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看了看天色,见已经傍晚了,而自己的肚子,饿得生疼了,于是连忙转身往街上走去,点了一碗猪杂汤饭,痛痛快快地吃了个精光,这才转身回去。
她刚回到家,就见萧芸从屋里走出来,露出一副庆幸的样子:“阿遥,你总算回来了,你到哪里去了?没事吧?”
萧遥摇了摇头。
张琴的骂声从屋里传出来:“她还有脸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双腿!好好一份工作不肯去做,天天就知道吃吃吃。还离家出走,这么出息,怎么还回来?干脆有多远走多远啊?”
萧芸听了这话,马上看向萧遥:“阿遥,那你这个年纪一个月能挣五百块也挺好的,而且只是帮人抱一下孩子,轻松得很,你要不听妈妈的话,去帮人家带孩子吧?”
萧遥看了萧芸一眼,摇摇头。
张琴见萧遥居然还摇头,顿时勃然大怒:“你真不去?我告诉你,你真不去的话,从明天起,就不准吃饭!不饿你两顿,你以为自己能上天是不是?”
萧遥对张琴的怒骂充耳不闻,径直回自己的屋子。
张琴见了,就要上来揪萧遥的耳朵。
萧遥早知道她这招数,身子一矮躲开了,飞快地进屋,拿了纸笔出来,在上面写上:“我要上学”四个字。
张琴见萧遥躲开了自己,气得厉害,当即双手叉腰:“我告诉你,没人会看你写什么,有种你就跟我们说啊,说不出来就别指望我们理你。”她算是明白了,只要不看二女儿写什么,二女儿作什么妖都没用。
一直没说话的萧海阳看向萧芸,黑沉着脸:“阿芸你也不许帮她看!”
萧哲冲萧遥做鬼脸:“我也不看,一起憋死她!哑巴哑巴哑巴!”
萧遥觉得原主这个弟弟非常讨人嫌,干脆懒得理会他,伸手进兜里将今天赚到的992块钱拿出来,放在桌上。
张琴、萧海阳、萧哲和萧芸几个顿时目瞪口呆,很快围了上来,惊叫道:“你哪里来的钱?”
萧遥指指自己的本子。
张琴和萧海阳四个见状,马上看向本子,终于看到上面“我要上学”四个字。
四人皱皱眉,再次看向萧遥,其中张琴说道:“谁问你要不要上学了,现在是问你钱是那里来的!”
萧哲觉得被萧遥耍了,马上叫道:“一定是偷的,我们村里,谁不知道她偷东西啊!”
萧海阳和张琴马上变了脸色,萧海阳马上去拎鞭子,张琴的手则伸向萧遥的耳朵,满脸怒容,异口同声道:“真的是你偷的?你竟然敢偷钱?看我不打死你!”
萧遥一面躲开张琴的手,一面不住地摆手,表示不是自己偷的。
萧芸也在旁道:“阿遥肯定不会偷钱的,你们不要冤枉她!”又看向萧哲,认真地道,“萧哲,你就算不喜欢你二姐,你也不能说她偷钱,这是很多分的。”
萧哲马上不屑地道:“她才不是我二姐呢,她是个哑巴,经常害我被人笑话。”
张琴冲他喝道:“你给我闭嘴!”说完看向萧遥,“钱到底是怎么来的,你给我说清楚!”
萧遥在纸上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了。
张琴和萧海阳看完,相视一眼,萧海阳道:“镇上庞大胡的确去世了,也听说过要找什么入殓师帮忙收拾收拾再入殓的,没准是真的。”
张琴却是不解:“可是萧遥怎么会给人化妆啊,她自己都没用过化妆品呢。”
萧遥马上在纸上写,说自己看过张琴化妆,记住了。
张琴见了,倒不再怀疑,但也有新的问题:“只是化个妆,怎么会给你这么多钱?”
