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么守着,一面体会穆天仇被囚禁于黑暗之中的孤寂苦楚,一面细细回忆着穆天仇最后与她说的每一个字。
仙君会好起来吧。真正的山主会不见吧。这个世界上也有人会这般爱我,愿意为我去死吗?
爹爹···我为什么不记得你是何时离去的呢···
甬道里进了些水,顺便带下来了些泥沙,想必是外面下雨了。
女娲俯身捧起一捧泥,试图再捏一个泥人出来。可惜这泥是散的,总也成不了形。
这时,甬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女娲猝然立起身子,极速向着密室滑行。
转眼她到了密室门口,仍旧是昏黄幽暗的一个巨大密室,中心的圆台边环绕着一条散发着腥臭的血池。下细一看,便能看见其中蠕动的蛊虫。
柳含清有些失神地瘫坐在圆台中间,身边有一捧细沙,却不见穆天仇的踪影。碗口粗细的玄铁链垂在地上,却再无人可锁。
天仇君···天仇君呢!穆天仇呢!
看着身边的细沙,柳含清不住地摇头,眼泪滴落,砸在这一方不大的圆台上,粉身碎骨。
她已然知道了,她知道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经脉通达的轻盈感令她有些不适,雪玉绸中的灵力认主似的涌进她的身体。
身旁的细沙不断地提醒她,有一个人,就在刚刚,她身边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此刻,他已经不在了,他已经不在了···
穆天仇···为什么!为什么要拼了性命为我疏通经脉!明明我可以救你的!明明我不急着这一时找回修为!
她抽泣着,哽咽着,发紧的喉头和堵塞的鼻子令她呼吸都有些困难。她伸手去聚拢那捧沙,可这沙太细,老是从她的指尖滑出。
不要···穆天仇,不要···
你也知道的,我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没了你跟我吵架,我的日子得多无聊。你还没有打赢我大哥呢,悄悄告诉你,我大哥现在状态可不太好,你此时去挑战他,能赢的···
穆天仇,我错了,我再也不对你横眉冷眼了,我只是···不,是我幼稚,是我的错!你回来!幼年时的事我不计较了!
眼泪砸进那捧细沙中,沙子缓缓爬上泪珠,竟将整滴泪包裹了起来。细沙温柔,只轻轻附着在泪滴的表面,一如穆天仇那笨拙又粗糙的柔情。
天仇君,我不值得的,我真的不值得的!我柳含清只是一个幼稚、计较的俗人,这人间还有清风明月与你,还有山川四时与你,你该仗剑江湖、肆意潇洒的!
而不是···而不是在这尘稷山底,为一个负你薄你的人化成流沙。
柳含清哽咽着,小心翼翼地将每一粒细沙归拢,一粒都不能少,一粒都不能少!她从储物锦囊中掏出一个瓷瓶,将柔软滑腻的沙粒尽数装进瓶中。
她撑起身子,凌云剑闪烁着碧色的光辉将身边照亮了几分,柳含清提着剑似杀神、似疯魔,在圆台后离地三寸的地方打出一道道剑气。
剑气将墙壁击碎,绞杀成灰,什么都没有。
离地四寸、五寸、六寸····柳含清几乎毁了一整面墙,可却也只毁了一面墙。
暗格呢!机括呢!为什么没有!
是啊,怎么会有呢?若是真的有暗格,穆天仇何须打晕她!不过是骗她罢了!可她偏偏就信了···她明明知道,这个男人惯会编胡话骗她,她怎么就···又信了呢!
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一粒沙都不能少,万一···万一能找到复活他的办法!万一!
柳含清红肿着眼盯着瓷瓶,脑中不断冒出来的那些话语令她甚至想要将脑子挖出来。
哪有什么万一?他这是化沙了!神形俱灭!哪还有什么万一?
重塑了一个离情便以为自己能扭转生死吗?柳含清,别自负了!你以为留着这些沙子能有什么用吗?你找得到穆天仇的神识吗!你还能再找到一个东海神屿、还放得出三碗精血、还拔得下两根肋骨吗!
柳含清将瓷瓶捧在胸前,陶瓷冰冷的温度令她如坠深渊。那个眉舒目朗,一笑便是标准的八颗牙的人的面容在她眼前不断闪过。
张扬的笑容、憔悴苍白的面色、温柔深情的眼神,各样的神色在那张俊朗的脸上轮换,漆黑的瞳仁中倒映出的白色身影是那么清晰。
柳含清无助失声,直到昏迷前看见穆天仇的神色,她才惊觉,穆天仇曾半开着玩笑说过的那么多次要娶她,竟每一次,都是真心!
是她傻,是她愚钝。她将一颗真心踩在脚底,嗤之以鼻。或者她真的不知道吗?是不是因为不愿意承这份情所以故意锁住了一切,让自己对他的心意充耳不闻?是不是因为离情早已填满她一颗心所以,她未曾多给过穆天仇一个眼神?
遥记得她十八岁生辰那年,彼时她还是个奶娃娃的样子。穆天仇脚踩着炎宓,于朗朗晴空下划过,青年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傲气历历在目。
他落在她面前,捏了捏她胖乎乎的小脸,洁白的牙齿晃得柳含清眼睛疼。
“小妹妹,我是你大哥专门给你请的师父。你这眼看着十八了,放在人间都是该成婚的年纪了,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可不行,要不要跟我回尘稷山修炼,以后变成一个万人敬仰的好神仙啊?”
柳含清被他的笑晃了眼,小脑袋转也不转地点了头。
不知道哭了多久,柳含清回过神来的时候惊觉泪已经流干了。她眼中再滴不出泪水,纵使再难过也只能抽噎几声。
赤红的双眼看向圆台之外守着她的女娲。
再不能有人因她而死了!
此后,不论是女娲、小白、乐无忧、宋端己、宋玉···不论是谁,都再不能因她而死了!
她看着血池里的蛊虫,此刻已无诸多顾忌,她一脚横跨过血池,蛊虫闻到活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
她周身泛着冷气,那些恶心狰狞的虫子在她身边一尺之外被冻成冰晶,随即碎成齑粉,掉回血池。xǐυmь.℃òm
柳含清将女娲护在身后,转身将凌云剑化作万道剑光,这锁了穆天仇不知道多少日子的密室,这要了他性命的鬼地方,就毁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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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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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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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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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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