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蓝和陈立恒干脆就守在仓库里,打碎了高粱壳上锅蒸熟,再拌上她做的黑曲霉粉以及酵母液,盖上盖子静静地等待发酵。等三天过后,就能上锅蒸酒了。
大队书记一直偷偷观察着知青点呢,前两天看他们忙忙碌碌打猪草,一心一意地养猪,他还暗自松口气。等到第3天,浓郁的酒香味又从仓库里飘出来时,他就坐不住了。
开玩笑哦,酒能随便酿吗?这可是有严格计划的,不然公社的酒坊不会多酿酒啊,人家干了多少年的老师傅,还怕没时间酿吗?
大队书记登了门,含含糊糊地提醒知青。既然现在国家放开政策,允许他们知青回城了,他们就应该小心谨慎。不要这个时候为了点小钱,搞得被人举报了,断了回城路。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相信你们是好的,下放这么多年也一直勤勤恳恳地劳动,好好改造了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是革命的好同志。可防不住有人眼酸啊,你们能潇潇洒洒地走了,那走不了的,那没办法跟你们一样进城的,万一起了脏心思,直接一张大字报贴到公社,一封举报信写到县里,到时候黄泥滚进裤.裆里,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你们麻烦就大了。”
陈立恒想和大队书记好好谈谈国家政策的变化。人在赵家沟,他连张报纸都看不到,可他能听广播呀。
自制收音机对知青来说是必修课,基本每一个知青点都有好几台收音机。虽然能收到的频道不多,但已足够让嗅觉敏锐的人闻到空气的方向。
就在今年,《人民日报》刊文宣传了新中国的第1个万元户。社会主义的目的是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贫穷不是社会主义。
况且国家凭借票证供酒的目的是为了节约粮食,保证大家都能维持基本的生活。他们又没有粮食酿酒,用的是喂猪的饲料。这种酿酒的好办法,应该被大面积推广,还能更好的节约粮食呢。
就是国家政策没变化,他们拿高粱壳子酿酒都没错。凡事要学会辩证看待,要正确充分地理解政策的核心目的。只要符合目的,方法手段反而是次要的。
陈立恒在心中打好腹稿,开口就准备跟大队书记好好唠唠。
可惜田蓝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一句话就ko了大队书记。
“叔,我们没打算卖酒啊。秀芳他们手续都办好了,没两天就走了。我寻思着咱们赵家沟太穷,想给他们准备点土特产,都找不出东西来。我琢磨来琢磨去,估计就是自酿酒他们家里也能用得上,我就又弄了点酒。”
大队书记一张老脸通红。村里穷,连个能拿出手当礼物的出产都没有。还要知青自己想办法酿酒,好歹带点东西回去。
他不敢再说烧酒的事,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那个,你们啥时候回城?离婚手续办了吗?办好了就到大队部来签字盖章,别磨蹭了,一眨眼一年就过去了,早点回家,你们爹妈也放心。”
陈立恒在心里憋笑,蓝蓝就是蓝蓝,大队书记哪里是她的对手。
“不了。”他没忍住笑意,两边嘴角都往上翘,“叔,我和蓝蓝商量过了,我们就先在赵家沟呆着。等明年高考,考同一个地方的学校再一起走。”
大队书记瞪大了眼睛,嘴里嘟囔着:“你俩娃娃别糊涂啊,城里啥条件?村里啥条件?儿不嫌母丑,你们又不是赵家沟的人,非得在这儿跟着下苦人受苦吗?”
这话已经相当政治不正确了。如果不是诚心实意地同情这些知青,大队书记无论如何都不会开这个口。
田蓝笑道:“叔,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没办法,我还没回去呢,我们家已经给我找好了对象。只要我一回上海,就得跟人相亲结婚。端人饭碗就得服人管,我也有两只手,为什么不能自食其力呢?”
大队书记无话可说了。他虽然是农民,但好歹也是农村基层干部,不是没见识的人。
知青为了回城有工作,拿自己的婚姻作为交换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人家姑娘能放着大城市的好工作不要,坚持跟爱人守在一处,他能说人不对吗?以后后悔是以后的事,起码人家现在的心是真的。
大队书记只好摆摆手,口头给实惠:“那行,你们好好看书吧。现在又不时兴推荐了,自己考出去吧。”
他一转头出屋,叫外头乌鸦鸦的人群吓了一跳。
“干啥呢?都凑上来。”
大队会计笑嘻嘻的:“叔,你也来买酒啊。咱赵家沟的知青娃都是厉害人啊,连酒都给酿出来了。”
大队书记往外撵人:“酿啥都跟你们没关系,人家自己带回家喝的。”
社员们急了。
开啥子玩笑呢?