萧遥摇摇头,又低头在纸上写字,说自己也不知道,又将女人那番不给她钱怕鬼魂来找晦气的意思写出来。
张琴和萧海阳原本是打算将萧遥的钱没收的,看到这些,心里有些发毛,倒不再开口了。
这时萧哲终于反应过来了,一下子往后崩,用看垃圾的表情看萧遥,嘴上叫道:“你太恶心了,居然摸过死人!爸妈,把她赶出去吧,她又脏又晦气,说不定会连累我们呢。”
张琴和萧海阳脸色微变,但是很快,萧海阳就皱着眉头:“你乱说什么呢。平时别人家有白事我们去帮忙,不也靠近吗?拍干净就行了。”说完看向张琴,“你去摘些东西回来,给她拍干净。”
张琴有些萧遥真的会招惹了晦气,因此骂骂咧咧地出去了,摘了杨桃叶、桃树叶和茅草等东西,对着萧遥就拍,拍完了又去烧水,要求萧遥去洗澡。
萧海阳担心,还特地弄了个火盆叫萧遥跨一次。
萧遥跨完火盆,准备睡觉了,不知去了哪里的张琴回来,嘴里骂道:“死丫头贱丫头,有钱都不会赚,天生就是个贱命。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看到萧遥更是怒从心头起,
“现在好了,人家张季家重新找了萧四家的九妹帮忙,你就是想再去帮人家带孩子,人家也不要你了。”
萧遥听了这话,很是担心那个九妹,看了萧芸一眼,马上在本子上写字。
虽然已经认真想过,不要再找萧芸看了,但是事关一个小女孩,她还是想尽一尽人事。
然而不等她写上两个字,张琴就粗暴地拎起她,将她赶回房间去,还马上把灯关了。
萧遥没法开灯,只得带着担忧睡了过去。
第二天,萧遥早早起来,却发现萧芸急急忙忙的,早餐都没吃就往外冲,嘴上叫嚷着要做回校检查的值日生不能迟到之类云云。
张琴黑着脸看向东张西望的萧遥,冷冷地道:“你不要再看了,没你的份。我说到做到,你没工作,就别吃了!”
萧遥担心萧九妹,也顾不上吃没吃早餐,马上拿着本子出门,打算劝萧九妹不要去张季家帮忙带孩子。
萧九妹只看了一眼,马上一把推开萧遥:“你是怨我抢了你的工作吗?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不要的。你这哑巴真小气,自己不做,居然还不让我做!”
萧遥见她不识好人心,有些不痛快,但见这个跟自己同龄的少女脸上带着天真单纯,便压下怒火,低头写字,打算将张季会做什么告诉小姑娘,让小姑娘不要去张季家。
然而萧九妹却懒得再看,她越发生气了,愤怒地用力推开萧遥,飞快地跑了,一边跑还一边骂萧遥是红眼病。
萧遥见她跑得飞快,连忙要去追,刚追到萧九妹家,就被萧九妹叫上她母亲出来逮住骂一通。
萧九妹的妈双手插着腰,如同一个茶壶,指着萧遥破口大骂,骂着骂着还捎带上张琴。
村子不大,萧九妹妈放声大骂,不一会儿全村都知道了,很多人过来看热闹。
张琴也听到动静了,过来听了几句,知道是怎么回事,生气到了极点,狠狠地瞪了萧遥一眼,给了萧遥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就上前,跟萧九妹妈吵了起来。
她昨天就怨萧九妹妈上赶着截胡,以至于她不能赚这笔钱,如今找到了机会,跟萧九妹妈大吵特吵,竟吵了个旗鼓行当。
两个人水平差不多,又有人在旁劝着,所以吵了一阵,没分出胜负,也不想叫人看热闹,很快分开打道回府。
张琴要回去了,才想起还有萧遥要教训,马上找萧遥,却发现萧遥早不知跑去哪里了。
萧遥拿着本子和笔往镇上走,又在镇上点了个猪杂汤饭吃。
第二天,萧遥还是没饭吃,所幸她昨天买了面包,可以躲在房间里偷偷吃。
中午她吃完面包,正在翻看萧芸的小学课本,外头忽然响起萧太太愤怒的咆哮声:“那个死哑妹呢?她做什么不好,居然去偷钱,看我不打死她!”
