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麦收时节田头发生的那出游.行闹剧,就像是不合时宜的滑稽剧演员跑错了剧场,在遭受了观众的奚落嘲笑之后,不得不灰溜溜地赶紧夹着尾巴躲到了角落里,没能再掀起大波澜。
唉,实在是有心革.命,无力回天。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哪条都没站住。
就说停课闹革.命吧,你6月份才开始停课,那7月份都放暑假了,你停不停不都是那么回事吗?
尤其是农场,哪年6月不放农忙假呀。校长老师一离开学校,他们在想抓人就千辛万苦,因为所有人都是披星出戴月归,在农田里头忙活啊。
这麦子老高,人人都戴着草帽,想找人哪有那么简单。
他们没办法,想退而求其次,再到文史研究部门去抓几个反.动学术权威。可惜军垦农场农忙时节的规矩就是,除了一线工人保生产之外,全体机关及事业单位的干部职工都得下田劳动,好抢天时。
再让他们去田里找人,那叫朱团长撞见了,不是现成的送人头吗?
所以一心想要在革.命中建功立业的干部二代们愣是没逮着机会,还被抓着一块儿下田干活。
什么,你说麦子收完了,不忙了?
你眼睛瞎啊,蚕豆长在那里你看不到?这么多蚕豆不赶紧收上来,趁着雨季上没做大酱料;你想烂在田里不成?崽卖爷田不心疼,一个个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奢靡之风。
蚕豆收完了就想闹腾了?做梦!点夏玉米种谷子,秋天还想不想吃上饭?想的话赶紧动起来。
播种完了就算了事了?你们到底是不是农场子弟?忘了还有棉花要打顶土豆要挖油葵要收吗?一个个,不自己下地就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是不是?赶紧的,还不快去干活。
看,即便是席卷全国的运动,到了各个地方上,一把手的态度也很关键。
宁甘冬天长,所谓夏忙就是整个夏天一直忙。
田蓝曾经看过一篇分析文章,关于建国初期10多年时间,为什么社会建设取得了长足进步?
除了稳定的生产环境这些外,有一条关键点被作者着重指了出来。就是大量的或在战争年代里被培养出来的,或在建国初期土改过程中锻炼出来的,极具纪律观念的劳动者。
好比宁甘农场的职工,整个农场就是一具庞大的机器,所有人都各就各位,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
虽然现在整个农场的机械化程度还远远达不到现代化的标准,但因为分工合作协调的好,所以大家工作效率一点也不低。
劳动现场热火朝天,后勤保障也积极跟上。食堂除了中午送饭到田头以及给大家安排消暑的凉茶之外,下午四点钟左右,还有农场自己种的西瓜供应给大家。
只是所有人都忙得够呛,田蓝就没瞧见谁趁机磨洋工。大家吃起瓜来都狼吞虎咽,匆匆消灭光一块之后,又赶紧跑回地里干活。
不抓紧时间不行啊,雨季就是这样,让人爱也让人恨。你不趁着天晴把庄稼收回去,那你前面的付出就白忙碌了。
就这样忙忙叨叨,一个个都跟最勤劳的工蚁一样的时节,农场居然还保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工作状态,没忘了思想政治工作。
趁着外面瓢泼大雨,所有人都没办法下地干活的时候,团部的团委书记召集了团员大会,宣布新团员的加入。
今年他们团支部发展了几十位青年团员呢。除了团部职工之外,还有七位知青连的同志,其中就包括田蓝、邵明以及杜忠江。
团委书记宣布的时候,小礼堂里头简直炸开了雷,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前两位知青倒是无所谓,都是家庭出身好,到了农场之后又积极表现的好同志。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无可指摘。
但是杜忠江不一样啊。杜忠江什么家庭出身,大家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同志,也能加入团组织吗?