头一锅酒大家没赶上,都等了好几天了。现在让她们闻着酒味,却说没酒卖,不是耍人吗?
他们都已经跟自家在其他大队的亲戚说了,以后他们赵家沟也有酒,可以帮亲戚买。以后大家都不用去供销社求爷爷告奶奶,挨站柜台的白眼了。
大话都说出去了,到嘴的鸭子也要飞了吗?
大队会计头一个不同意:“不行不行,旁的不讲,我这里肯定得要酒。我家大狗子好不容易才说上的媳妇,我不办酒席,媳妇跑了怎么办?老九,叔家里还有几只蛋,到时候你拎鸡蛋回城不比拿酒强吗?北京城里还缺酒啊?你家也不稀罕这一口。”
他一开口,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地帮腔。就是啊,大城市啥东西没有。知青每次回家带过来的稀罕物都能晃花了大家的眼睛,哪至于要跟他们争这点酒。www.xiumb.com
别废话了,赶紧的,有一个算一个,见者有份,大家把这桶酒都分了吧。
田蓝满脸无奈,眼睛看着大队书记:“叔,你看这事儿?”
大队书记还想赶人。
可社员知道他是老好人,不会来硬的。几个活泼的青年农民直接将大队书记围了起来,还一人伸出一条胳膊,将他架到了仓库后面。
他们一边走一边喊:“给我留着呀,我要二斤,我老丈人都叨叨了好几天了。”
其他人哄笑:“晓得勒,一个不留也得给你留。”
大队书记嘴巴都气歪了,可等他好不容易恢复自由再跑回酒桶旁一看,妈了个巴子,里面连一滴酒都没了。
田蓝还在边上委屈,满脸无奈:“叔,你看这事儿闹的。秀芳他们下个礼拜就走了。”
大队书记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嘴巴张了几张,最后只能放狠话:“下个礼拜是吧?过了下个礼拜,不许再酿酒了。”
田蓝笑眯眯地送他出门,口惠而实不至:“叔,那到时候你跟大家说啊,别让我们白得罪人。我们还要在村里住到明年呢,可不敢瞎得罪。”
大队书记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岔气。平白无故的,他倒给自己揽了个差事。
等人走了,田蓝回过头,眉开眼笑,直接伸手抓钞票跟陈立恒炫耀:“瞅瞅,21块钱,咱们一天出两锅酒,一个月下来比咱俩的工资加在一起都多。”
上辈子,他俩级别高,属于标准的高薪人士,每个月都能拿好几百块钱,可加在一起也没达到1000块呀。
陈立恒笑道:“你想的没哦,等下个礼拜,大队书记肯定还得来。”
田蓝才不怕呢,她挑高眉毛,斜睨陈立恒:“你等着吧。”
陈立恒有点心痒痒,顺势低头在她嘴上亲了口。田蓝先是吓了一跳,旋极反应过来,又反亲回去。老夫老妻了,没什么好害臊的。
他俩是肆无忌惮,倒让别人不自在了。
“哐”的一声响,陈立恒警惕地抬起头:“谁?”
他俩就看见胡长荣匆匆离开的背影。
“这小子,鬼鬼祟祟的想干嘛?”
田蓝叹气:“我估计他纠结着呢,他想回城。”
没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也许没办法理解大家对城市的渴望。户籍制度让农业人口和非农业人口变成了两个世界,工人和农民的生活差距体现在方方面面。人往高处走,只要有机会摆脱农民身份,大家都会想方设法去达成。
陈立恒皱眉:“他跟赵四爹家的云香都生了两个孩子了,他走了,云香和孩子怎么办?”
这也是成了家的知青都得面临的困境。
陈立恒打定了主意:“我得找他好好谈谈。”
田蓝劝他:“路都是自己走的,你不能替他拿主意。这事没办法勉强。如果他心里不乐意,即便勉强留在赵家沟,以后云香和孩子的日子也不好过。但凡这批知青里有一个在城里发展好的,而他过得不如意,他心里就会疙疙瘩瘩,云香和孩子反而更难受。”
女人总是富有牺牲精神,往往将一切不幸都归咎在自己身上。说不定云香会觉得是自己连累的丈夫,将来就是遭受家暴或者冷暴力,也会默默忍受。
而孩子在这种家庭环境下成长,又怎么可能感受到幸福?
