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怀璧>第 8 章 春猎
  女帝不喜在有凉意的日子出宫,故而往年的围猎都定在三月。可今年因周充在西南操练新兵,耽搁了回京的日程,春猎足足拖了半个月才办。

  鹿苑万里无云。

  “连身行头都没有,谁喊他来的?”李重杰抱弓上马,回头一张望,就看到李重烈独自一人靠在树下乘凉。

  边上伺候的太监知他不爽快,喏喏道:“四殿下,按照春猎的惯例,京中的宗室子弟都是要来的,许是太常寺的几位大人依着旧例才去知会的……”

  “那帮蠢驴也不怕触了母皇的霉头。”李重杰嗤了声,正要调转马头,忽将手中的弓朝那颗树下掷了过去。

  李重烈没留心眼,待到弓砸过来时才抬了下左手,没接稳,手臂往下掉了一大截,似是承不住这把弓的重量。

  李重杰见了,便在马上大笑起来:“三哥,听闻你是在漠北军营里长大的,这骑射之术可是北羌人的长处,你们边军成日要跟野蛮子拼命,怎么连把寻常的弓都握不住?”

  李重烈没正眼看他,索性将那弓撑慢慢放下,立在了地上,冷冷道:“病还没好全,使不上劲。”

  “可别就坡下驴了,”李重杰听他这般敷衍,反而与周围的人笑得更欢:“漠北边军但凡要是能打,也不至于败得屁滚尿流的,还要让三哥你大老远地跑回洛京来擦屁股,你们说是不是?”

  李重烈没有回嘴,拇指压在弦上,顶着烈日充耳不闻。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临近,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李重杰也顿时收敛了气焰,握拳低咳,当做无事发生。m.χIùmЬ.CǒM

  “见过周将军……”

  李重烈蹙眉抬头,就看到周充穿着轻铠,威风凛凛地立于马上。周充的身型高瘦,虽已过知命之年,可除了鬓角有几缕不大明显的白发,仍是一派英姿勃发。

  周充收鞭下马,穿过众人朝李重烈一拜:“臣周充,见过三殿下。四皇子骄纵顽皮,平日在皇上面前也惯口无遮拦,还望三殿下莫怪。”

  李重烈看着周充,粗粝的指腹不自觉用力了下,将弓弦压变了形。很快,他又满不在乎地笑了声:“周将军多礼,再说了,四弟所言也并非不在理。”

  周充暗暗瞟了眼李重烈的手,那几根修长的手指已疏懒无力地搭在弓背上,与他恹恹的病态相得益彰。

  可他总觉得,这人瞧着虽有病态,可并无病气。

  “三殿下今日可牵了马来?”周充问。

  李重烈的背贴着树根:“没呢,难得有机会来鹿苑赏春,到处都是好风景,何须要马。”

  周充一笑,便命人将自己的坐骑牵了过来:“鹿苑的景色没有好马,怕是三殿下也不能够看得尽兴。这匹马唤作昌月,跟着我征战有些年头了,不过跑这十里鹿苑还是绰绰有余的。三殿下今日骑着它,必能拔得头筹。”

  那昌月马的体格比寻常马匹大了不止一圈,浑身雪白油亮,恍如披着一身银铠。

  李重杰当即不服:“这马我讨了多少次,你连碰到不让我碰,怎么如今就要白白给他骑了?”

  “昌月上过战场,饮过血水杀过人,性子刚烈,须得有经验的战将才能驾驭。”周充亲手将马绳牵到了李重烈跟前,“论资历,三殿下也打了十年仗了。”

  李重烈看了眼那马,又看向周充。

  昌月是名马,出了名的不好驾驭。要是李重烈能骑,便会露出装病的马脚;可他若是连这马都不敢上,便是给漠北边军丢面子,而且,还会让周充更猜忌于他。

  左不过,又是一个想试探他的。

  “盛情难却,先谢过周将军了。”李重烈一脸无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枯草,一把接过了马绳。

  ……

  萧挽今日来鹿苑,也应景穿了身骑装,可首辅大人在宫外也是不得闲的,就这会儿功夫他还在同女帝商议昨日没议完的正事。

  不久,他们便听得不远处有人在起哄。

  循声看去,但见开阔的草地上闯入一匹白马,李重烈半个身子勉强挂在那马上,看起来极为吃力,他双手死命地想抓住缰绳,可耐不住昌月跑的速度过快,在打弯之处突然发起疯来,将他整个人狠狠地摔飞了出去。

  看客们惊呼起来,多半是嘲笑唏嘘。

  李梧看得不真切,顾问身边的丁柔:“那人,是老三?”

