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内门的仙船起航的同一时间,钧洲各大昆仑分部的弟子初选已经开始了十余日,今天是初选的最后一日。往届的昆仑十年甄选一次弟子,普通人二十岁之后就不可再参加选拔,一个人的一生之中顶多只有两次机会,然而今年突然爆出了昆仑加选的消息,这让很多本来应该在下次甄选时超龄的年轻人重新燃起了希望,是以这一回,参加选拔的人数几近空前。
长长的队伍一直从王宫左侧的昆仑分门大门口一直延伸到七八条街之外,而且还在不断的延展,候选的人们从摩肩接踵到前胸后背相贴,深冬腊月,竟然也挤出一身汗水。
“苏哥哥,我好难受啊,感觉要喘不上气来了”人群里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脸都被挤得变形了,她艰难的踮起脚尖,想要仰头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然而因为太过矮小,却始终难以做到。
站在她边上面目秀丽的少年始终紧拽着她的手,以防她跌倒。闻言,他努力的将小女孩扯到他跟前抱起来,让她骑到他的脖子上。
“这样呢,举高高的话会不会轻松一点”他抓着小女孩的双脚,温柔道。
“嗯”小女孩开心而贪婪的大口呼吸着高处干净的空气,吸了几口,她又开始有些犹豫,“可是这样的话,苏哥哥会不会很累呀”
“不会杏儿你轻的很”少年为了表示力足,还故意晃了晃她,将她逗得眉开眼笑。
“苏小公子还是切莫费力了,这队伍不知要排到几时,还是让在下来抱着小女吧。”
他们背后,一个面有病色、身形单薄的中年男子朝着小女孩伸出手,
“来,杏儿,到阿爹怀里来”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却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没事的何先生,我好歹也也是练过的,必定能一路护着杏儿安全排进初选。倒是您,这数九隆冬的,身上穿着又单薄,还是先快点回客栈歇息吧。”少年笑道。
“唉这实在是太麻烦你了苏小公子,这一路没有你,山高水远的,我父女两个还真不知能不能安全抵达卞安城咳咳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中年男子无力的放下手,感慨万千。
他何志平只是一个穷乡僻壤的教书先生。妻子早逝,他一个人拉扯着女儿磕磕绊绊地长到九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女儿尚属年幼,实在无人可以托付。一日突然听闻钧洲第一仙门昆仑要再度开启弟子甄选,思来想去,咬牙决定赌一把。家中的祖屋悉数变卖,带着年幼的女儿翻山涉水,朝着南晋的王都进发。假如真有那万分之一的幸运,小女儿被选中,那从此前途无量,衣食无忧,自不必说。就算选不上了,卞安城那么多的王公贵族,总会有那心善的大户人家买了他女儿去,就算做个婢女,好歹也能有一条活路。
但这趟远行远比他想的艰难,舟车劳顿路途崎岖都不能算是困难,实在是同路向王都进发的人太多了。据说从前的昆仑弟子甄选,钧洲每一寸土地上,只要是有人烟的地方,都必定会有仙人踩着飞剑亲自前来,但后来就一届敷衍过一届,从把选拔点移到了郡里到后来只派遣几个仙人到比较大的几座城里停留数日直到今年这一次的加选,说是因为临时接到通知,太过仓促,故而只在王都设立一个选拔点。
前脚这个消息才被人所悉知,后脚据王都那边传来的消息,初选已经开始了没有缓冲的时间,也来不及准备,所有参选者都开始马不停蹄地往王都赶,一共才十来日的选拔时间,稍微犹豫片刻,都可能是与钧洲第一的仙途失之交臂。
沿途的驿站客店,要么关门大吉送自己家的孩子上都城选拔去了,要么就坐地涨价,反正房源供不应求。他囊中羞涩,只估摸着到达卞安城之后开销只会更大,于是不得不委屈女儿和自己餐风露宿几日。而这个少年,就是某一日他们在野外发现的。
那时候他躺在林子里,右手紧紧的握着一把匕首,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奇怪的是周围并没有什么打斗或者野兽出没过的痕迹。
何志平和女儿何杏儿着实吓得不轻,但是天性里的善良还是让他选择对这个陌生的少年伸出援手。父女两个合力把他拖到了山洞里,并且打来清水,替他清洗了伤口,再扯掉了自家的一件衣裳,替他仔细的包扎好。夜里少年苏醒过来,十分冷静的问他们这是哪里,听完何志平的解释,他抱着膝盖静静的坐了片刻,火光不定里辨不清他的神色,突然又听到他提出想要同他们一起上路。
他自称名叫苏轻雪,今年年方十五,离家远游,学过些拳脚功夫,应付山林间的野兽或者路遇的土匪都不在话下。想要同他们父女两个结伴,也是感念救命之恩,想要一路护送。
何志平起初还不信,毕竟苏轻雪年纪轻轻,又看上去细胳膊细腿的,莫名受了重伤,实在不像具备什么武力的模样。但他到底不忍心放一个重伤的少年独自留在荒郊野外,于是还是点头应允了他的请求。
没想到苏清雪那一身伤看着重,却痊愈得极其之快,翻山越岭也健步如飞,似乎在野外的生存经验十分的丰富,一路不仅主动替他们分担了大部分的行李,还替他们捉鱼捕兔子,清贫多年的父女俩久违开了荤腥,跋山涉水这么多天,竟然还胖了些许。
女儿何杏儿也越来越喜欢上了那个半路上突然加入他们的陌生少年,毕竟苏轻雪生的是那么的好看,对孩子也十分的有耐心,常常给她讲些天马行空的志怪传说,她听的是如痴如醉,没几天就天天苏哥哥长苏哥哥短的,对他是一点戒心也无。
苏轻雪说他会武也是真的。何志平亲眼见他随手匕首那么一抛,打着旋就划断了一头伺机攻击他们的豺狼的脖子。这样的身手是一个穷教书先生平生所未见的,这让他不免得有些惶恐当然了,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何志平还是坚信苏轻雪是个好人的他只是担心苏轻雪背后是不是牵扯到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他的举止实在不像是个乡野小子,还有他这出神入化的“武功”以及那一天十分可疑的重伤