陈立恒皱着眉头,过了半晌,也只能叹口气。
田蓝和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部自己看过的90年代的电视剧,叫《孽债》,说的就是知青留在西双版纳的5个孩子10多年后去上海寻找自己父母的故事。
陈立恒听得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冒了句:“还是穷闹的。”
他伸手,“给我钱吧。”
田蓝还沉浸在老电视剧的剧情里呢,闻声吓了一跳:“干嘛?你该不会去救济吧?”
这才多点钱。卖了两回酒,加在一起也就40块。其中6块钱还已经拿去买肉吃了。
陈立恒哭笑不得:“就是去买肉啊。我听说韦家边那里有肉摊子,三天一个集,都有猪肉摆出来卖,今天刚好赶集。”
三天前的那次肉,他总觉得田蓝还没吃够。
田蓝立刻喊停:“行了行了,别买肉了,不还有20个鸡蛋吗?”
在农村,鸡蛋也是硬通货。小鸡蛋三分钱一个,大鸡蛋五分钱。1块5一斤的酒,就是三五十个鸡蛋。刚才来买酒的有不趁手的,拿鸡蛋当钱用了,够他们感受一阵子伙食了。
陈立恒点头:“那行,我去拔点胡萝卜吧,胡萝卜大蒜叶子炒鸡蛋。”
事实证明,他低估了田蓝的厨艺。除了炒鸡蛋之外,田蓝还做了没加面粉的全蛋软饼。一口咬下去,蓬松的软饼瞬间就在嘴里化了,真是又香又甜。
陈立恒忍不住感叹:“这比肉还好吃。”
田蓝笑道:“那你就多吃点呗。”
上辈子太累太辛苦,等到生活安定下来,身体都垮了,也谈不上个人生活享受。
这辈子,能对自己好点就好点吧。
两人吃过饭照旧没有熬夜读书,反正也没什么书给他们看,还不如打开收音机,掌握现在的社会局势。
他俩听着新闻,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换意见。待到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灭了,他俩也赶紧刷牙洗脸擦身体泡脚,准备上床睡觉。
田蓝拿毛巾擦身体的时候,陈立恒伸手:“我给你擦吧,你后面擦不到。”
田蓝一想也有道理,直接将毛巾递给他。
这一男一女,就是老夫老妻,擦着擦着就擦枪走火了。
田蓝一开始以为自己会不适应,毕竟他们都顶着新的身体。可是很奇怪,因为心里清楚就是那个人,所以身体接受的无比顺畅。
迷迷糊糊间,她甚至想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所谓灵魂伴侣,大概就是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能再度相遇。
夜色深了,星河荡漾,摇成一片绚烂的天。在酒锅前呆久了,人似乎也醉了。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二天,田蓝起得有点晚,陈立恒已经做好了早饭——玉米面发糕。刚收了没多久的玉米磨出的粉带着香甜,配上一碗蛋花汤,这伙食,赶上干部待遇了。
田蓝老实不客气地吃完,一抹嘴巴,起身出门。
陈立恒收拾碗筷,看她要走,就喊了一声:“你先别急着去,等我过去蒸高粱壳子。那个分量重。”
田蓝摇头:“我不去仓库,你自己看着弄。我去找趟大队书记。”
“干啥?”陈立恒奇怪,“他不找你,你还找他,不闷声发大财了?”
田蓝一本正经:“发财也要成本啊。秀芳他们都要走了,就咱们两个人,怎么能做大做强?”