杜忠江自己都不敢相信,虽然之前团委已经找他谈话,可他整个人都处于恍惚的状态,总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毕竟现在的空气跟正月时又不一样了。短短半年功夫,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权威被打倒了,曾经微笑着鼓励他们不要拘泥出身,要积极表现的人也被剃了阴阳头,成为了被讨伐的对象。
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入团?
大家茫然地交换眼神,然后目光集体落在了团委书记脸上。
团委书记也不过30岁,面孔却坚毅的很。他抬头看向大家:“关于这几位同志,大家熟悉吗?觉得他们有没有资格入团?知青同志去年来的,他们的情况可能大家不太了解,我来介绍一下。”
结果农场的职工先笑了起来,农具厂的学徒工抢着说话:“一个个的肯定是还认不全,但这几个我都认识。杜忠江一直给我们厂里提建议,我师傅按照他的意见又改良了几种农具,都很好用。其他的,也全是好同志,他们入团,我没意见。”
他一开口说话,其余的人也跟着点头附和:“对对对,书记你们就应该大方点儿,多发展几个。我们看啊,他们都好的很,不管干活还是学习,从来没落后过,一直冲在前面哩!”
团委书记笑着点头:“行啊,群众的眼光是最雪亮的。表现好还是不好,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本账。既然这样,咱们就举手表态一下吧,没问题,就算是通过了。”
大家摇头:“没问题,没问题。”,纷纷举起了手。
知青们也跟着举手,还有人回头朝新发展的团员笑。即便他们这次没发展上,他们也高兴。因为农场当真说话算话,讲看个人表现就是看个人表现。这批发展的同志的确表现特别好,他们走出去都与有荣焉呢!
杜忠江却不停地颤抖,因为惊喜,因为恐惧。他特别害怕礼堂的门会被推开,然后跑进一堆人围着他大骂,说他是资本家的崽子,是黑5类分子,没有资格加入团组织。
田蓝歪头安慰他道:“学校有自己的团组织。”
也就是说,那些如同陨石划过天空的革.命小将即便有心反对,农场这边团组织的事情,他们暂时也插不上手。
表决结束,团委书记再度宣读名单,参会的同志热烈鼓掌。
雷鸣般的掌声中,礼堂门居然开了,杜忠江吓得直接站起了身。
所有人都跟着一惊,先是看他,然后看门口的人。
杜忠江比大家少了一个步骤,所以早先一步认出了来人是谁。他顿时整个人都像被火烧着一样,因为来的是朱团长。
完蛋了,朱团长是来指责团委不讲阶级.斗争,缺乏革.命敏锐度吗?
没想到朱团长似乎也没料到这么多人会同时看他,居然还愣了下,然后他才伸出手,跟大家打招呼:“发展新团员了啊,恭喜大家,恭喜加入团员队伍的同志们。以后你们要以团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记住了,你们的身份跟普通群众不一样,你们是要有牺牲觉悟的。”
新团员们争先恐后地表态,他们一定时刻不忘团员身份,积极投入到社会生产中去,投入到社会建设中来。
杜忠江始终呆愣愣的,直到大家都喊完了,他才猛的嚎了一嗓子:“我一定不会让大大家后悔今天举这个手!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
喊话的时候,他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朱团长嘿嘿了两声:“行啊,甭说那么远的事,就说近点的。咱们收回了油葵盘回来收瓜子,还拿棒子敲啊敲的,要敲到猴年马月哦。你不是老改造农具吗?这个,想想办法提高大家的劳动效率。忙着哩。你们又不是没看到,今年春天,咱们又开了整整两万亩的新田。这雨已经冲了一个月了,马上得赶紧种上庄稼。”
立刻有职工追着问:“团长,咱种啥?种小麦吗?”
“等什么冬小麦?”朱团长认真道,“你就不想着再抢一季收成?种油葵,霜冻之前收了,然后再种小麦。”
哎哟喂,这就是说他们能多2万亩油葵呢。天啦,岂不是年底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多分十几斤油?
