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甯隔着层盖头又隔着轿帘子,纵是想看清外头发生了何事也看不大真切,她微微凝神去听,便听见夹杂在人声鼎沸中的杂乱争执声,似是发生了口角。
“不体统”
“王爷这万万不可”
“求三思”
锦甯微微摩挲着腰间玉佩,静等了等,轿子终是又一晃,稳稳地移动了起来。
“起”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了起来,那“噼里啪啦”的声响甚至掩盖住了锣鼓号角与人群的语笑欢阗,映衬在一块儿,热闹极了。
锦甯微微眯了眯眼,隐约在晃动中从轿帘子的缝隙里头瞥见了什么,莞尔抿起笑来。
二妹妹的轿子竟跟在她后头倒是可怜了这正妻堂堂正正的身份儿。
鞭炮声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鸣奏声便喜庆地响了起来,夹杂着清脆的马蹄声。
锦甯眉心倏地一动,便听那马蹄声愈加清晰,竟似是向她靠近了来。
“阿姐”微微带着喘息声的少年音。
锦甯顿了顿,轻声道,“垣儿。”
她声音分明小得近乎融进了风里头,禾锦垣却听清了,他涩然地咽了口唾沫,发出来的嗓音却依旧干巴巴的,“阿姐”
“我本以为,你今日不会来送轿了。”锦甯淡笑了声,嗓音倏尔轻柔了下去,“不过阿姐的垣儿,从来不会那般狠下心来。”
“阿姐大婚,垣儿又岂敢不送。”禾锦垣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手上却不敢下大力,小心跟着锦甯的轿子。抬着花轿的几个轿夫悄悄瞥了眼他,又忙垂首专心抬轿,不敢冒犯贵人。
鞭炮声若隐若现,由远及近了起来。
“阿姐。”禾锦垣望了眼远处的熙熙攘攘,眼眶酸涩着苦笑道,“差不多是时候了,垣儿也该回了”
送轿是有讲究的,女家兄弟随轿行谓之“送轿”,可这送却不得送全,待送到中途即需回。
“好。”锦甯默了默,半晌只道,“顾好自己。”
“阿姐还当垣儿是孩提呢”禾锦垣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睛烧烧的,泪又不禁流下,“垣儿自会顾好自己的,倒是阿姐”
“阿姐才是要,好好顾好自己才是。”他喉头哽咽着,泣声笑着道,“可不许再贪雪景醉人而不顾身子,不许再为那不值当的人而伤了自己,不许再一心想着旁人的好而看不清那人的歹毒心思,不许再”
禾锦垣戛然而止。
他再多嘱咐又有何用呢他已然不是那个可以每日每夜陪着她,笑她哄她抱她的那个人了啊。
“阿姐会的。”
禾锦垣被那柔柔一声安抚突地拉回了神来,又是胸口一闷,泪水便止不住地落下,染湿了朱红的衣襟。
他还未开口,便听锦甯又温声笑着道了句,“垣儿又哭了”
“垣儿是男子汉了,可不许再哭了。”
垣儿是男子汉
垣儿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好”禾锦垣发出压抑地呜咽声,他勉强咬着牙尖,道,“垣儿发誓,这是最后一回了。”
他从怀里不知道掏出了个什么东西,趁无人注意飞快从那挂满流苏缨穗的帘子中掷进轿里,锦甯被轻砸了一下,微怔地将那东西拾起,却是个锦囊。
“说好的,阿姐要顾好自己。”
锦甯听见那马蹄声有些远了。
“哒哒哒哒哒”
禾锦垣的声音也远了。
“这是阿弟,此生唯一的夙愿。”
那马蹄声消失了。
锦甯敛眸,垂首将那锦囊解开瞥了两眼,里头塞满了银票,鼓鼓的一大包约莫手掌大小,不知塞了多少,她系上锦囊塞入衣袖。
倒是有心。
少顷,轿子停下了,缓缓落地。
随行的喜娘忙赶来搀扶锦甯下轿,两排开路的大红灯笼立于两侧,待禾锦华也下轿了,喜娘才搀着锦甯挪动脚步。
“且慢。”禾锦华出声,笑道,“姐姐,按理说,该是妹妹先一步罢。”
气氛倏地一静,连鸣奏也停下了。
锦甯微微侧首望向她,隔着两层嫣红的纱布,二人却分毫不差地对上目光。
锦甯眉眼轻轻一弯,却是但笑不语。
禾锦华见她不语哼笑一声,搭着喜娘的手正要抬脚,一旁却传来一道轻笑。
“长为先,禾二小姐想必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罢。”
姒琹赟翻身下马,缓缓走到锦甯身旁,望向禾锦华微微一笑,“二小姐为次,自是该尊长在先。”
禾锦华的眸光猛然一凛,森凉地射向姒琹赟。
这句话显然是在狠狠地扇她巴掌。
分明是今日大婚,姒琹赟却唤她“二小姐”,可偏生却因着还未拜堂,这句话也愣是挑不出错来。
禾锦华咬紧牙关,闭了闭眼不去对上男人的目光,心头莫名一冷。
良久,她睁开眼望向锦甯,低低笑了声,“姐姐好手段”那嗓音低不可闻,纵是连姒琹赟也未曾听得个十成全。
