶的旧社会!
只听毓秀继续道:“当时我年纪刚满十四,娘将所有首饰银钱都通融出去想带着我去掖庭,虽然会吃不饱穿不暖但至少不用伺候男人,可教坊司的官人不允,硬生生将我从母亲身边抢走送我入了教坊司。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前两年她病死在了掖庭巷,掖庭令着我去收尸,我才得以见她最后一面。”
说到这里,毓秀从镜子里望了望贺兰明的表情继续道:“后来我听说父亲和伯伯是被冤枉的,但却无人替他们翻案。我一个女子这其中之事也不甚明白,虽知父亲无辜,却也无力替他在堂前辩驳几句。再后来就听闻他们死在了流放的路上,那都已经是我入教坊司第三年的事了。”
她一直在观察毓秀的表情和动作,心中依旧怀疑,于是道:“你几岁开始接客的?”贺兰明问的直接,她不想拐弯抹角去揣测身边人的动机,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毓秀对她很好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礼貌有加,可她依旧觉得毓秀另有目的。
毓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我没有真正的入幕之宾,只有听曲的一些王孙贵胄。鸨娘觉得我奇货可居,总想着找一位位高权重的给我做恩客,好赚一笔大钱。”
贺兰明望着镜中的毓秀,继续道:“你跟宣阳王认识多久了?”
明显的,毓秀捏着梳子的手紧了紧,骨节泛白,眼神里也流露出了一丝慌张。而贺兰明周身的气势已然比方才更加冰冷更加压迫,直让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对方会揪出某一个字眼深挖下去。
可她越是不说,贺兰明越肯定毓秀与宣阳王之间不只是恩客与官妓那么简单。
良久,毓秀的心墙终是被这迫人的气势击垮,她小声回答道:“我从六岁便与王爷相识,我爹爹曾是王爷的启蒙之师。”
贺兰明“哦”了一声,道:“所以根本没有韩子冲强迫你一说,也没有谁会威胁到你生命。所以,你才会一路追着我而不是去找王爷替你做主。那我倒要问一问,你来我身边究竟是谁的主意,是夜君泽,还是你自己,还是韩子冲?”
毓秀低头抿唇,许久道:“王爷并没有恶意,他只是想让我来照顾姑娘,顺便让我有一个理由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教坊司,毕竟如果王爷出面会影响他在朝中的声誉。姑娘,你相信我,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那日在鄞州,我身上的每一处伤痕真的都是韩大人所为,他真的想要逼迫我,我没有骗姑娘啊。”
贺兰明目光一转,苦笑道:“毓秀,如果我今日不问清楚,你还想瞒我到几时?”
毓秀跪倒在地,拼命摇头道:“我从未刻意瞒过姑娘,我只想着姑娘若是问起,我便会将所有的都告诉你。我来之前,王爷叮嘱过我说将军聪颖,不用多久一定会发现我的身份,届时我便大大方方的告诉你就是了。王爷说,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能瞒得了一辈子的,更何况姑娘如此聪慧,定然也会发现端倪。”
贺兰明叹息一声,他说的对,又有什么事是能瞒得了一辈子的呢,于是她将毓秀扶了起来,道:“所以,我这里发生的一切你都会告诉他?”
毓秀摇头道:“不会,姑娘,你救我于水火,我怎么会背叛你!”
贺兰明转身望着镜中的自己,缓缓道:“毓秀,你不能背叛的不是我,是王爷,救你于水火的也不是我,我不过是借了个名而已。以后你也不必说什么忠心于我的话,该告诉王爷的你告诉他就是,若是哪一天你想回到他身边,也只需告知我一声,我成全你。”
毓秀一听,知贺兰明怕是误会了她与夜君泽之间的关系,忙又解释道:“姑娘,我跟王爷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他不过是承了我父亲当年启蒙的恩情才暗中护我周全,而我对他除了感激以外,从未有过半点男女之情。天家争斗我从小看的太多,更何况爹爹也因此没了性命,我又怎么会傻到将自己陷进这一摊浑水里?王爷就算再好,他也不是毓秀的良人啊!”Χiυmъ.cοΜ
毓秀言辞恳切眼光含泪,双手紧紧握着贺兰明的手生怕对方不相信自己所言。她期盼的看着贺兰明,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只见对方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良久。贺兰明的目光深邃悠远,像是审视但细细看来眼波流转间却含着温柔与哀怨,她猜不透贺兰明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是什么能让她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这般愁思百转。
却听对方忽然放缓语气,道:“毓秀,既然如此你便好好留在裴府,来日若是觅得良人,我定然会为你做媒,奉上嫁妆。但你要记得,若是王爷问起什么,照实说便是不必顾虑我。”
毓秀疑惑道:“姑娘,你不怪我?”
贺兰明摇摇头道:“我从未怪过你,我只是希望你说实话,不单单是对我,还有对他。他让你做什么你做就是了,就当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毓秀当时只觉得贺兰明不过是夜君泽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这颗棋子锋利带刺,不可多得。可多年后毓秀才明白,夜君泽所有的心思贺兰明早已看穿,而贺兰明的坦诚是对那个人极度的痴迷和爱恋。
她不懂为何如此浓烈的爱意在贺兰明身上却能如此克制隐忍,只有偶尔深夜的叹息与辗转难眠才能让她窥伺到一二。
而从那以后毓秀眼中的贺兰明,是这北境人人爱戴称颂的将军,她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所在乎的人,却没有留给自己分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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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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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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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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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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