萧遥听了,有点吃惊,连忙凑到门边偷听。
正在吃饭的张琴和萧海阳听到萧奶奶的话也十分吃惊,连忙问究竟,一问才知道,昨天有人看到萧遥中午和晚上都下馆子,晚上回来还买了面包,又想到张琴两口子平素不会给萧遥钱,萧遥却突然有钱下馆子,一定是因为偷钱了。
张琴和萧海阳听完,勃然大怒,马上就问是谁说的,他们要去把人牙齿都打掉,又跟愤怒的萧奶奶解释,萧遥为什么会有钱。
萧奶奶一听,马上叫道:“虽然晦气,但毕竟是自己赚的,绝不能让人冤枉。你们跟我来,出去论理,我看哪个敢乱说,我不撕烂他的嘴!”
萧遥听到这里,觉得澄清谣言需要自己这个苦主也出面,当下连忙开门出去。
萧奶奶听到声音看过来,看到萧遥,眉头皱起来,道:“你出来做什么?晦气,回去关着门别出来。”
张琴回头看向萧遥,见这个女儿生得着实好,很是不甘心她以后嫁不出去,眼珠子转了转,道:
“妈,萧遥是个哑巴,以后恐怕不好嫁人。她横竖又懂给死人化妆,不如我们对外就说萧遥天生就通鬼神,也因为通鬼神,不能泄露天机,所以老天爷才封住了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萧奶奶听了这话,目光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越琢磨越觉得这主意好,当即道,“就这么说,不过这么一来,就得带上萧遥了。”
萧遥没料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她还来不及发表意见,就被带着,在村子里走了一圈,狠狠地宣扬了一次封建迷信。
萧遥原本以为,没多少人信,却不想,很多人都点头,表示相信!
她却不知,村里人未必信,但本着不能得罪这方面的人给自己招惹晦气,所以也绝不会表示不信,于是对比起来,信与不信之间,就偏向于信了。
萧奶奶为了表示确有其事,回去了,还买了不少纸抱蜡烛和符纸。
等有人去镇上,跟镇上那对办白事的夫妇一核实,对萧遥“神婆”的身份再无怀疑,平日里见了萧遥,再不敢像原先那样“哑妹哑妹”的叫了,什么“偷东西”之类的谣言,也不敢再说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们都担心开罪了萧遥自家倒大霉。
萧遥决心要上学,所以每天继续看萧芸的小学课本,中英数三科都认真看,一边看一边自学。
但是每天,她还是会找时间到海边玩,因为她看着大海,可以想象另一端会是什么样子的,对大海的彼岸充满了向往。
去海边玩了几次,萧遥发现,从前不忌讳跟自己玩的孩子们,这次看到她,都扭头就走,不敢靠近。
萧遥凝神细听,还能听到他们带着些慌张的讨论:“她摸过尸体,太可怕了!”
