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师弟为何那样>第 4 章 相请
  第五章

  清清再次走进屋内的时候,吓了一跳。

  本以为会随时一命呜呼的少年,此刻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背挺得如青竹一般直,眼睛漆黑如墨,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清清也打量他。

  这石头师弟,确实是长得不错啊……

  鼻梁挺直,眉似刀裁,双眼湛然如星子,眉眼间有一股勃勃少年气,让人想到初春的新竹,初次的惊鸿一瞥,果然没看走眼。

  样样都挺好,就是遭了一场大难,脸色苍白非常,还透出一点病态的嫣红……看着看着,耳朵也变红了。

  清清愕然看着突然面露羞涩的少年,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忙递上手中的粥碗,哈哈道:“你是何时醒的?我竟一概不知。”

  少年轻咳一声,接过碗却放在一边不喝,拱起手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远时上次不知是师姐,贸然出手,让师姐受了惊吓,还请师姐不要怪罪。”

  说着,就作势要鞠躬。

  清清急忙扶住他:“师弟不必如此!我上次并未受伤,反倒是你……”

  少年的耳朵好像更红了。

  清清自觉哪壶不开提哪壶,调转话头:“我叫傅清清,观内就我和师父两人。这么说,你已经见过师父了吗?”

  少年点头:“见过了。”

  清清奇道:“元师弟,今后你真要和我们一处了?”

  少年抿唇:“师姐,我姓裴。”

  “噢噢,裴远石,远上寒山石径斜,真是好名字。”

  裴远时道:“师姐,是时辰的时。”

  清清怒道:“你就不能一次说清楚!”

  裴远时无奈,拿起一旁的粥碗,仰头灌了起来,却因为心浮气躁,不慎呛到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清清上前,帮忙拍抚:“师弟慢点喝,不用心急。”

  裴远时喘不上气,只能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他想说师姐,你这粥未免也太烫了些。又觉得师姐手劲颇大,再这么拍下去,怕是前日的药粥也能拍出来了……

  清清见少年眼角泛红,弱不禁风又偏要逞强的可怜样,又想到他前些日受的苦楚,心中一股母鸡护崽般的情结油然而生,于是软了声调,安慰道:“锅里还有许多粥,师弟想喝多少喝多少,无人同你争。”

  裴远时更没话说了,粗粥淡饭,被她说得像那难得的琼浆玉露一般,而自己在她的叮嘱下,则和那贪吃粗鲁的小儿无异……

  “师姐,”斟酌再三,他开口道,“远时是元化十六年生人,今年已有十三了,师姐不必……”

  他想说,师姐大可不必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但觉得说出口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正纠结着,玄虚子走了进来,见到二人,诧异道:“你们已经打过招呼了?”

  清清的手还停留在裴远时的肩上,维持着安抚的姿态。玄虚子见到,一阵欣慰:“小孩就是容易玩到一处去。看到你们这般和睦,为师日后就能少操点心了。”

  “清清,这是你裴师弟,为师已正式决定将他收入门中,此后观中就不止你一名弟子了。远时,这是你师姐。”

  二人遂正色,规规矩矩见了礼,裴远时身体尚未恢复,只能坐在榻上勉强行礼。

  玄虚子又向裴远时道:“你这次从阎王爷手头捡回来一条命,算是有惊无险。普通人可能十天半个月才能醒转来,你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饶是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段日子你还是安心休养,等慢慢恢复了,再同你师姐一道修习。”

  说着又转头叮嘱清清:“为师座下仅你们二人,你们俩年岁相仿,应当互相扶持,事事以和睦为要。从前观中仅你一人,现在多了个唤你师姐的,要以身作则,勤加修习,担起师姐的责任来,切不可如往日一般跳脱惫懒,偷奸耍滑。”

  清清:“……师父说的是。”

  玄虚子满意点头,正待说些别的,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屋内三人都吓了一跳。

  时候不早了,谁会来拜访?