朱团长笑骂:“美不死你们啊?不交给国家啊。就咱们过年,全国老百姓都不过年了不成?这不开玩笑吗?”
田蓝暗道,这事儿可能还真不是开玩笑。她印象当中这场运动的过程里,春节也是被摒弃的存在,不允许过年来着。好像是为了抓革.命促生产。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她还是回去赶紧把生物肥料准备上,好给新田打好底肥。
团员大会结束,大家往外面走。
田蓝趁机根杜忠江搭上话,大大方方地问了句:“不是说你妈放暑假就过来吗?怎么还没到?”
杜忠江脸上又显出了点犹豫且愁苦的神色,支支吾吾:“我妈是老师,现在已经停课闹革.命了啊。”
学生都已经不上课了,他妈来,又能做什么呢?
田蓝莫名其妙:“这又怎么了?也没谁说要把学校都关掉啊。有学校在,自然需要老师。这事你们家自己抓紧,还指望别的吗?你妈想要支援国家边疆建设,这是好事呀。国家一直鼓励这个事情呢。”
杜忠江还在犹豫,毕竟他也就是个20岁的年轻人。
田蓝能够理解,毕竟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时,还在学校上课呢;哪有勇气替全家人的命运做决定。
但人都是被逼着成长的。
现在,田蓝不得不硬着头皮催促他:“动作快点吧,一个人容易想东想西,会钻牛角尖。我听说有人已经畏罪自.杀了。”
听到没有?年轻人不堪屈辱的人死了,也是畏罪两个字。没有谁会为此而忏悔的。
那些逼死你的人只骂你罪有应得,又或者嘲笑你的脆弱,怎么这点小事就自杀了?
毕竟在这些自我感觉高人一等的双足兽的眼中,你们这种货色哪有什么尊严可言,更别提做人的基本权利了。
活着才最重要,因为只有活人才能为自己辩解。
杜忠江像是被“自.杀”两个字吓到了,赶紧点头:“我马上去安排这事。”
田蓝笑了:“那你可得快点,没听说吗?2万亩地要种呢。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哪一桩都不能往后拖。”
再耽搁下去的话,你想动身,身体也得能动弹得起来。
还有就是,如果不趁着现在农场的领导说话还能做主,赶紧把关系转过来。等到谁说话都不算准数的时候,你就是想安排,都找不到人给你拍板做主了。
杜忠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知青突然间喊出声:“看,彩虹!”
哈,雨后初晴,好大一架彩虹。暴雨洗刷了大地,同样洗净了天空。这湛蓝湛蓝的天,这雪白雪白的云,这五颜六色的彩虹,连空气都弥漫着清新的味道。
有人背诵起了诗句:“赤橙黄绿青蓝紫,谁知彩练当空舞?”