“听说她身上就住着一只鬼,谁得罪了她,她身上的鬼就会帮她教训人。”
萧遥没人玩耍,有点失落,便一个人在海边捡贝壳,挖沙滩。
好不容易有一日,终于遇上了韩初夏,萧遥顿时大为高兴,马上笑着上去冲韩初夏挥手。
韩初夏看到萧遥脸色一变,身体下意识后退,脸上努力挤出笑容:“萧遥,我不是嫌弃你啊,就是我家里不许我跟你玩,不过你放心,我还是当你是好朋友的,这是我姑姑来我家带的糖果,给你——”
萧遥看着女孩脸上的慌张和害怕,冲她微微一笑,又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糖果。ωωω.χΙυΜЬ.Cǒm
韩初夏没有再劝,离着萧遥不远跟萧遥说了几句话,便找了借口离开了。
萧遥看着她走远的身影,缓缓移开目光,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和天空。
她终究还是失去了朋友。
虽然可以把时间放在读书上面,但萧遥还是感觉到了寂寞。
这天她回家,将看完的课本收起来,又去翻还没看过的,把课本翻出来,忽然看到床底的漂流瓶。
萧遥想了想,把漂流瓶拿出来,看了看上面的地址,想到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于是便拿出纸笔,开始给漂流瓶这个人写信。
她在信的开头问好之后,一时不知道要写什么,于是就写她住的这个渔村。
“这里是南方的一个小渔村,一天有十个月是夏天,**辣的,另外一年四季都有数不清的鲜花在盛开,你如果来了,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她也不管主题了,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写自己日常的生活,写到最后发现写了足足三页纸,有些不好意思,便解释道:
“真不好意思,居然写了这么多。不过我第一次和人这样交流,实在太激动,控制不住自己,请你不要介意。”
信写好了,萧遥借着到镇上的功夫,买了邮票和信封,将信件放进去。
可是她找遍了镇上,也没找到邮筒——这个社会通讯工具太复杂了,基本上再也没有人写信了,邮筒自然也被淘汰了。
萧遥没办法,于是去邮局,终于把信记出去了。
京城一个豪华别墅内。
程展刚跟家教老师学完声乐出来,就听到说自己有信件,不由得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信件?”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寄信,而且是寄给他的?
直到手里拿到一封沉甸甸的信件,他才确信,真的有人给他写信了。
作为一名热爱音乐的少年,程展很有些浪漫情怀,对写信这种旧时代的东西,有一种特别的偏爱,所以很快拿着信件,坐到沙发上认真读起来。
程妈妈坐到他身边:“是谁给你写信的?怕不是你那些发小恶作剧?”
程展摇摇头:“不是他们。”他也颇为好奇,故一边说一边往下看,想解了心中的疑惑,看着看着他恍然大悟,“我两年前觉得好玩,所以往海里扔了个漂流瓶。这个人就是看到漂流瓶,才给我写信的。”
程妈妈吃惊:“居然这么巧?”
程展也觉得很巧,嘴上道:“虽然这个人的字写得不怎么好,文采也不如何,但内容看着直白质朴,也有几分趣味,而且写的是南方偏远渔村的世情,有些意思。”
看完了,他盯着最后那几句话,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转念想到,捡到漂流瓶然后写信这种方式,的确奇特,便没有多想,将信封放到一边去了。
程妈妈见了便问道:“你不回信吗?”
程展点头:“今晚回信。”若是其他人给他发信息,他或许会懒得回,可是这个人明知他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还跟他联系,而且是用即将消失在时光中的写信方式,十分浪漫,他是一定要回的。
当晚吃完了饭,程展就回去写信,作为一个挑剔的少年,他一反常态,竟写了足足两页。
当然,为了让自己阅读体验更好,程展在心中暗示萧遥要多看书,提升一下文采。
萧遥收到信是在一个星期后,她有点吃惊,但是更多的是高兴,当天学习完,马上便趴在床上写回信。
她又和上次那样,写着写着忘了主题,絮絮叨叨,写了很多身边事,写完了忍不住写自己喜欢的那片海:
“这里每日都有烈阳,阳光洒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美不胜收。不过我觉得最美的,是一望无际的海面另一端的未知。我如果有时间,就爱坐在海边,看着海的另一端,认真想它的样子。”
她洋洋洒洒写了很多那片海域,然后又提起这座城市的鲜花:
“由于阳光充足,这里到处都是鲜花。可能因为这是南方,可能是为了和南方几乎一年四季存在的绚烂阳光匹配,这里到处是开了满树的紫荆花,黄了一树的槐花,火红火红的凤凰花。唔,它们开起来,比天空中的阳光还要绚烂。”
至于程展信中暗示的提高文采,萧遥表示,自己会努力的。
这是第一个可以和他谈心事的朋友,萧遥很希望能够保持彼此的友情。
信寄出去后第二天,镇上那对专门办白事的男女找上门来。
张琴留了萧海阳看杂货店,自己回家接待,看着两人:“你们这是有什么事?”