摸着良心说,他们酿的酒品质真的一般。也就是现在酒属于紧俏物资,没票根本买不到,所以乡亲们才不挑。你再往后面数个10年20年,不,等到分产到户,粮食没这么紧张时,这酒就没人稀罕了。
既然要打时间差,那就必须得趁着这空档,赶紧把架子搭起来啊。
陈立恒放下了手上的碗筷,擦擦手道:“那我跟你一块去吧。”
田蓝的性子太急,让她等自己收拾好碗筷,她肯定不乐意。
田蓝想了想,干脆和他一块清洗锅碗:“你去也行,不然大队书记肯定要说我自作主张,还得再找你,反而白耽误时间。”
她心里有数的很呢,别看妇女也顶半边天喊了几十年,在乡下,一家人只要男主人不开口,其他人都发话也不作数。
两人快手快脚,洗了碗刷了锅,泔水蓄在陶缸里,准备后面喂猪。擦干手,两口子一块儿上大队部找领导去了。
幸亏他俩来得不算晚,大队书记正要出门去挖水渠呢。他是正儿八经和社员打成一片的干部,即便没人要求他劳动,他也以身作则带头干活。
看到田蓝和陈立恒,大队书记疑惑:“你俩改主意了,准备现在就走?申请写好了吗?拿回来吧,我给你们签字盖章。”
田蓝摇头,笑眯眯的:“叔,我们还是打算留在村里复习考大学,所以来请你帮忙了。”
大队书记满头雾水:“你们考大学我可使不上力,又不能推荐。你们要请教老师的话,去公社高中试试,说不定还有老师没走。”
公社高中也是前几年才建起来的,学校老师也同样从城里下放而来。因为高考取消了10来年,所以高中没有升学压力,老师和学生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就说大队书记家小儿子吧,在公社高中上学时,他们的化学老师一学期只过来给他们上了两堂课,两堂课将一本书过了一遍,能听懂就听懂,听不懂拉倒。全班基本就没人能听明白化学讲的是啥玩意。
就这样,回城政策一落实,讲课的老师也都走了。老师不够,今年公社高中就不招生了。剩下的老师,几个学校合并为一个,到别的公社去教书了。以后他们赵家沟的孩子想上高中,除了住校还是住校。
因为这个,大队书记对他们留在村里考大学的事,其实真不看好。
可他架不住人家知青自己信心十足啊。
田蓝一本正经:“叔,这事儿只能你帮忙。我和老九寻思着,现在我们也没老师,想自己复习的话最起码得有书吧。可书多贵呀,一整套下来估计得大几十呢。而且,光有书也不行啊,还得有资料。现在资料也贵,我们请人从城里给我们寄过来,除了买资料的钱之外还得掏邮费吧。这么算下来,没钱根本没办法复习。”
大队书记深以为然。读书本来就是烧钱的买卖。他家几个孩子都上了学,饶是他身为赵家沟的一把手,也为学费书本费愁晕头,实在太花钱了。
随便学学都这样,何况要准备考大学呢。文曲星的身上冒的金光,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大队书记没辙:“那你们找我更没用啊,他们赵家沟的情况你们也清楚,哪个生产队的工分都高不到哪去。我又不是神仙,上哪变钱去?”
陈立恒听到这儿,已经明白妻子的用意了。
果不其然,田蓝笑容满面:“我们自己已经琢磨出挣钱的门路了,但还得叔你点头啊。我们想来想去,唯一有的能挣钱的手艺就是养猪和卖酒。但养猪的话,一年才能出一栏猪,等明年杀年猪的时候,我们早就考完了,根本等不及把猪换成钱。所以,就只剩下卖酒一条路了。”
大队书记头都要炸了,兰花花是咋回事啊?以前多乖的女娃子,从来不惹事儿,现在怎么一茬接着一茬,没完没了了。
他板着脸,义正辞严:“不行,你这是搞资本主义这一套,哪有私人卖酒的?”
陈立恒福至心灵,在边上帮腔:“没说是私人啊,是我们大队自己的产业。”
他掰着手指头数,“叔,你看,咱们大队有豆腐坊,有粉坊,为啥不能搞个酒坊?”
大队书记都要暴躁了:“那不一样,酒坊要浪费粮食的。”
陈立恒奇了怪了:“那豆腐坊用的不是大豆,粉坊用的不是山芋吗?”
“还是不一样!豆腐和粉条粉丝都能当饭吃,酒能当饭吗?”
田蓝笑道:“那我们也没用粮食呀,谁拿高粱壳子当饭吃?”