其他人跟在后面接:“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当年鏖战急……”
哈,太好了,风雨过后终究会有彩虹。
杜小弟还不是军垦战士,没资格参加团员大会。他一直等在外面听消息,看到自己哥哥,他就赶紧凑上前,只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脸渴望地看着哥哥,却什么都不敢问出口。
还是旁边人笑着恭喜他:“你哥现在是团员了,你也要抓紧啊。”
杜小弟整个人都像是被巨大的喜悦砸蒙了,只会拼命点头,还抓着他哥的手,迫不及待道:“我们赶紧喊妈妈过来吧。”
在他们的家乡,那座繁华的大城市,他们的整体生活条件的确要比农场好。但是在那里,谁都可以轻易辱骂他们,他们甚至不能回一句嘴。就因为他们是没有被判刑的罪人。
这里不一样,这里尊重他们,告诉他们只要好好表现就是被认可的人。他的哥哥,现在都已经是团员了呢。
杜忠江终于下定了决心,点点头道:“好,妈妈应该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喊她过来吧。”
朱团长正晃晃悠悠地出来,听到兄弟俩的谈话,他就接了一句:“那个,杜小弟,你记得啊,跟你们高连长讲。你跟下一批军垦战士一并办手续。还有农场发函过去,让你妈把你的关系证明什么的都开过来,到时候好转口粮关系。”
这可是关系吃饭的大事。现在不管你去哪儿,想要吃上口饭都得要粮票。粮票是定额配的,你的粮食关系不在这里,就只能蹭你哥哥的饭。
也就是眼下农忙,饭菜都是后勤送到田里,没人当场收粮票。否则的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杜忠江都养不活这个弟弟。
杜家兄弟对视一眼,拼命点头:“好的,一定。”
朱团长伸手在兄弟俩的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然后抽着纸烟走了。
戴金霞站在田蓝身旁,突然间冒出一句:“团长真是个好人。”
田蓝在心中叹气,希望好人一生平安吧。
“走走走,赶紧回去,出太阳了,我们赶紧下田干活吧。”
知青们一直忙碌到8月中旬,才将油葵子都点进了新开垦的台田里。
油葵生长周期短,11月大概就能收获,刚好可以再榨一季油。后面种一季绿肥或者是冬小麦,都可以。连续耕种上几年之后,这里就会渐渐变成真正的良田。
啊,真是想想都感觉好美好。
大家走在田埂上,不时发出惊呼。
呀,芦苇居然都已经长这么高了。这是春天才移栽过来的呀。难怪说芦苇这东西只愁种不愁长呢。
待他们长到秋天,又可以作为排盐碱的暗管压在土里头了。如此一来的话,下一个两万亩地都不成问题。
哎呀,实在太棒了。一片片的盐碱地渐渐变成良田,那真是地里长出了金疙瘩。
杜小弟大喊:“快看快看,有鱼,好多鱼!”
众人伸长脖子往鱼塘里瞧,哎,还真是。那青黑色的脊背,当真像水底下的小山一样。哎哟,看看,鱼还不小哩,等到过年前捞出来,家家户户估计都能分到大肥鱼。
徐文秀感叹不已:“大自然的生命力可真强,没想到鱼真的能在咸水里生活。”
邵明笑话她:“你说的好像海里没有鱼一样。”
徐文秀不服气:“那不一样,海鱼跟淡水鱼生活的机制就不同。”
戴金霞则是惊讶:“我想的是浮萍,我没想到浮萍还能在这样的水里生活。长得多好啊。”
田蓝笑道:“浮萍其实耐盐碱,它的生命力很顽强的。长了浮萍,又有这么多草跟芦苇叶子,就省得饲料了。”
越往前走,大家就距离冬天开肯的台田越近。那里更热闹,还有一大群鸭子跟白鹅在水里游来游去。
鉴于今年春旱还没发展到蝗灾的地步,迄今为止,这些鸭子和鹅除了开始生蛋之外,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吃果树下的草。他们的嘴巴相对扁顿,也不爱飞起来,倒是不至于吃树叶。
女知青们个个看得心神摇曳,不停地赞叹,太可爱了,这些小精灵。
结果男知青们却在讨论鸭子跟鹅的做法,盐水鸭,盐水鹅,烤鸭,烤鹅,卤鸭,卤鹅,红烧鸭,红烧鹅,简直可以开出鹅跟鸭的宴席。
邵明还大喊大叫:“不要忘了腊鸭腊鹅,蒸腊鸭,大白菜炖咸鹅,哎呀,好吃的要命。而且这样还好保存,可以方便的当成商品卖到全国各地。”
女同志们崩溃了,这么可爱的鸭子跟鹅,他们怎么能张嘴就是吃呢?吃了人家的鸭蛋还不满足吗?