  “皇上,是三殿下,”丁柔应声,又中肯道:“这昌月马原是一匹野马,满朝除了周将军无人能驯服。三皇子重病未愈,哪怕是让他骑普通的马,也是为难他的。”

  李梧眼神寡淡,觉得不值一提:“惯骑马的惯跌跤罢了,年少轻狂便该多长些记性。”

  萧挽在旁听着,想起那日夜里李重烈同影卫过招的场面,心中不由发笑。

  -

  午后,春猎才算正式开始。

  今年春猎备的头彩是一颗琉璃珠,女帝号令一下,各家少儿郎便骑马持弓奔着打猎物去了,好不热闹。

  骑射不是萧挽的长项,可既然穿了这身衣裳,他干脆也趁兴上马溜了一圈。不想误打误撞到了一偏僻处,正巧碰见了又躲在树底下凉快的李重烈。

  萧挽下了马,说:“三殿下马驭得那样好,怎么不同他们去抢夺猎物?”

  这身骑装将萧挽的腰勒得极细,李重烈盯了片刻,吹掉鼻尖的叶片,才回他的话:“我可没本事,方才摔的还疼着。再说这天也太热了,哪像是春猎?”

  “三殿下何必装娇气,”萧挽笑着说:“那颗琉璃珠够你在洛京换间更宽敞的宅院。”

  “琉璃珠有什么稀罕的?”李重烈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视线隐秘地由细腰爬上了那对嫩耳:“再好的院子,也比不上萧府大院气派。”

  萧挽皓齿明眸:“三殿下要是瞧得上,我明日便可搬出去。”

  李重烈察觉得到萧挽并不避讳自己这样没有礼数的窥探,便又大胆了些,稍偏过头,打量起他雪白的颈部:“房子不值钱,贵的是里头的人。”

  一阵风动,绿荫窸窣,两人的衣袂贴拂在了一块,在妖娆的春光中纠缠不清。

  萧挽眉梢还都是笑意,反而怜爱地看起了李重烈:“这也不难办,我府上多得是妙人。可听闻镇远侯手下一向军纪严明,三殿下在漠北苦寒之地待了十年,从未开过荤吧?想来,是不大会疼惜人。”

  李重烈眉头微紧,耳根子霎时竟红了一半,却要故作镇定:“你怎知我没有?”

  萧挽忽凑近了他的耳,挑逗说:“你猜。”

  李重烈当即后退了半步,才稍得自在一些:“听萧阁老的意思,是想教教我?”

  “好啊,”萧挽将马鞭藏到了身后,薄唇讥笑:“不过得改日了,今日还有大麻烦要找上你我呢——”

  ……

  不多时,萧挽便回到御前了。李重烈直到晚膳时才到,一个人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上喝酒。

  盛大的篝火迎着暖风,将这醉人的春意一直延绵到了夜色里。

  这会儿,狩猎的各人相继满载而归,禁军与宫人们正忙着清点猎物。

  笙乐缓缓奏起,李梧朝百官敬酒,威仪不凡。席间,她多喝了两杯,难得露出笑靥,忽朝座下唤了一声:“周将军。”

  周充一怔,忙托盏起身:“微臣在。”

  “将军征战辛苦,前番你平定西南边陲的叛乱有功,如今又加固了五州兵署的军力。这些年多亏有你,朕才可无忧。这一杯,朕当要亲自敬你。”

  周充刚毅的眉眼藏不住柔情,却躬着身子,不敢直视她,恭敬道:“能为皇上分忧,是臣之大幸。”

  本是寻常的犒劳寒暄,可这气氛却是道不清的微妙,有夫妻间的关怀,亦有君臣间的忌讳。

  李梧挽袖搁盏,一低头又不见笑了,只剩下那副深不可测的帝王面孔。她扫了眼满座,关切询问:“老四呢,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正落,便听得一阵马嘶,那正是李重杰的马。

  还不及通报,李重杰人已滚下马,慌张失措地跑到了李梧面前。他额上全是汗,仿佛丢了魂魄,面色惊恐地跪在了地上:“母皇,儿臣、儿臣闯祸了……!”

  李梧皱眉:“何事惊慌如此?”

  “儿臣方才在林中追逐野鹿,不小心错杀了……一个人!不,是鬼!儿臣射中了一只女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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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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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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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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