女人黄小芬道:“是这样的,我们之前帮庞家入殓了庞大户,来庞家吊唁的人觉得人收拾得很好,现下他们有认识的人去世了,就想请我们去入殓。我们这个化妆还不是很行,所以想找你们家萧遥去帮忙。你放心,我一定给报酬的!”
张琴盘算了一下,问道:“要去多远?车费报销吗?工资是多少?你别想坑我们,我可是打听过了,你上次收的钱不少,可才给我们萧遥一千块。”
黄小芬两口子相视一眼,由黄小芬开口:“车费人家会报销的,至于工资,我们能给萧遥两千。”
张琴其实不知道黄小芬收了庞家多少钱的,刚才那样说,不过是为了诈黄小芬,多给萧遥争取利益,此时听到两千,想到萧遥最多去个一两天就能赚两千,心中满意,面上不显,说道:
“萧遥可以跟你去,不过我可跟你们说好了,要是萧遥出了什么事,或者被你们卖了,我就是拼了命不要,也要拉你们家孩子做个垫背的。”
黄小芬连忙摆手:“放心,我们就是去给人入殓,哪里会卖你们家萧遥啊。”
萧遥虽然不满张琴完全没问过自己就答应,但是她委实需要钱,所以最终还是跟着黄小芬两口子走了。
这次去的,是隔壁市的市中心,是个十分繁华的地方。
萧遥和上次一样,只负责给死去的人化妆和修饰仪容,其他都由黄小芬夫妇做。
不过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她化完妆就走了,这次却和黄小芬夫妇等往生的人的家人前来。
当她看到那些人看着棺木中栩栩如生可事实上已经永远离开的亲人默默垂泪时,忽然觉得,自己原本以为无足轻重的化妆,其实很有意义。
给逝者整理仪容和化妆,除了是让逝者跟这个世界的亲人告别,也是让死者洒脱上路,开启轮回之路,更是让逝者的亲人在最后一次看一眼亲人熟悉的面容,使之在记忆中永恒。
萧遥和黄小芬等的工作结束,即将离去时,逝者的家属,黄女士红着眼睛前来,对黄小芬深深鞠躬:“谢谢你,让我的母亲重新焕发了美丽和生机,谢谢你。”
黄小芬连忙摆摆手:“这是应该的。”
黄女士又说了一次“谢谢”,又从包里给了萧遥三人一人一个红包,这才送萧遥三人出去。
黄女士身边一位女士看着萧遥三人走远的背影,忍不住道:“这家人真不讲究,做这个居然还带家里的孩子来。”
萧遥和黄小芬给逝者入殓是在人后,尤其是萧遥化妆,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萧遥也是工作人员之一。
黄女士摇摇头,柔声道:“兴许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那位女士不以为然:“能有什么苦衷?无非就是为了多拿一个红包。”
黄小芬带着萧遥走出不远,马上拆红包,见里头是一千块,忙催萧遥拆,见萧遥得的也是一千块,不由得道:“黄家可真舍得。”
黄小芬的丈夫胡金生道:“舍得又如何,这种生意又不是经常能接的。”
黄小芬听到这话,脸上的喜意也没了,道:“希望更多人家像黄家那样,不喜欢殡仪馆那些入殓师的手艺,来找我们。”
萧遥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一般人家是请殡仪馆的入殓师入殓的,极少会另外找的。
黄家之所以找黄小芬两口子,应该就是黄小芬说的那样,看到庞家那位逝者,觉得妆容很好,这才通过庞家找黄小芬两口子。
回到渔村,黄小芬给了萧遥两千块,笑道:“你这小姑娘水平不错,以后可要记得教教我啊。”她觉得,如果自己学到萧遥这手艺,两千块自己就能赚了。
萧遥点点头,带着三千块回家。
张琴见萧遥回来,就旁敲侧击地跟萧遥要钱。
萧遥经过这些日子,大致知道该怎么对付张琴了,在纸上写道:“这是逝者让家属给我的报酬。”
张琴骤然产生毛骨悚然之感,但还是心有不甘:“你不知道家里艰难,杂货店一天就那么点的收入,我们日常想吃顿好的也舍不得。”
萧遥又在本子上写:“我想把钱存着,到九月就可以去读书了,以后想买衣服,也不用找你们拿钱。”