  门外的声音十分熟悉而焦急:“道长!出事了!”

  清清快步上前开门,门外果然是泰安镇张铁匠的儿子阿牛。

  他目前在他爹的铺子里帮忙做事,日后大抵也要子承父业,当铁匠。清清和他彼此熟识,已经是老朋友了。

  那年她还是个梳羊角辫的小丫头,初来泰安镇,正巧逢上赶集日,不慎和玄虚子走散了,但她不哭也不闹,找了个安静处的干净石阶,乖乖地等师父来寻。

  三月的风还有些冷,她穿的却是薄纱夏裙,裙摆在石阶上迤逦开来,偶尔被风吹得泛起波浪,清清端坐在波浪中间,好似一幅画。

  师父没等到,来了个皮肤黝黑,吸溜着鼻涕的男孩。

  男孩站在台阶下,直愣愣地看着清清干净无瑕的脸,和她身上又白又飘的衣裳,觉得她像画本上误入凡尘,无依无靠的小仙子。

  男孩盯着仙子,小心地问:“你叫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清清也看着他:“这镇子里这么多人,你都该见过么?”

  男孩骄傲地说:“那当然!我家祖祖辈辈都在泰安镇生活,喏,顺着那条街往下走,就是我家开的打铁铺。”

  清清顺着男孩脏兮兮的手往远处看了一眼,人群熙熙攘攘,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她也不关心这个。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道士?”

  “道士?”男孩摸着头思索,“泰安镇没有道士,山上倒是有一处破道观,但早就没人了,听大人说,十多年前那就已经空出来了。”

  清清嗯了一声,低头不再说话。

  男孩看着她乌黑的发顶,觉得自己的答案似乎没有让仙子满意,忙问:“你找道士做什么?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清清摇头,不愿多说了。

  男孩急了,不愿仙子变得这么冷淡,莫名的表现欲促使他追问:“我在泰安有很多朋友!他们可以帮你打听。”看见她重新抬头,用水凌凌的眼睛望着他,他更来劲了,挺着胸脯道:“我很厉害的,不用担心,找人的事包在我身上!”

  清清听了这话,甜甜一笑:“谢谢你,你人真好。找人什么的先不急,我现在有一点饿……”

  后来玄虚子匆匆赶来,在一处食馆见到了正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的清清,以及呆坐在一旁,还没从“仙子为何那样”的震惊中回过神的陌生男孩。

  吃饱了的仙子不再娇娇怯怯,仙气也荡然无存,清清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这家汤饼做得比长安还好!大牛是吧,我叫傅清清,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二人便这么结识了。

  熟识之后,大牛实在想不通,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单纯憨傻,三言两语就被她诓去了三碗羊肉汤饼,还唯恐招待不周,仙子不满意。只能怪自己太没见过世面,被那张看上去不谙世事的清纯小脸迷惑了。

  漂亮的女孩是老虎!大牛痛定思痛,得出结论,当然,隔壁布庄的小桃妹妹除外。

  如今阿牛已经不再是那个吸着鼻涕,看见漂亮女孩就晕头转向的娃娃了,他现在足足比清清高了一个头,因为常年在铁匠铺帮忙,练得一身结实的腱子肉。

  唯一没变的,只有黑黢黢的肤色,清清甫一开门,竟差点未从暮色中找着他。

  她请阿牛进来说话,阿牛并不往里进,他神情焦急:“道长呢?出大事了,前些日子那个失踪的田朗,今天他的尸体被找着了!”

  玄虚子走出屋子,闻言并不惊奇:“尸体在何处被发现的?可找仵作验过”

  阿牛说:“尸体是今早上在镇外一处土沟里找着的,仵作已经验过了,死了十日左右。应当是雨天路滑,从坡上滚下去,头撞到石头致死。”

  玄虚子与清清交换了一个眼神,抚须道:“果然如此,前几日在镇内游荡的是田朗的鬼魂,既然尸体也找到了,家人应当尽快操办法事,让死者入土为安要紧。”

  “真这么简单就好了!”阿牛急道,“官丁去田家村找田朗亲眷,结果在门外唤半天都无人应,你猜怎么着?田朗那遗孀柳氏居然死在了屋子里!听说柳氏死状甚狰狞,仿佛生前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事物。仵作也说,她是受了吓,惊悸而亡的。”

  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折!师徒二人俱是一惊,清清忙问:“田朗似乎还有一个女儿?”