大队书记被噎住了,又强调:“高粱壳能喂猪,猪肉是重要的副食品。”
田蓝老神在在:“酿酒,剩下来的酒糟也能喂猪啊,猪吃了酒糟可比直接喂高粱壳子更长肉。”
这话是真的,大队书记都没办法反驳。
早些年,距离赵家沟不远的农场有个啤酒厂,他们大队找了关系都去厂里拉酒糟回来喂猪。好家伙,那几年他们队里的猪养得那叫一个膘肥体壮。
后来割资本主义尾巴了,队里的养猪场办不下去了,啤酒厂也因为缺少原料停产了。酒糟喂猪的事就成了回忆。
现在,知青开口一提,大队书记反倒被勾起了怀念。
田蓝趁热打铁:“这个酒坊除了不用粮食之外,还能为大队的知青提供工作岗位。”
大队书记嗤之以鼻:“都走光了,还有啥知青。你俩不愿意下地干活就直说,还找这借口。你们能管自己的肚子就行,我才不管你们干啥呢。”
田蓝摇头,一本正经道:“叔,你这话就说差了,怎么就只有我们呢?还有胡长荣呢。除了我们这些下放知青之外,回乡知青呢?咱们赵家沟回村的知青不少吧?我数了数,起码有七八个。”
因为公社就有中学,而且即便没上大学途径,但本地上学的风气并不差,不管如何,爹妈依然觉得多学点总没错。所以大家上完村小学之后,只要能考上中学的,但凡家里不是揭不开锅,都会让孩子去公社接着上读书。
田蓝还在掰指头举例子:“就像叔你家的英子和二柱,还有会计叔家的秀秀和长平,都是高中毕业生吧。现在国家放开政策,让大家去高考,好供国家挑选人才。我们下放知青能考,回乡的知青为什么不能考?说起来,他们放下书本的时间还比我们短呢。要是现在努努力,好好突击一把,说不定明年就考上了。”
她肆无忌惮地诱惑老革命同志,“考上大学,那就是国家干部,不仅不需要自己掏学费,国家还给补贴哩。等到毕业以后,国家还安排工作,吃国家粮。”
天哪!这话实在太有冲击性了,以至于大队书记都头晕了。
说来也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被老思想禁锢住了,又或者因为赵家波从来没出过大学生,以至于让大队书记下意识地觉得上大学跟他们赵家沟的娃娃没关系。
下放知青能考大学不稀奇,人家本来就是城里人啊。
田蓝不给大队书记细琢磨的功夫,开口就做安排:“为了解决我们这些知青备战高考的经济困难,大队必须得支持我们。我们自筹酒坊,我们在酒坊里上工,生产队给我们记工分,你看成吗?”
大队书记晕乎乎的,只剩一线清明:“哪个生产队给你们算工分?这工分要怎么算啊?乱套哦。”
陈立恒想说粉房还有豆腐房怎么算工分,他们酒坊就怎么算呗。跟着抄作业还不会吗?
田蓝先开口:“就在我们知青点算工分呗。原先我们不也算的好好的吗?”
大队书记一愣,还真是的。以前知青点自己就是个生产队,不管种地还是啥的,都是他们自己安排,自然有记工分的办法。
只是,他还犹犹豫豫的。豆腐和粉丝没关系,哪个大队都有,就是县里干部下来,也没谁说过二话。
但办起酒坊的话,就成了出头的椽子,不合规定啊。
田蓝豁出去了,板着脸道:“大队准备怎么安排我们这些留守知青啊?我们听过广播,政策要求就地办厂安置我们这些知青。可我们等了这么多年,到今天也没进厂上班啊。我倒要问问了,我们到底还是不是革命事业的接班人?要背这么轻慢。不给我们想出路也就算了,我们自己找到了路,还不让我们走,要不是要往死里逼我们吗?”
妈呀,大队书记一把年纪都当爷爷的人了,依然叫这知青的话吓了一跳。
换个人他都不怕,可他晓得眼前这两个知青不是一般人啊。他们真敢投河自尽。捞上来都已经进棺材了,要不是命大被阎王爷推了出来,现在他俩就已经埋地底下了。
大队书记赶紧劝:“别别别,年纪轻轻的,搞什么要死要活。你们缓缓,你们让我缓缓,这不是小事儿,起码得大队开会讨论决定。”
陈立恒终于知道赵家沟为什么到今天还穷成这样了。碰上这么个前怕狼后怕虎的一把手,啥事都赶不上热乎呀,还怎么挣钱?
田蓝倒没逼大队书记,只笑着点头答应:“好,叔,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反正,你喊停之前,酒,我们是会继续卖的。”
大队书记又脑壳疼,挥挥手道:“行了行了,别耽误我上工。”
陈立恒看着老头扛着铁锹离开的背影,笑着朝妻子摇头:“你可真是会为难人,他有的纠结了。”
田蓝成竹在胸:“纠结啥呀,大队部总共7个人,七户人里有六家孩子上了高中,都有人毕业了。他们就不想自家孩子鲤鱼跃龙门?”
民.主集中制嘛。
只要其他大队委希望自家孩子更上一层楼,他们就会说服大队书记,让这酒坊办起来。
毕竟,虽然大队有豆腐坊和粉坊,大队干部也能安排自家小孩进去上工。但正因为每个大队都有豆腐坊和粉坊,自给自足。所以这两个作坊的经济效益都不高。
可酒坊不一样啊,物以稀为贵,根本就不愁卖。以后可是能挣大钱的。
下放知青都回城了,最后酒坊能有谁负责呀,还不是本村的回乡知青嘛。
陈立恒竖起了大拇指,佩服的五体投地:“田政委不愧是田政委。”
这乡间政治的发动群众斗群众,她真是拿捏的死死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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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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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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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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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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