张琴一想这也很划算,马上道:“你可记住了,以后你要买衣服,拿自己的钱。”想到萧遥提过要读书,觉得浪费,就又问道,“你真要去读书?你又不会说话,还读什么书啊。多跟黄小芬出去入殓才是正经。”
萧遥摇摇头。
她就算会继续跟黄小芬去给逝者化妆入殓,也还是会读书的。
再者,入殓这工作,她不知道还能做多久呢,因为黄小芬明显不乐意让她赚走一部分钱,想着学手艺自己把钱挣了。
过了几天,萧遥收到程展的来信,想起自己给逝者入殓,忍不住就跟程展讨论生死的问题。
“我原本以为,死就是结束,等于给人生画上句号了。可是接触到一些事,我忽然觉得,死只是一条界线,代表着在人间的终点,却也是一种超越,以界线为起点,或许是我们看不见的未来。”
程展生日,在家里举办生日宴会,圈子里的都来了,他的同学也来了。
因着程展的家世,不少人祝贺程展时,带着隐约的讨好。
程展是个十分清高的少年,第一不能容忍的是毫无灵气只有匠气的东西,第二就是这一类的趋炎附势,故心中有些不快,但想着这是自己的生日宴,怎么也不能搞砸了,便没闹,只是冷着脸表达自己的不悦。
那些同学见他突然不高兴,不知是谁又是怎么惹了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就去找甄惜玉“程展不知怎么生了气,你快帮我们去哄哄他。”
甄惜玉笑道:“怎么叫我去,我难道有什么办法不成?”
“你和程展青梅竹马,最合适不过了,我们都是糙汉子,要上去哄,程展绝不会怜香惜玉,反倒会锤我们。惜玉小姐姐,拜托啦……”程展的几个发小纷纷道。
甄惜玉见他们这做派,笑容越发深了,半晌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去试试。”她虽然说是去试试,但是却知道,这事自己真能办妥。
程展见甄惜玉前来,缓和了脸色,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甄惜玉笑道:“我昨天写了一首小诗,原本是要拿来跟你分享的,但是想着是你生日,不能叫你分心,就没拿过来。你想不想知道?要是想,你就露出笑脸,高兴一点。”
程展目光顿时一亮:“你当真做了诗?适合改为歌词吗?”又道,“肯定又是他们几个叫你来的,也不是什么事,你别管就是了,我又不是和你并他们生气。”
甄惜玉侧着头,做出思索的俏皮模样,道:“适不适合改为歌词嘛,得你决定。你先招呼客人,等他们走了,我再留下来跟你商量。”
程展只得点了点头,收敛了几分脸上的冷意。
甄惜玉也知道,程展就是这性格,要他再温和一些,是绝不可能的了,当下也不再管。
不远处,几个女生看着甄惜玉,脸上都不由得露出几分酸意:“她不就仗着跟程展青梅竹马嘛,神气什么!”
“不,还仗着会写几首歪诗,投了程展准备写歌词的喜好。哼,我可是听说了,她的诗太酸,根本就不适合改为歌词。”
程展耐着性子招呼客人,等终于可以送客了,他带着稚气的俊脸黑得跟锅底差不多了。
甄惜玉笑道:“今天是你生日,你怎么这个表情啊。”
几个少年纷纷道:“肯定是烦了有人阿谀奉承。”
程展沉着脸道:“一个个都戴着张假脸,和戴着面具似的,可烦死人了。”又问甄惜玉写了什么诗。
甄惜玉想叫他高兴些,便将自己写的小诗读出来。
她念完,几个少年纷纷道:“听不懂。”
甄惜玉白了他们一眼:“你们太肤浅才听不懂。”说完看向程展。
程展剑眉微微拧了起来,说道:“有些佶屈聱牙了,我觉得还是可以简单一点。”说完拿过纸笔,说哪里哪里需要改。
他正写着,阿姨忽然从外头进来,说道:“二少,你的信到了。”
程展闻言马上抬头:“到了?快给我。”
甄惜玉和几个少年见了程展这骤然阴转晴的表情以及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不由得好奇:“什么信件?”瞥见阿姨拿来的真正意义上的信件,都大吃一惊,“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写信?”