他眸光微凉瞥了眼禾锦华,淡声道,“乐起。”
奏乐又响起,锦甯适时搭着喜娘的手小心跨过火炭盆与马鞍子,踏上红毡。
才落脚,便发觉姒琹赟竟一路随行在一旁。
锦甯低眉侧眸,轻望他一眼。
这可不仅仅是当众扇二妹妹一个巴掌了。
她骤然开口,嗓音极轻地似是笑了声,“你如今,又是何必。”
姒琹赟脚步猛然一停,只顿了一瞬,又仿若毫无异样地缓步而行。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瞬,他痛得甚至迈不开那小小的半步。
好像那日。
姒琹赟忽觉头一晕,腿突然疲软得厉害,他强撑着又迈开一步,眼前似是又出现了叠影儿。
好像那日他仿佛又尝到了那股腥甜。
他将指尖刺入大腿,脑袋的嗡嗡响终是好了些许,他狠狠地扣着大腿的血肉勉强稳住脚步,侧首望着那被盖头遮住的女人生生扯出一抹笑。
“本便该如是的,哪来的何必。”
姒琹赟知道她看不到,可他如今脑海中空空一片,心中确是满满欢喜。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好疼。
他只是想着,也许他笑一笑,她或许就也会笑一笑了。
指尖用力去掐,姒琹赟微微回神,嘴角想向上提一提,却是如何也上扬不了。
他怎么笑啊,他怎么笑得出来啊。
那是他自己造的孽,没有资格,乞求她的原谅。
天色微暗,锦甯的盖头早便被全幅妇人给掲下了,二女同嫁本便不尴不尬,自是行不成挑盖头的。
宝念与珠忆二人眼眶红红的,却是为自己殿下委屈万分。
“殿下不若如今便歇下罢。”珠忆小心翼翼,“今日折腾了大半天,殿下身子骨弱,该是累极了的。”
宝念出声道,“王爷未归,殿下又怎可歇下”
珠忆张了张口似是不平,却终是按捺下来不再说话。
白嬷嬷轻叹,端来几块凉糕对锦甯道,“殿下,今日也不便进膳饮茶,委屈您了。”
锦甯抿起嘴角笑了笑,柔声,“无碍的。”
她才捻起一块赤豆凉糕咬了小口,门口便传来声响,锦甯将凉糕放回小蝶内便起身去迎。
门乍然被推开,姒琹赟身姿清朗,身上却是一丝酒气也无。
锦甯顿下脚步作揖,“王爷。”
姒琹赟侧身避开,低声道,“起来罢。”
锦甯起身又福了福,缓缓跟上他。
白嬷嬷将头埋得更深,轻拍了拍宝念珠忆,三人默默退下。
气氛沉寂,二人对坐却一语不发。
半晌,锦甯起身,垂首走至他近前福身,“妾身来侍候您安置罢。”
姒琹赟静默许久,锦甯正要作揖告罪,却被他猛地环上腰倾身压在床上。
她眸光温淡地望向他,对视良久,缓缓闭上了眼,唇角轻嘲。
姒琹赟心头一刺,动了动唇没说话,只盯着她看,仔仔细细地看。
那攒着百合花围的楠木拔步床大的可怕,怔怔然间,他只觉掌间的腰身竟细得似是一折就断了,她那张洗净铅华的面容竟苍白得惊人,没了艳色加身,羸弱得令人心疼。
姒琹赟倏地起身,靠在床柱上,“抱歉。”他浅淡笑了笑,不知为何,面色竟异样地煞白了起来,“我不会动你。”
锦甯抬眸去望他,竟见他不知何时竟拿了把匕首划在手臂上,霎时间浸出一片血红,低落在那床榻正中的白喜帕上。
她双目蓦地瞪大,惊得掩唇轻呼,“王爷”
“五年不,三年。”姒琹赟视若罔闻地直直望着她,低低道,“你给我三年,好不好”
他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宛如那夜上元,璨若星河的亮。xiumb.com
“只要三年,我还你三茶六礼,风光迎娶。”
“三年”锦甯怔然,轻轻出声。
“三年”她身子倏地一僵,猛然拽住姒琹赟的手厉声质问,“你要做什么”
姒琹赟望进那一对云霭氤氲的眸子,那双婉婉的眉眼美得惊人。
他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自那日赐婚圣旨以来,她不知多久未曾这般望他了。
似乎是满身柔情,都尽数消散。
他好累。
他好怕。
他没日没夜地费心谋划,却又要兼顾着护她安好,本便心力交瘁,如今分身乏术更是殚精竭虑。
可如今望见那满腔急切紧张盯着他的眸子,他那些恐慌疲惫,都荡然无存。
姒琹赟再也抑制不住拥住她的欲望,他紧紧抱着她,不住低喃道,“甯儿甯儿”
锦甯抿了抿唇,轻轻侧首。
姒琹赟身子一震,小心翼翼地放开手,苦笑了下,“抱歉。”
他双拳紧握,臂间的血红一时间流得愈加厉害,“我想用这三年,偿我万死之罪。”
姒琹赟望进她眼底,眸中竟带着丝哀哀的乞求,“求你应下我这最后一回”
“可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宠妾灭妻更新,83.八三.花烛夜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