但他毕竟只是个穷教书先生,实在没法深想到什么样的程度。苏轻雪这样的少年亲和力太强了,等到他们终于远远地望见卞安城雄伟的城门时,何志平的心中对苏轻雪只有感激,再无其他。
“队伍怎么排了这么半天,也一点都没有往前挪的迹象呐”前方有人在小声的抱怨着。
苏轻雪也皱眉,的确,他们从清晨就开始排队了。现如今已经日上中天,可是队伍才往前挪了几丈,且一个时辰前开始,再无半分前进。这样下去,若是拖到天黑,他们这些人就彻底失去了这一届的选拔资格了。
他很想动用神识,去探查一番一条街外昆仑分部那扇大门背后的具体情况,但一想到某件可怕的事,他不得不压下这份冲动。
“苏哥哥”肩上的杏儿伸着脖子,不安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我看见,最前面好像有些乱了”
她还想再凝神看看前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些怀疑和躁动已经如浪潮一般向着这边推了过来。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我今年都十九了,要是这一次在落选该怎么办啊”
“这世道管你满腹经纶还是勇武过人,要是不去修道哪里还会有什么前途”
“听说连就算是在王宫里当到丞相,遇见一个筑基期的修士都要跪着请安呢。”
“昆仑进不去,别的仙门就更进不去了。每届只派给那些小宗门那么点名额,全都便宜了他们自家的子孙后代。”
“我简直不能想象进不了昆仑以前有个云游的仙人说我是有灵根的我日日夜夜都盼着这一天,要是不能被选中还不如去死,反正以后都是个寿数短如蜉蝣的凡人”
“我得进昆仑我得修仙我阿娘还等着我带仙药给她治病呢”
越来越多的议论开始向着消极的方向转化,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紧绷感笼罩了这条漫长而庞大的队伍。
恰在这时,人人都感觉到了脚下的黄土地在震颤。那是大量的马匹从背后纷踏而来。不少人不明地回头望去,远远地就见到黄盖飘扬,刀剑红缨向着人群而来,一队轻骑边策马边大吼
“闲杂人等全都往边上靠,南平郡主的车仪驾到”
南平郡主,亲王之女,身份高贵的宗室。她所经之处,自然是盛大的旗头行牌羽仪,普通百姓都要退避三舍。ωωω.χΙυΜЬ.Cǒm
而如今正逢昆仑选拔弟子啊,这条路的尽头只有昆仑分部的大门,她此时而来,只能是也为了参与选拔。
虽说王公贵族在这一方面有优先录用的特权已经被默认为事实,每个千辛万苦辗转而来的参选者多多少少都觉得心里有根刺。平日里被扎一下也就默默地忍了,但在现下正是人心浮动之际,每个人的心都像是空了一般,纷乱的情绪如气体一般将之鼓胀。这根刺再度扎过来,可不仅仅是痛一痛那么简单的。
马车里,娇俏的少女掀开帘子,却被这眼前的人山人海吓了一跳。
“天呐,这么多人”
车外的亲随一脸惶恐道“是末将护主不力,路上竟教那一伙山贼纠缠得不得不绕道。如今撞上昆仑初选的最后一天,平民们挤满了道路,清场前进恐怕需要一些时间。”
“你们快些啊,”少女急切地拍打着车窗,“最后一天了,父王说最后仙师们给我保留的名额过了时限就不生效了”
她瘪了瘪嘴,“我可不想再等十年,那时候我都多老了”
亲随望着前方那乌泱泱的、毫不避让的人群,有些许犯难,但最后还是咬咬牙“是”
苏轻雪隐隐地感觉周围的气氛愈发不对劲,他的双手握紧杏儿的脚踝,几个呼吸间他下了决断
“杏儿,何先生,咱们快点先离开,躲进边上的店铺也好,爬到墙头上也好。先远离人群再说”
“可是苏哥哥,我们排了这么久的队,现在离开,就再也选不上啦”杏儿不解,瞪着大大的眼睛低头看向他。
“现在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先”他张着嘴,却突然发不出声音,浓烈的黑色侵入了他澈净的双瞳。
那些只发生在深夜里无声的交谈与密谋,此刻拨云见日,是如此的清晰
“主上,南分舵的舵主听闻您入了南晋,希望能够亲自拜见您。”
“知会他不准过来”他听见自己发冷的声线,“如今本君这个身份可是难得的干净,好好利用日后大有价值。除非情况紧急,否则只准用神识知会本君”
“明白了还有,属下已得到确切消息,南晋的昆仑初选名额,三日前已经满员了。”
“这么快看来这群天高皇帝远的低阶修士比本君想得还要嚣张啊”他沉吟着。
“他们如今昼夜不停地争论应当如何瞒天过海,毕竟这一回太过了。内门的甄选者领头人今年换了个谁也不清楚底细的女修,他们也有些发虚。”
“是吗那这些凡人老百姓真是可怜”他叹息,像是悲悯世间的神,可眼底只有无边的冷漠和算计,“你去找一些人混在王都的队伍里,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把真相告诉他们罢”
“早就没有选拔名额了这些达官显贵们已经把咱们的名额瓜分干净了”不知是谁在拥挤的人群里高声喊道。
“嘭”的一声,那根针将什么刺破了。
人潮涌动了,杏儿双瞳放大,就在这一刻,她看到了有生以来最可怕的人间炼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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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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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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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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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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