程展放下纸笔,接过颇厚的一封信,道:“有点人文底蕴吧。基建越来越好,交通和通讯越来越发达之后,写信就消失在时光中了,这种情况下,还写信,是多么有意义的事啊。”
说完站起身,对甄惜玉道,“我还是觉得你那首诗太佶屈聱牙了,我根据我的意见回去改一改。今晚我就不招待你们了,你们自便啊。”说完便急匆匆地进了书房看信了。
甄惜玉咬了咬下唇:“他这是跟谁通信啊?”问完见程展几个发小摇头表示不知,便看向拿信件进来的阿姨。
阿姨笑道:“两年前,你们不是和二少一起扔过漂流瓶吗?有人捡到漂流瓶,就给二少写信了。”
“居然真的有人捡到?”几个少年大吃一惊。
甄惜玉却问阿姨:“跟程展通信的,是男生还是女生啊?通信多久啦?程展是不是很喜欢和他写信?”
阿姨道:“听说是个小姑娘,通信有一阵子了,大概一个星期一封信这样。”
那几个少年听了,顿时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居然是小姑娘啊,难不成程展桃花开了?”又揶揄甄惜玉,“惜玉,程展要被人抢走啦。”
甄惜玉跺脚:“乱说什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俏脸上带上了不悦。
程展回到书房,发现萧遥在例行说了一些南方小渔村的日常以及世情之后,居然跟自己讨论生死的问题,不由得想起她说喜欢看着大海,想海另一边的未知,不由得回信道:
“所以在你心中,死亡的另一端,也是和海洋另一端那样,充满了未知的神奇,特别迷人,是不是?其实对我来说,死亡是毁灭美中最震撼人心的一种。它让我思考的,不是死的另一端是什么,是给活人多少思考以及惦念。”
写完了,想着小姑娘说自己才十岁,不由得皱起眉头。
才十岁的年纪,便开始思考死亡的意义,这太不对劲了,难不成,她过得很不好?人生十分灰暗?
程展重新拿起了笔,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
“人生有很多美,诸如你多次写的小事中隐藏的世情美,还有当你经历过人生各个阶段该经历的,你才会体会到的过程美。另外,还有其他美。像你写的,大海总是在岸边那种静默和守候美,风掠过海面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的不知是离别还是重逢美。你长在一年十个月的夏日之中,那里有满树满树的花,所以你也该有如同骄阳与夏花那样的蓬勃生命力。”
为了让小姑娘燃起对生命的热情,程展焕发了前所未有的激情,他写完之后,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写歌词了!
萧遥收到回信有点懵逼,她总觉得程展在怀疑自己有寻短见的念头。
不过她没空回信,因为萧哲为了一套变形金刚,开始跟家里闹着要钱买,因为一整套需要几百块,张琴和萧海阳都舍不得,都拒绝了。
萧哲又闹,闹了一番也没有得偿所愿,于是眼睛一转,看了萧遥一眼,说“爸妈不给,我拿自己攒下的零用钱买”,说完转身跑回房。
但是片刻他就跑出来,直奔萧遥跟前,高高在上地指责萧遥:“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一定是你!”