  “他女儿叫阿春,之前一直在镇上帮着寻人,在找到田朗尸体那天就晕厥过去了,官兵去田家村的时候并未带上她。”说着,阿牛重重叹气“好好的一个姑娘,就成了没爹娘的孤女。”

  玄虚子说:“的确是可怜可叹,但田朗尸体已找到,柳氏死因也许是意外,推察判案的事,小霜观做不来,你大半夜找上山,老道帮不了。”

  阿牛急道:“你这牛鼻子,怎么不兴听人把话说完呢!就在昨日,镇上一怀有身孕的妇人见到了浑身是血的田朗,受了惊吓导致早产,生了一夜,诞下个死婴。今天听说田朗死了十日的尸体找着了,又生生昏了过去,家人又是灌汤药,又是掐人中,怎么也不醒。”

  “事情闹大了,又有人出来说,前日周边村里有个来赶集的农妇,因天黑下雨,路滑不好赶路,在客栈歇了一夜,半夜起来如厕的时候也看见了鬼。可怜妇人不知自己已怀有身孕,竟也被生生吓小产了。”

  “农妇不在镇里住,并不知道传得沸沸扬扬的田朗之事,这是今日她丈夫上镇里来拿养身的药,听说了此事,才告知官府的。那田朗跛了一只脚,形貌什么样样都对得上。”

  “如今众人都在议论,田朗自己还没见到儿子出生就丢了命,心里不服,要来报复那些家中有产妇的了!”

  “我母亲现在已有八个月的身子了,听说这事,吓得饭都吃不下,不敢一个人呆着,我心里也实在着急,这才连夜上山来了。好道长,好清清,好……咦,这位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众人本堵在大门口说话,回头一看,裴远时正扶着门,颤颤巍巍地站着,弱弱地说:“我,有些内急……方才唤你们没答应……”

  清清一拍脑门:“我早上把恭桶提出去倒来着,竟忘记拿回来了,师弟你快进去,我马上给你送来。”

  她往外行了几步,又回头迟疑道:“这么说,师弟已经一天……”脸上露出由衷的钦佩“师弟海量!”

  抛下这句话,清清头也不回扎进夜色中。

  裴远时站在原地,无比庆幸自己此刻站在门口逆着光,他的表情不会被人看明白。

  这个师姐,真是……

  “真是绝了!”大牛帮他补充了腹诽,“清清还是老样子,哈哈,半月不见,观里怎么多了个病秧子师弟?”

  玄虚子不欲与他多解释,随口敷衍道:“才来没几天。”

  大牛还想打探,玄虚子打断他:“眼下事态紧急,闲话少叙。你且在此等一等,我拾掇一番,就同你下山。”

  大牛惊喜:“道长这是要帮忙了?我爹说,道长古道热肠,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玄虚子冷哼一声:“他真是那么说的?”xiumb.com

  大牛语塞:“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但阿爹还说,这老道贪财好酒,如果实在不来,就把家中珍藏的雪里醅拿出来相请……阿爹,孩儿不负所托,酒没被这牛鼻子坑去……

  “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张家有藏了五年的好酒,这回可是要让老张割爱了。”玄虚子挥了挥衣袖,转身进屋。

  大牛:“……”自己又犯傻了,名师出高徒,清清如此,师父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正兀自扼腕,地上光影一动,一直默默站着的裴远时也进屋了,任凭身后大牛“哎、哎”的唤。

  哼,说他是病秧子是吧……他记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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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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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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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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