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剑隐诀>第 55 章 八、千里快哉
  长风天倪来,和风青苹起;卷风穿云上,疾风贯月出。

  三十六剑齐齐被骤起之风冲零撞散,在漫天肆虐的狂风中挤压刮割,破碎作无数金色灵力光点,又似大漠扬尘般瞬息吹散在茫茫天边。

  幸在红莲城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设有阵法保护,只见方圆百尺内建筑皆现红芒包覆,围观众人纷纷避入周遭巷缝中,才免去被漫天满地□□的狂风撕成碎肉的下场。

  直面此乱的星簇河则连忙以剑没地,稳住在狂风中不断倒跌的身形,同时身前凝出一片浓重金雾,若一面坚盾巍然竖立在呼啸风声中。

  浮烁第四重为“烟沼”,可将灵力化烟雾状,从而可长久以灵力形式存在于体外,轻薄弥散,无孔不入,最是难防;而控使灵力化作金铁时,又至为坚固钝硬,防御极强。

  若是灵力之雾,极易为强风吹散,是以此时星簇河身前已是金铁之雾,才能于乱舞疾掠之风中磐石般不动不倒。

  而那金雾之内,更散布着无数暗金光点,每一粒都蕴含着极为凝实的金灵力,一旦受击破碎,便会释放灵力修补或填充金雾本身——波光浮水,万星闪烁,正是“浮烁”其名真意所在!

  是以纵然漫天狂风为利剑,也极难刺破这层金雾之盾,威胁到其后之人。

  沙尘碎石无根乱飞,风声若怒若泣。

  那一席白衣并青丝亦猎猎狂舞,竟乘着一道长风凌空而来,停在了蓝衣面前。

  少年透着一股痞气,屈着一腿箕坐在长风之前;发冠在方才暴起的风力中震碎,原本高束脑后的青丝便落下披散,又被不羁之风平白吹出一种狷狂放浪、风华无限来。

  星簇河缓缓起身,玉立风中。

  就见箕坐风上的孤竹对他伸出一手,勾着一侧唇角露出倜傥的笑:“要不要上来试试?”

  不知为何,仿佛是被眼前白衣少年的风流疏狂所蛊惑,星簇河鬼使神差地缓缓伸出手去。

  待他蓦然惊醒,欲收手后退时,孤竹已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发力将他拉到了自己身旁,被长风稳稳接住。

  星簇河只觉天旋地转,还未能从目眩中清醒半分,载着二人的长风便陡然斜掠而上,直欲向霄汉而去。

  孤竹搂紧少年纤劲的腰肢,防止他摔落而下;星簇河亦下意识攥紧身边少年肩头的衣料,不由浑身僵直,闭了闭双目。

  约到了落靥楼顶端的高度,孤竹才放缓长风,不再拔高,而就在空中走马漫步一般行移着。

  “没想到你不仅畏海,还畏高。”孤竹看着星簇河紧张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

  星簇河似觉羞恼,一把推开了孤竹。

  然长风虽比月黑宽敞得多,悬坐空中仍是难以维持平衡,孤竹自己倒未如何,见星簇河却是身形歪倒,又连忙将他搂了回来。

  “别乱动。”孤竹道,“摔下去可不怪我。”

  星簇河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便偏过头去看下方万家灯火,赌气般不再理会孤竹。

  居高临下,大半个红莲城都在俯瞰之中。

  南北二墙外赤焰高腾如山,红莲城便仿佛依山而建般镶嵌在烈焰之中,映出城中艳红一片,宛如榴花十里簇簇绽放、枫叶漫山片片飞舞。

  而单论城中处处灯火灵光,便亦是一番繁华明耀之景。

  玉皇开碧落,银界失黄昏。

  绕着红莲城游飞了一遭,孤竹为这高山之巅才堪一见的美景啧啧了一路:“听说你们修者八羽可获飞翔之能,届时不知这天下得有多好看。”