男知青们感觉是无妄之灾,同志,你们讲点道理好不好?农场养殖鸭子跟鹅,本来就是为了吃嘛。
然后他们遭受了更猛烈的攻击。
杜忠江喃喃自语:“我现在是相信了,以后千万不能让女同志们搞养殖。不然到时候我们要吃,说不定他们能拿着刀子跟我们拼命。”
邵明心有戚戚焉:“我现在也信了,原来那不是传说。”
他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某个生产队有两位女知青负责看管鸭群。这两位女同志非常负责,天天一门心思的扑在鸭子身上。自己吃不好喝不好没关系,一定要把鸭子喂的肥肥胖胖的。谁见了那群鸭子都说好。
结果过年的时候生产队要杀鸭子给大家改善伙食,那两位女知青哭得稀里哗啦,连饭都不肯吃了。
唉,其实众生平等,过年的时候他们也没觉得女知青们肉吃的少啊。那羊就不可爱吗?猪就不可爱吗?牛就不可爱吗?
女知青感觉跟他们已经完全没有话可以说了。滚滚滚,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些养的鸭子跟鹅明明就是生蛋用的。
可惜这个年纪的男生普遍缺乏求生欲,他们居然还非要跟人普及知识:“鹅生不了多少,一年能生60只蛋就不得了了。而且鹅蛋不好吃,一股草腥味。”
女知青就怼回头:“不好吃你们下次别吃!”
田蓝在旁边听得直乐。这大姑娘小伙子互怼,说的话普遍没啥营养可言啊。不过,怎么就看着那么好玩呢?
如果不是怕被大家揍,她真想夸一声她的小伙伴们:你们比这些鸭子这些鹅加在一起都可爱。
没看见吗?就连高连长这种扑克脸都嘴巴往上翘,完全没有阻止他们胡说八道的意思。
哈,青春少年是样样红。美好的夏日,美好的少男少女,就是最美丽的歌啊。
大家又开启了行走的喇叭模式,开始拉歌。这回是从《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打头,一直唱到《四渡赤水出奇兵》,接着又是《冰山上的雪莲》和《一支人马强又壮》。
带到大家走回住宿区,所有人都嗓子冒烟。食堂师傅在门口招呼他们:“快来快来,刚好到了哈密瓜,今年刚种出来的新品种呢,赶紧过来吃吧。”
哇!知青们瞬间激动的要命,怎么洗手洗脸都顾不上了,全都往饭堂冲。
田蓝也丝毫不客气,卯足了劲儿,绝对不肯落在人后。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作为积极向上的社会主义干饭人,她岂能甘居人后。
哎呀,必须得夸一夸,这个哈密瓜的甜度绝对了。她要摸着良心说一句口感,丝毫不逊色于夕张蜜瓜。
呵呵,也许这话夸张了点儿。但是,她还是能放心大胆地打包票。这的确要比她穿越过来之前,在市面上买到的普通哈密瓜甜多了。
毕竟那时哈密瓜在很多地方都能种,但要论其地理条件,还是大西北最得天独厚。昼夜温差大,日照时间长,乃至气候干燥,都是瓜果分外香甜的要素。
她干掉了一块哈密瓜,转头想问杜忠江那个打葵瓜子的工具他想好了没有?结果却没看见杜家兄弟人。
邵明吃的满嘴瓜汁,随口解释了声:“他妈过来了,他们兄弟过去领人呢。”
啊,终于来了!
田蓝喜不胜喜,连连点头:“太好了,这样他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没有什么是比阖家团圆更美妙的事了。
她多羡慕杜家兄弟呀,她也想念她的家人。但是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就算身处不同的时空,大家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前进。
我们曾经仰望同样的星空,就是很美好的事了。
就在田蓝又开始欢欣鼓舞的时候,觉得生活美如画的时候,跟随着杜忠江的母亲一块儿抵达宁甘农场的,还有个坏消息。
她是趁着看管他的学生们跑出去窜连的机会,才得以拿到了介绍信,登上火车的。
田蓝听到这件事,心中就是咯噔一下。完了完了,真正混乱的时刻要开始了。
如果说前期规模有限,但串联是整场运动的一个风水岭。从此以后,就是全民皆兵。
没过两天,大家就在报纸上看到了领袖接见从全国各地赶往京城串.联的卫兵的消息。
田蓝的脑袋瓜子嗡的一声,眼冒金星,感觉要出大事。
果不其然,杜忠江才刚读完报纸呢,台下就响起了呼声:“我们也要去,我们也要去见伟大领袖。”
一呼百应,整个礼堂都炸了。所有人都激动得面红耳赤,还有人直接站起身,催促同伴:“我们立刻出发吧,不要晚了。”
田蓝赶紧开口喊:“你们现在跑了,我们田里的棉花怎么办?”