萧遥一听,就知道萧哲从张琴和萧海阳那里拿不到钱,所以想坑她的,为此不惜诬陷她偷钱,马上不乐意了,想起这个便宜弟弟三番四次侮辱自己,手一扬,就给了这个便宜弟弟一巴掌。
萧哲顿时被打懵了,回过神来之后,马上开始撒泼。
张琴和萧海阳顿时大怒:“你怎么能打她?你这个死丫头,他是你亲弟弟,怎么下得了手?”
萧海阳越说越怒,一把将萧遥推到一边,拉萧哲到自己身边检查。
张琴也担心地凑过去检查萧哲的脸。
萧哲被萧遥这样打一巴掌,仿佛失去了羞耻心,叫道:“死哑巴你居然敢打我,我跟你说,你不赔偿我五百块,这事没完!”又叫嚣着要找奶奶。
张琴和萧海阳看到萧哲脸上有些肿,都气坏了,指着萧遥双双骂起来,骂着骂着两人见萧遥脸上丝毫不见认错之意,越发恼怒,一个伸出手想揪萧遥耳朵,一个去找鞭子。
萧遥见状,就要往外跑,但见张琴虎视眈眈地拦着,于是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张琴和萧海阳见萧遥居然还敢跑,更生气了,拿着鞭子就来拍门。
萧哲也很生气,嘴里直骂:“死哑巴,死神婆,你不给我钱,我让爸妈和奶奶把你赶出去。”
萧遥听了这话,真有一种要搬出去的冲动。
可是她父母健在,根本就不可能走。
张琴和萧海阳锲而不舍地拍门,嘴里也不忘放话威胁。
他们威胁了一阵,外头响起萧奶奶的声音,随后就是萧哲歪曲是非黑白的告状。
萧哲这告状显然十分有效,萧老太一叠声说:“这个死丫头,一个哑巴,屁用没有,就知道打阿哲。你们拍门做什么?把门踢开,把那个死丫头拽出来,一人赏她几巴掌,好叫她知道,十个她都比不上一个阿哲。”
萧遥听着门外的怒骂,心里涌上心酸、委屈以及不知所措。
萧奶奶很不喜欢她,把她揪出去之后,说不定真的会把她的脸打肿。
该怎么自保呢?
萧遥的目光在并不大而且有些阴暗的房间快速移动,想找自保的东西。
当她的视线落在那些符纸以及朱砂上时,便定住了。
很快,萧遥如同着魔一般,走过去拿起笔,蘸了朱砂快速在符纸上画了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她便画好一张符了。
萧遥看着被踢得摇摇欲坠的门,手上轻轻一点,将符纸给祭了出去。
本来就有些阴暗的房间,一下子仿佛更加阴冷了。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门终于不堪重负,被踢坏了。
萧奶奶、萧哲、张琴和萧海阳一拥而入。
萧哲得意地看向萧遥:“你这次死定了,除非你把你身上所有的钱都给我,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萧奶奶指着萧遥骂:“就算给钱,也要打肿她的脸!”
萧遥看向房中忽然出现的一个老人,指了指萧奶奶,做出“啊啊啊”告状的样子。
萧海阳骂道:“你啊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哑巴?”
“啊有什么用?我们家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晦气东西呢?我今日就要打肿你这个死丫头的脸,好叫你知道,阿哲比你金贵十倍,不是你可以碰的。死丫头,赔钱货,没用的东西!”萧奶奶骂着骂着开始挽袖子,一边挽袖子一边走向萧遥。
然而刚走出两步,眼前一黑,就被出现在眼前的人拦住了。
萧奶奶十分不高兴,骂道:“海阳,你拦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要帮着这个死丫头?你不看看阿哲的脸?都被打肿了,阿哲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
萧海阳颤抖的声音在另一侧结结巴巴地响了起来:“妈、妈,不、不不是我,是、是是我爸……”
萧奶奶怒道:“什么你爸?你老子早去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萧海阳是在自己右边说话的,那拦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谁?
她想到这里马上抬头看向拦在自己跟前的人,这一看,眼睛瞬间直了。
萧哲在极致的恐惧之后,终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啊啊啊,鬼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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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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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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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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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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