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司府,顾名思义,乃是天氏皇朝设立在火境,司掌一境的官府,现今正由诸皇子之一担任境司之职。
然火境中有红莲障隔开东西两方,西方正是天下法宝之宗——晶焰山坐落之处,晶焰山又一力支持星棋盟七大宗门中唯一的火宗——吞日宗。星棋盟本就是为牵制天氏皇朝而联,是以境司府也不过徒有其名,实能管辖的范围仅红莲障以东的火境罢了。
只是从木境来者,必要经过境司府。好在似乎连境司府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有多大职权,入境盘查并不严苛,否则木境来者兴许会宁愿绕道土境。
孤竹跟着人群流入火境高墙大门,再行一段距离便是境司城矗立之处,她又被一股人流冲到城门前,以过人的目力看清了城墙上四处张贴的告示。
——是说一处历练险地将开放,有需要磨炼弟子的门派家族皆可往境司府报名,同时也招募实力高强者沿途保护参与历练的弟子。险地名为“赤暝令丘”,由境司府掌握,是有主之地。
孤竹一肩上顶着淡蓝色的幽灵状的水属性开灵魂,看了看告示上书出的护行者的报酬,根据护行者实力与所做贡献酌情增减,最低却也有数百近千晶。
酬劳似乎足以一夜暴富——孤竹想着,却抬步离开了城门前。
笑话,她此来为游山玩水,体验普通人生活,根本用不上修者的货币。而在普通人中,她已经算是一个人傻钱多的纨绔少爷了。
碍于人群熙攘,孤竹一日千里的脚步生生磋磨至足以度化万千蝼蚁。就这般淹留半晌,竟看了一出热闹。
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忽高高跃起一人,扬手撕下了城墙上一张告示,落下时因人群缝隙骤消,无处落脚,便干脆踏在了两人肩上,还一手叉腰夸张地大笑道:“看小爷封平你这令丘之山!”
孤竹与其余人一般,不可思议又匪夷所思地看着那人。
原因无他,单是那自称“小爷”的人,瞧其形容却是一个打扮妖艳、年华正茂的少女。
她许是不会束发,便任由长长青丝披在身后,脸上浓妆艳抹,脂粉如云,令人看不出半点容貌的端倪,仿佛这张面孔就是由脂粉涂画而成的一般;身上衣裙虽未过分艳丽,却算得上妖冶——胸前一抹淡蓝布料箍住,裙裾从腰下方始,直拂过脚踝方止,胸前裙下都饰着群芳争艳;左臂束一白色纱袖,右臂一蓝色水袖,极尽奇装异服之能。
“真乃奇人也。”孤竹颇有些牙疼地自语了一句。
被那少女踩住的二人正不满地欲将她甩下去,不知她是否听到了嘈杂人声中孤竹的那一句自语,竟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孤竹正跟人群中比针眼还不如的缝隙做最后的争斗,就忽听头顶传来炸雷般的一声“呔”,稍一抬头,孤竹差些吓得魂飞魄散。
——那女子正凌波微步似的踏着人群向她迅速逼近而来!
孤竹怕美人,更怕女人,当即反射般地一点足,从人群中腾身飞了出去。
那少女见她纵身欲走,大呼一声“妖人休走”,便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孤竹骇得连月黑都使了出来,闻声简直满腹骂词,和她比起来,那少女更像妖人吧?!
少女见孤竹御剑飞逃,惊讶地轻咦一声,却仍不放弃,反而更亢奋似的,在地面奔走速度竟不比孤竹慢几分,令得孤竹更觉心惊胆战,那飞散的三魂七魄怕是一时半会找不回来了。
人群喧嚣乍沸,抚掌叫好者有之,嗤笑嘲讽者有之,怒骂痛斥者有之,瞬息功夫,就让孤竹披上戏服,从旁观者变成了这出热闹的主演。
孤竹对月黑的御剑之术无法长久施行,此次却像是生生被逼出极限,飞了将近半个东火境,才终于有些强撑不住,被少女觑见破绽,隔空一掌打了下来。
孤竹坠地,溅起漫天尘埃,却来不及喘息,捡起月黑继续逃。
那少女掌风中满携冰寒之气,孤竹已有些猜到了她为什么会追着自己不放。
不过还是要问一问,不能被追得不明不白:“你这人妖到底追我做什么?!”
“你才人妖!”少女大怒,“赶紧把你肩上那东西留下,小爷便饶了你这一次害人之举!”
孤竹一听,果然是那老者给她的这片开灵魂惹的祸,那少女兴许是将她误会成修习歪邪功法、专取人灵元补给自身的魔头了。
孤竹便连忙将肩头淡蓝幽灵似的开灵魂抓下来,塞入自己无储物空间的那只衣袖里,不敢再放任它在外招摇了。
不过按理来说,悬隐域之人应当都无法看见这种开灵魂才是,即使是修习相关功法或秘法的邪魔外道,也只能通过功法或秘法对其感知,无法见其形色,否则孤竹也不敢随手将它置在肩头——这少女却似乎一眼就睹见了它的存在?
在那少女眼里,孤竹此举无异掩耳盗铃,当即嘲笑道:“你以为藏起来我就会放过你吗?”
孤竹心中直翻白眼,非常想提剑将这人的舌头齐根削去。
直到逃过快半个火境,孤竹才终于绝望地想:这人也太能跑了,她怎么还在追?
那少女也终于有些气喘急促,孤竹可凭风助力,任她如何疾冲加速都拉不近半寸距离,饶是她偶出灵力,欲冰封孤竹双足,却能被孤竹巧之又巧地避过,每次都击在空处。
“你、你这妖人,恁的这么能跑?”那少女喘着气道,“有、有种跟小爷打一架!”