那知青不耐烦地一挥手,不以为意:“哎呀,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你怎么还管这些小事啊?”
田蓝瞬间火冒三丈,伸手指着他身上的衣服道:“好,这是小事,那你把身上这身皮扒了,光着身子去。你穿的衣服不是棉纱纺出来的吗?你居然会认为我们劳动的结晶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平常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模样,就是跟人讲大道理的时候,也从不和人发火。这下子她突然间发作,倒是直接吓到了不少人。
还有人替那个知青道歉:“田蓝,你别生气。他就是说我们不能耽误时间,万一我们去晚了,见不到领袖怎么办?”
田蓝不假思索:“见不到领袖,你就不搞革.命,你就不投入社会主义建设了吗?我们全国有多少人?亲眼见过领袖的又有多少?难道没见的人就从来没有投入过社会生产吗?最重要的是自己干了什么。”
这些话听着好像挺有道理的,倘若放在平常,估计能够说服大家。只可惜,有被领袖接见这么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谁还能静得下心啊?
摸着良心讲,倘若不是这种情况,田蓝自己也想去。无论如何,那都是位伟人啊。她以前只有在电视电影以及录像资料里才能见到的伟人。xiumb.com
在她穿越之前,她想过无数次,假如有机会能够见到她,她一定告诉他:人民丰衣足食,脱贫攻坚取得阶段性胜利,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然而机会摆在她面前,她却只能放弃。因为有些事情经历了就再也回不了头。跑出去的人怀揣着的也许是满腔热血,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热血就会沾上他们的手。
她不希望这些可爱的小伙伴,这些一心一意想要搞建设的小伙伴,有一天,会变成刽子手。甚至在他们打死人的时候,他们都没意识到居然会闹出人命来的荒谬。
人一旦失去对生命的敬畏,就会变成魔鬼。
还是杜忠江站出来维持了纪律:“好了好了,我们现在好好讨论一下,最好想个可以既不干扰正常的农业生产活动也能顺利去京城的办法。这就是又红又专。”
田蓝没心思加入讨论,她感觉有些烦躁。她自认为对这段历史已经算熟悉,却不曾想到已经下乡的知青也要往外面跑。
就不能安安心心地搞生产吗?跑来跑去干什么呀,挥霍青春。
屋子里面还有人在喊:“其实也不构成多大的矛盾,我们现在出发,动作快点儿,一个月以内就能来回。到时候回来刚好赶上秋收。”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决定出去散步。否则她肯定会抓狂,当场暴走的。
真是烦死个人了,平常那么乖那么可爱,现在非要这么叛逆。说好的要当好崽崽呢。
宁甘八月晚风清凉,吹在人身上还带着微微的寒意,咋就不能吹凉了这帮热血上头的家伙呢?
前面农场中学的学生给出了答案。
那几个家伙勾肩搭背的,一边走一边亢奋地讨论:“咱们也去吧,我跟你们说不要钱。吃饭住宿有人管,坐火车也不要钱!”
田蓝瞬间心中就是两个字,呵呵。
免费旅游啊,谁不想去?