  “你呢?”星簇河终于舍得赏孤竹一眼,漂亮的缀星寒瞳中露出些许好奇。

  “我只是刚刚突破六锋而已,相当于你们的七羽境界吧。”孤竹道,“第五锋时,驾驭造化之力多受自己胚剑限制,第六锋便可随心所欲,如举手投足一般。而且不需要靠内力……灵力生发,空中有风,便能为我所用。”

  星簇河若有所思,良久后缓缓道:“其实我也与他们不同。”

  “嗯?什么不同?”孤竹兴味忽起,连忙作洗耳恭听状。

  “我幼时未曾经过开灵,便有灵力,能够修炼。”星簇河沉吟片刻,下了重大决心似的说出了这个多年无外人知晓的秘密,“听说修者每进一境,灵元中便会出现一片羽状灵气,我的却不似羽状,而像是叶状。”

  “又说修者每一境都会获得同一种特殊的能力——一羽可开心眼,二羽可设护罩,三羽可隐机藏身……诸如此类,我都未曾获过,而是自己从功法中学得。”星簇河继续道,“我每一境后的提升,不过是灵力更加精纯,剔去杂质,更为无垢而已。”

  孤竹神色复杂地看着星簇河:“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反而是好事?”

  星簇河眸中现出些迷茫:“未辨好坏。只是,与所有修者都不同,我便很难找到自己的瓶颈在何处,无人能指点,每一步都需要自己摸索。”

  “你单靠自己摸索都能比他人快上许多。”孤竹劝慰道,“兴许未来便是悬隐域的引道者呢?”

  “引道者?”星簇河更觉茫然。

  “道,就是所谓修炼之法。”孤竹道,“只要有人按此法修炼,‘道’就会成长、壮大。

  “越来越多的人按此法修炼,并修炼到越来越高的境界,‘道’也会越来越高、越来越强,直到突破一域法则。

  “届时,走此道的人也才可能修炼到突破域障的境界——也就是说,修炼此法的人无法超过此道的最高境界。”

  “所谓引道者,自然是指第一个或者第一批按此法修炼之人,因有此人才开此道,不像是‘引道者’么?”孤竹笑意盈盈地看着星簇河道。

  星簇河似被盈满那俊美双眸的笑意一灼,不禁垂了垂眸:“悬隐域之道早已绵延数千年,怎可能还有新道出现、发展的机会?”

  “同一界域确然只能存在一个正统之道。”孤竹沉了沉面色,“但若如今之道非是正统呢?”

  见星簇河微有震惊的神色,又似含更多难解与茫惑,孤竹忽露疲色,摆了摆手道:“罢了,法则之事,不是你我能肖想的。既不能改,还是及时行乐、得过且过,莫要杞人忧天了。”

  星簇河却突然揪住她的衣襟,心绪激荡难平般诘问:“你说清楚,法则是什么?为什么如今之道不是正统?”

  孤竹下意识后移身形,打着哈哈道:“你就当我信口胡诌,不必放在心上……”

  许是此时心念分散,又或内力耗尽而不自知,二人身下长风忽然倾摇,随即竟逐渐消解,四散纷飞了去。

  在自空中斜坠而下前,孤竹只听闻了星簇河极寒极重的一声冷哼,仿佛瞬间飘来万里冰花。

  似是在说“你的御风之术真是同御剑之术一般拙劣”。

  “我错了。”孤竹心虚至极地弱声道歉。

  还来不及反应,二人便向下砸在了落靥楼顶的精致玉瓦上。

  瓦面晕起一层红芒,免了被二人砸得分崩离析的下场。

  孤竹紧紧搂着星簇河,自己背向楼瓦,摔得呲牙咧嘴。

  星簇河摔在少年不算柔软的身上,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你!”第一次尚情有可原,第二次便不能姑息了!

  星簇河撑起身子看着孤竹,似欲对着少年的脸来上一拳。

  孤竹连忙抬手护脸:“等等,打人不打脸啊……”

  似是气闷片刻,终没下得去手,星簇河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孤竹移开手时,正瞧见少年未完全偏转的侧脸上一抹可疑的浅红。

  孤竹不知为何心情大好,坐起身遥喊道:“这么高的楼,你怎么下去?”

