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堆虫子做躯干,江湖上,加哈努还是第一个,由此得来的不死不灭,是以人类特征的全部丧失做代价。
加哈努性格善良软弱,从一个寻常的七八岁孩子,一夜间变成这副模样,他只会蜷缩在棺材里自怨自艾,缺少一颗顽强的心,所以不知道保持这种状态该如何活着。
而修炼缩骨功的蒋钦,近四十岁了,一事无成,练功造就的侏儒身体,让他在普通人面前都要横遭白眼,也让他早早就学会了低头不强求,无论什么时候,瑟缩苟且也要活下去,这并不羞耻,弱者低头本就是坚毅的表现。
霍加三人初次见到蒋钦时,正在为加哈努苦恼:师父用小孩子炼就虫人,虫人不死,颇具蛮力,又能够识毒解毒,师父炼出来时,夸说可以匹敌天下第一等的高手;可这虫人空有武力,却不肯拿刀剑伤人,叫他对敌,必要人陪着,最糟的是绝计不肯叫人看见身体里的虫子,往往才挨了无关紧要的一刀,两个手便都捂在破洞口,先众人仓皇逃了……
看到蒋钦街头杂耍,缩成一个小肉块挥舞双刀,三人大喜过望,加哈努不愿杀人,将这小矮子塞进他的身体里,就赌个出其不意。
这计谋屡有建功,乱鸦坡的仵向天正是这么死的。
只是加哈努和蒋钦二人最初虽在一起,其实却很少交流。
蒋钦见识过三番玉御使虫子的手段:不论是霍加的龙王蜈蚣、尼扎木的破体蜘蛛,还是巴特尔的锦皮蟾蜍,无不是毒得耸人听闻。
三番更在一开始恐吓说:加哈努的虫子是吃人肉的……
蒋钦对加哈努愈是避之如虎,每每从加哈努身体里活着出来,都对上苍感激到痛哭流涕。
直到一个小丫头说起,加哈努不可怕,可怕的是把他变成这样的人!蒋钦才第一次正视面前的虫人。
孤苦蹒跚阳间过,谁人不是可怜人?
“加哈努,在你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之前,就把我想做的事情当成你的目标吧,人活着就不能一直飘在空中,暂时也把这个目标也当做你的根吧。”
蒋钦说完,加哈努双手摆动,浑身发出欢快的嗡嗡声。
虫子也会有情绪吗?应该会有吧,只要你用心听。
“我的目标并不复杂,九江门伤害月儿,把她变成现在的样子,我要帮她报仇。”
虫人似有些不解,歪着头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说虽然他们折磨月儿,但却是五毒先向九江门动手,更可恶的是番子还存了掀动中原武林的恶毒心思,月儿在其中,即使不是她本意如此,也还是掺和了,公正看来,月儿甚至是罪有应得。”
虫人小心翼翼的点头,其实他不用做出动作,蒋钦已经习惯了通过身边虫子流动,来理解加哈努的情绪。
“加哈努,用简单的对错来评价问题是不够的,当事人的立场还在对错之上,即使在旁人看来这是更深的错误。我知道月儿的罪,但我不能审判她,同时也拒绝别人审判,一切将她斥责为罪恶的正义都是我的敌人,她是十恶不赦,我就是罪大恶极,为什么不做好人?因为碰巧她是坏人,我想站在她这边。”
加哈努握紧拳头,在木桌上狠狠砸了两下。
“你会站在我这边?反正你也没处去,和我站在一起,最起码能让你有些活着的感觉,态度和立场最容易让你感觉到你是你,即使做出选择的理由荒诞……”
蒋钦想了想,还是说道:“钟丫头说得对,我也知道你是善良的,所以不要有负担,所有的人都由我来杀,我也向你保证,若非必要,我绝不滥杀无辜……九江门的那些人,公正看来,死有余辜。”
加哈努点点头,左手竖起两根指头,在面前晃了晃,又握右手成拳,将左手猛然砸下。
蒋钦了然我道:“我们两个人肯定不够,即使是你真的不死,我们也不可能对付整个九江门,你瞧见那些斗笠贼了,我们需要他们站在我们这边。”
“这群人胆子不小,可是心思太多,叫他们对付九江门决计不肯,不过没关系,利益能让他们第一次走到一起,恐惧会让他们第二次走到一起。”
……
来送餐的斗笠贼,将饭篮放在桌上,干笑两声退出房门。
加哈努掀开蓝色花布盖,几只金背甲虫顺着袖口钻进饭篮,蒋钦轻声道:“不必试了,这饭你吃没有问题,我若吃了,必死无疑。”
加哈努发出嗡嗡声,表示赞同,即是赞同饭里果真有毒,而且每一样是剧毒,也是赞同蒋钦说这群斗笠贼心思太多,凶性难改,哪怕面对虫人这样从未见过的怪物,竟也生出尝试着杀杀看的想法。
蒋钦老神在在道:“不着急,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同伴少了……”
是夜,到了三更时分,终于传来一阵嘈杂声。
加哈努推门出去,只见众斗笠贼打着火把,地上摆着一具无头尸体。
“死了?谁干的?”
众斗笠贼彼此看着,眼神中满是狐疑,只觉得看谁都有可能。
“瞧这身衣着打扮,应该是铁臂膀宋全,不知道怎么就死了,头没了,尸体还被挂在树上。”
奕难平揣着双手,笑眯眯的,在一旁评头论足。
丁典将叉戳在地上,虎目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除了死了的宋全,众斗笠贼和青城山的小道士们都在这儿了,于是厉声问道:“是谁做的?主动交代,留你个全乎尸身。”xǐυmь.℃òm
乔三也冷笑道:“各位留在这里只是为图个轻松快活,如果有私仇等到咱们散了,各自寻去,如今在山上杀人,弄得人心惶惶,这样搅扰旁人,真当我们其余人都是纯良无害吗?”
众人都不作答,彼此间小声嘀咕着,他们到了青城山上,燕十三和他门下的武功好手全都料理了,余下这些,可没有杀了他们的本事,更何况是这样无声无息的杀人,若说最有可能的,除开他们自己,便只有新来的虫身怪物——钻天鼠蒋钦。
丁典提议,众人先去找丢失人头,于是众斗笠贼和小道士们交叉几人一组,打着火把在道观里翻箱倒柜。
丁典、乔三、奕难平三人一起跟着加哈努,虽未明说,但显然怀疑到了他头上。
翻找一夜无果,反而在茅房里又多出一具无头尸体,又一个斗笠贼魂归天际,众人无不惊骇。
丁典、乔三、奕难平一直跟在加哈努身边,反倒把加哈努的嫌疑洗了个干净。
隔天,下山采买的小道士忽然急吼吼回来。
众人一问才知道,宋全和另一个斗笠贼的人头,已经被送到了山下九江门的堂口。
九江门大加宣扬,杀人者一夜之间,从寂寂无名立刻声动江湖。
众斗笠无不气得咬牙切齿,任谁脑袋被人盯上也不会心平气和,纷纷追问起杀人者姓名。
下山采买的小道士,挠头想了想,嗫嚅道:杀人者——金丝虎颜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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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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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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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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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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