孤竹不可遏制地想象起那少女因满头大汗,脸上腻水横流的情景,便浑身一颤、牙根酸软,只觉自己绝无胜算:“蠢货才跟你打!”
到了此处,前方忽有河流横出,银带柔舞般蜿蜒而来,日晶熠煜,在河面吹撒无数金点缀饰浅浪轻澜,煞是炫目。
看见河水,孤竹心一沉,女子心一喜。
从方才少女的出手中,孤竹已知晓她身负水属性灵力,方才周遭无水,她无法从环境中取助力,只能靠自身灵力,才让孤竹占尽优势。而眼下河水横陈身前……
孤竹心中哀叹:吾命休矣。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秉承师门一贯宗旨,孤竹在少女之前,猛然抽出月黑,抡划出一个残影也淹没在刃光中的惊人弧度,轰然激起水浪滔天,帘幕一般倒挂高空。
少女似也为她这一手所震,愣了一瞬才抬手一掌,掌风如飓,携庞大灵力击出,将正散落的水帘击成无数寒冰,沉闷连响地坠落在河畔草地上。
本以为如此能将孤竹困住片刻,却不料寒冰落尽时,眼前早已没了那白衣少年的身影。
清风拂来草香水意,少女疑惑地四下一望,霎时便发现了不对之处。
此地正是城郊,河流两岸建有不少茶棚酒肆驿馆等供人歇脚,方才孤竹所在之处,不远正是一间小小的客栈。
少女立即怒气冲冲地闯入客栈,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傲立在店门口,引得店中掌柜食客纷纷侧目。
掌柜俨然见惯风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淡定地看着少女道:“越公子……”
少女立时怒目而视:“公什么子,本姑娘不像姑娘吗?!”
掌柜眼皮动了动,好容易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续镇定道:“不知越姑娘是打尖还是住店?”
“少给我装蒜,老家伙你把人藏哪了?”少女怒焰正盛,撸起袖子就要亲自上阵搜人。
本就藏身柜旁陈旧酒缸的孤竹本能地又往角落缩了缩,只恨不得脚底裂开一缝让自己钻进去。
同时亦不免为此奇人大所震撼——明明之前还自称“小爷”,现在又偏要他人称自己“姑娘”。
掌柜不见半分慌张之意,自有妙手奇招——只见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面铜镜,直直竖在少女面前。
少女一看铜镜,当即惨呼一声。
——倒不是因为脂粉融腻毁去容貌而羞恼,而是被那面目全非的恶鬼般的形貌吓的。
她连忙调动灵力,聚了双掌水波将面上脂粉洗得干干净净。
孤竹不知此人心眼境界是否在自己之上,故不敢贸然动用心眼之力,这才借空缸藏身,此时也只能凭木盖缝隙觑见一线缸外天光。
好在心眼虽不能动用,对五感的增益却终生存在。依着远超常人的目力,孤竹只见那少女脂粉尽去后的面容竟有几分疏朗俊逸,只不过此时着女子装扮,看上去便像是个英气逼人的姑娘。
当然,若是不忽略她那一马平川的胸脯,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她确是一位如假包换的女子。
——难道和自己是一类人?
孤竹脑中方现出此句,便唇角抽搐胃反酸液,直欲酣畅淋漓地呕一场。
“越公……姑娘,您瞧瞧天色,都日暮了。小的做生意也不容易,还请姑娘高抬贵脚,放小的店门一马。”掌柜见少女净完面,又连忙出声提醒道。
少女一瞧店外,果然见日沉西山,恍然想起什么一般一拍脑袋:“都这么晚了,再过二日令丘险地申请就要截止了,我得赶紧回境司府,不然要赶不上了。”
走出店外,少女又忍不住回头撂下一句狠话:“你转告那白色衣服的家伙,叫他给我等着,等本姑娘从赤暝令丘回来,就教他们这些邪魔外道好好做人!”
孤竹不禁浑身一颤,色厉内荏地想着:怕是等我逍遥他处不见踪影的时候,你还在险地里爬摸滚打哭爹喊娘罢。
待少女走远,掌柜才关上店门,将孤竹从陈缸中放了出来。
形迹狼狈的孤竹感激不尽地一拱手:“多谢掌柜的搭救。”
掌柜露出一副招牌笑容,充满奸商的狐意:“少侠不必多礼,你们修者不是有句常言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样吧,小老儿也无需少侠涌泉,只要做一个月工便可。”
“……?”孤竹面上写满茫然。
掌柜立马肃容,煞有介事地凑近孤竹耳畔道:“少侠有所不知,小老儿对那越姑娘有几分了解,她平素嫉恶如仇、性子极倔,只怕少侠逃到天涯海角,她也要穷追不止,小老儿出此下策,也是为少侠着想——好教少侠知晓,小老儿对付拦截此人,也是有些灵招的。”
孤竹果然吓得面无人色,连忙道:“但凭掌柜的差遣。”
掌柜登时在暗处留下一个得逞般的笑容,娴熟顺口地道:“包吃住,一个月一焰炬。”
“……”孤竹简直要怀疑这二人是合起伙来坑骗路人的了。琇書蛧
孤竹还迷瞪若梦中,掌柜便指着木制地板上一滩腻水对她道:“便先请少侠清理一下污垢吧。”
正是方才那少女净面时留下的一滩浮油漂脂的腻水。
孤竹如临大敌地石立原地,眉眼鼻唇乃至每一根发丝都明晃晃地写着“生无可恋”四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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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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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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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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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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