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鹊靠在陆极身上,怀里还抱着儿子。走过界碑时,天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有一点隐约的寒星闪烁着。远处的村落已经升起了缕缕炊烟,那烟是沉沉的霭色。
她耷拉着眼皮,轻轻地“唔”了一声。小小的陆奚从她怀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四周。
练鹊将儿子的头又按了回去。
目之所及的是男人宽厚的肩膀。他的头发只简单地束起,可以看到零星的白色。
这马驮着一家三口,又默默地行了许久。
马哼哧哼哧地往外吐热气,陆奚也跟着哈气。
“……”练鹊垂着眸,葱根似的指戳在他白净的小脸上。
陆奚不敢同自个的亲娘计较,眼泪巴巴地受着。
陆极是不会帮他的。
“妹妹!”白修明站在村口,身边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年。
练鹊从陆极身后探出头来,露出一张仍如二八少女般的水灵脸蛋。那眼明而亮,仿佛倒映着西陵春日的秀丽山水,令人见之心旌摇荡。
白修明一愣,摸了摸鼻子,唤练鹊的声音小了些:“……小鸟儿。”
练鹊等不及陆极勒马,抱着儿子从马上跳下来,直朝着白修明奔过去。
“哥哥!”
白修明一左一右两个孩子,一个是哥哥家的儿子大宝,一个是练鹊同陆极两个的大儿子陆其。
孩子的名字是练鹊起的。她平日里见不到大儿子,就将家里三个男丁的名字连着念上一遍,也就算是想过了、见到了。
陆极、陆其、陆奚。
小小的陆其抬着头,有些懵懂地看着这个艳光四射的女子。她怀里抱着个小男孩,软糯可爱。
是要比陆其好看不少的。
陆其正想着,便听白修明说道:“这孩子生得像你,玉雪可爱。若是爹娘在世必然爱得不得了。”
那美人听了,便横了一眼,嗔道:“幼时爹娘偏心我,没想到哥哥记到了今日。”
白修明苦笑道:“你这妮子。”
他脸上却是高兴的,眉梢眼角的褶子都堆起来,显出一种与平时不同的平和来。自从外祖过世,陆其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舅舅露出这样的神情了。
陆极将马牵了过来。
他是个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鬓发微霜。
正是陆其想象中的父亲模样。
可即使是这样严厉的男人,见到妻儿时却也是含着笑的。
“是、是……爹是月前去的。老人家走的时候很安详,也没受什么苦。”白修明同妹夫寒暄过,又提起前事,“按照他老人家的遗嘱,是葬在了咱们老宅的山上。”
“从前娘去的时候,便给他占好了碑。爹这些年有孙子外孙在身边,倒也不觉得孤单,只是时时提起娘来。这下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陆极点点头,又问起白家现在的生意来。
本朝虽然未曾限制商户科举,但终归还是有所限制。
嫂子给白修明生了四个孩子,除了大宝其余的都是女孩,各个生得如花似玉。这让大嫂也颇为自得。
大宝性子像大嫂,最是精明不过,于科举一道上也算用心。此番练鹊与陆极回乡,也是大嫂早先就通知过的。陆极好歹是个大官,又有爵位。由他从中牵线,解决大宝的读书不是问题。
男人们聊的都是些无趣的东西,大宝已是个半大少年,读了不少书,也能勉强搭上几句。比他小五六岁的陆其却闷不做声地跟在他们后面,眼睛却亮着。
练鹊抱着小儿子,便伸手去摸大儿子的头顶。
陆其猝不及防,被她揉乱了发髻。
“……”他抬起头,默默地看着练鹊。
练鹊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嘴上却依旧强硬:“我是你娘,十月怀胎生的你,摸一摸怎么了?”Χiυmъ.cοΜ
陆其涨红了脸,看样子是要理论一番。
可惜直到一行人回了老宅,他也没能说出什么像样的辩驳来。
*
练鹊带着丈夫儿子,在父母坟前磕了头,又烧了些纸钱。
这事便算得是了了。
一行人回了西陵城,在白府用了晚膳。
嫂子王有寒就问:“妹妹晚上是住我们家呢?还是回府上?”
练鹊嫁给陆极也有些年头,父母双亲又都过世。于情于理,白府都不算她的家了。
说到底,当时回家时,白家已搬进了西陵城,到哪里会有她的家呢?
她于是说道:“夫君宅子里早早有人收拾好了,便不在嫂嫂这里叨扰。”
王有寒点点头,也不戳破她的心思。
陆其也跟着回了陆府。
当年练鹊初次来侯府见到的花树,如今已长得深了。可惜冬日里也见不到什么花,一味地秃着。
练鹊突发奇想,问:“这树跟你的头比,哪个更粗一些?”
陆极的目光仍是冷淡的,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娇娇俏俏的女侠自己笑出声来,欲盖弥彰地捂着嘴。
“急了急了,他急了。”她乐不可支地跟孩子们说,“别看你们爹爹这副冷淡样子,心里气得不行呢!”
陆奚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眼爹,又看了眼娘,最终决定闭上眼不管事。
倒是陆其像个老头子似地一本正经地说道:“娘,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你是爹的妻子,怎么能取笑于他?”
他说完,星子一般的眼亮着。他的小脸上虽然带着一层浅薄的怒气,却更像是在索取着夸奖了。
练鹊被他逗乐了:“你说的这些人人人的,你我他,都是我们和别人。我同你爹夫妻一体,哪里要顾及这么多?”
陆其僵着小脸,又不说话了。
练鹊瞧着小小少年,久违地腾升起母爱:“小家伙,我当初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把你塞给老师,让你跟着他学圣贤书。怎么如今看来,你半点老师的精明、飘逸没学到,反而学成了个书呆子?”
陆其的脸涨得通红的。
他一扭头,跑了。
练鹊回头看陆极,男人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我知道啦……待会儿就去哄哄他。”
陆极瞧着练鹊,又像是瞧着那月色。
“我不怕他生气,只是这孩子与老师亲厚,我怕老师难为你。”
想到吴同那张脸,练鹊快活的神情立刻塌了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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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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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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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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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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