对于这个年代全国大部分人口别说坐火车了,很可能从来没有亲眼瞧见过火车的人来说,这个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她想起了自己大学时代某位教授曾经提过的经历。
他跟他的同学们去的时候压根就没搞清楚究竟是干嘛,只听说不要钱,大家就兴奋地出门了。
一路游山玩水,从长江的下游跑到上游,然后还去瞻仰了延安。印象最深刻的是途经武汉时,看黄鹤楼这些不算,人家招待的特别好。大米饭跟馒头都管饱,还有菜。
说是要交粮票跟钱的,但你没钱没票,直接签个条子也行。那些有钱有票的人见了,也把自己的钱财和粮票收起来,光明正大地占便宜。
这些都是细粮!作为农家子弟,他一年到头连过年都不能痛快吃的细粮。当时他和他的小伙伴就集体疯了,甚至舍不得走,就想留在武汉的那所中学里,顿顿吃大米饭。
后来中央发通知不让串.联了,他还遗憾了好久,因为吃不上大米饭和白面馒头了。他后来之所以干农学,就因为想天天都有细粮吃。
前面的中学生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他们明天就去开证明和介绍信,拿到介绍信立即出发,坚决不能落在旁人后面。
人走了,只剩下田蓝一个人长吁短叹。她一时间希望这些人在外面多晃荡段时间,省得跑回来给劳动生产添乱;一时间又担心他们闹腾过头,把整个农场也搞得乌烟瘴气。
反正就好烦。
旁边一边走路一边讨论事情的干部,也觉得这群学生挺烦的。
其中一人酸溜溜道:“坐火车不要钱,吃饭不要票,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我们呢?这帮家伙还搞革.命呢,明显就是去蹭吃蹭喝。”
另外一人就笑他:“行了,反正也不吃你的。在哪儿吃,都是国家的。你别扯这些没用的,我问你,毛竹运来了吗?”
先前那人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运是运来了呀,但现在种树太晚,盖房子又太早,只能暂时堆着了。估计得等秋收以后,再盖知青连的房子。你要毛竹做什么?准备做椅子还是桌子呀?那你少拿两根可以,多了不行,都是有数的。”
他的同伴摇头:“不,我是从知青用毛竹在沙漠里种树这件事得到了启发,我在想可不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治理戈壁滩。你看,戈壁滩最大的问题是石头多,没办法涵养水土,所以植物无法生长。假如假如我们挖个坑,将毛竹放进去,也在里面装上营养液,然后让树长起来。这样阻挡风沙之后,就不怕再风吹石头跑了。”
田蓝瞬间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一边听,她一边在心里点头,似乎还挺靠谱。
但是他的同伴并不赞同:“人家沙漠里头树根能长进沙子里,才能真正扎下根来。你这个要怎么长?让它们长在石头缝里吗?”
“我们可以拿掉大石头,然后在里面灌沙子灌土,这样存活的概率就能提高很多。像挖鱼塘多出来的土,不一定全部用来做台田,可以匀一部分过去,用来改造戈壁滩。到时候不说种庄稼,起码在那里种蔬菜没问题。也不需要大老远的运菜进去,那成本太高了。”
他的同伴连连摆手:“你先别想这个了。这虽然有可能实现,但没个十年八年是看不到结果的。这十年八年里头,你先想办法保证好西大滩的蔬菜供应吧。”
田蓝心念微动,直接跑上前做自我介绍:“两位领导好,我是知青连的知青。你们刚才讨论的戈壁滩种菜问题,不知道具体在哪儿种,当地的条件又是个什么状况?”
两人没留意到他们闲聊,居然也有人在旁边听,都皱起了眉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田蓝脸上露出笑容:“因为我有个办法,也许能够解决戈壁滩种菜问题。”
亲爱的小伙伴们,现在闲吗?没事做吗?到底是什么让你们产生了幻想,觉得自己有一个月的空闲时间。
不要做梦了,生产劳动永不停,让我们在越过盐碱地跨过沙漠之后,持续向戈壁滩进军。
这个意义非凡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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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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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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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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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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