  不料星簇河连头也未回,便自楼瓦檐边翩身而下,每落一段便在足下凝出一片金雾,如此惊鸿游龙般飘下了地面。

  “美则美矣,”孤竹发出与不知多少人同的感慨,“就是有点凶。”

  诸事已毕,孤竹便不急着下楼,在楼瓦上枕臂仰躺下来,望着天幕在高耸焰光中黯淡的星月,边吹夜风边灌着酒。

  “叔父。”少年试着唤了一声。

  风声微吟,毫无回应。

  “明惊,你给我出来!”少年试图激怒道。

  月黑安安静静躺在一旁,浅光流转,死寂如尸。

  少年终于沉默了,只望着似映焰光、又终究暗沉无际的天幕,不停地饮着酒。

  ……

  天风动,冉冉珮环高下。

  孤竹朦胧睁眼时,就被身边一袭花里胡哨的裙裾吓得十二万分清醒。

  “真没看出来,你还有睡楼顶的癖好。”越君还见她醒转,便开始啧啧感叹,“要不是小爷眼神好,还以为要去红莲障里捡你尸体。”

  孤竹连忙退开数步远:“我不是你,不会蠢到自己一个人去闯红莲障。”

  越君还立时投她一个“是吗?我觉着你确实挺蠢的”的鄙夷眼神,忽又转了话茬道:“听说昨夜星簇河替我同你打架,最后你赢了——下注赢的钱,是不是该分我点?”xǐυmь.℃òm

  孤竹翻了个白眼:“我没下注,再说就算赢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当然有关系!”越君还一拍大腿,“要不是我大闹青楼,跟你打架,他们有盘可开吗?”

  提及此事,孤竹便问道:“不过你昨天为什么那么激愤?你认得公主?”

  越君还叹了口气道:“那公主,从小到大就在宫闱里,修炼修炼再修炼,根本不谙世事,单纯善良得很,难怪会被她哥算计。”

  言下之意,似已知晓了天玉琢来落靥楼的原因。

  孤竹闻言却是一抽嘴角,怎么连越君还也这么想。

  “我在赤暝令丘的时候认识的她,她认出我的身份,知道皇室在通缉我,还经常帮我遮掩。”越君还道,“我知道她是公主的时候,问她为什么不抓我回去,她说我又没做什么恶事,只是怀璧其罪,本就不应该受无妄之灾。”

  越君还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神色难得的柔和,只不过被浓脂重粉抹得有些瘆人。孤竹看着颇觉担忧。

  “越君还,表象是不可信的……”孤竹循循善诱。

  越君还毫不留情打断:“你闭嘴,你就是嫉妒公主的美貌!”

  “……”孤竹登时不想再对牛弹琴,冷嘲道,“我嫉妒你的美貌。”

  “原来如此!”越君还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好说好说,小……本姑娘美若天仙,会嫉妒是人之常情。”

  得了吧,就你还美若天仙,那天仙都无地自容了。孤竹简直想吐给越君还看。

  “……诶?”越君还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面色一改,狐疑地看向孤竹。

  “……?”孤竹被她看得浑身发毛,直欲抽剑。

  越君还蓦然凑到孤竹面前,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最后终于在脖颈处发现了破绽。

  越君还冷不防抬手一按孤竹的咽喉,吓得孤竹拔剑闪开三尺远。

  “!”越君还发现宝藏似的欣喜若狂,“原来你也是……!”

  “……”孤竹面无表情收剑回鞘。

  越君还毫不识趣,立时用比往常更盛不少的亲热气,凑上前来勾肩搭背:“真是万万没想到啊,原来我们是一类人,难怪我看你这么面善呢……”

  不,我不是。谁跟你这蠢货是一类人。

  孤竹一把按开越君还的头:“什么时候把你脸上的脂粉擦干净了,再来跟我认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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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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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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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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