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还有人念着我!也是稀奇。”枕戈起身后坐在了栀君对面,虽然两人隔得很近,可栀君却觉得就连两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都能够比他们更亲近!
“你……还好吗?”这话问出来似乎多余,他现在的处境不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吗?落难皇子沦为长乐阁娼妓,还能有比他更惨的人吗?
“……拜你们所赐,我这些年过得甚是精彩!”枕戈轻笑了一声,眼底结了一层冰霜。
拜他们所赐,这些年枕戈一直过着亡命天涯的生活,整日提防着百慕机关属的人,就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为此潇奉还特意向玄谷讨来安神的良药,可这些药都被他一一扔掉,原因很简单,他不能睡着,不然还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都是未知数。
这些年枕戈学会的最多的技能就是逃生,那日被百慕的人追杀,枕戈愣是拖着重伤的躯体绕着南尧城外跑了数十圈才将那些杀手甩掉,他是何等卑微,可此刻在栀君面前,他只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冷静。
栀君没有再说话,因为她的身份的原因,在这种事情上她说什么都是错!
“你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寒暄几句?若没有事的话,我可就送客了!”枕戈说完这话就要起身往内室走去。
栀君一声喝住了他:“且慢!我来找你确实有要事!”
枕戈自小与栀君一起长大,他知道这个女孩子对她的情义是真,可她心里那头要吞并四方的猛兽也是真!
“让我猜一下,该不是跟南尧有关系吧!”枕戈的眸子忽动,看穿栀君心里的一切想法。
栀君也不再遮遮掩掩:“你还是一样聪明,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我也就不瞒你了,父王打算对南尧动手!”
“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东靖从不缺有勇有谋之人,可却只能坐拥一处蛮荒地界,委实不是长久之计!”枕戈虽然在外多年,可对东靖的情况还是了然于心。
“什么都瞒不过你!”
“可你找我又能帮你什么忙吗?或者换个问法,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帮你呢?”枕戈直直看着栀君,这样审视的眼神看得她心中一寒。
“因为你跟我一样,都怀揣着吞并四方、一统天下的的决心!”
枕戈扭头躲闪了一下:“你以为我现在还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所谓抱负吗?偌大的东靖何处有我的容身之地!”
“你心中有恨,恨东靖所有人,所以你一定念着有一天要将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亲手毁灭!恨往往比爱更有力量,因为恨催人奋进,而爱使人沉迷!”栀君虽然不愿意面对这一切,可世道如今,箭在弦上,还有什么值得隐藏呢?
枕戈不想否认,也不想反驳,因为栀君说的好、说得对!
“既然你知道我的想法,为什么还来找我,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你当然会!”栀君斩钉截铁道。
“何出此言?”
“要一统天下,北闵和南尧都是摆在面前的大麻烦,这两个国家哪一个都比东靖强盛,你觉得以你一人之力能做什么呢?”栀君将局势细细展开,“要对付北闵倒是容易,只要联合南尧,不愁攻不下来!而要对付南尧,则需要仔细部署!”
枕戈一边听着,脸上笑意渐渐显露,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女人依然是当初那头豺狼,若抡起谋略,放眼整个东靖,恐怕无人能比。
“你倒是敞亮!”说这话时枕戈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还以为栀君此行或许会是真的为他而来,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痴心妄想。
早在十年前,他就应该明白,这个世上只有他孤身一人,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救赎她!
面前的少女眼眸坚定,等着枕戈的回答,其实她的心里有太多的话要讲,可当她真的见到枕戈,与他相对而坐,她却又什么也讲不出来了!
大概是枕戈的态度拒她于千里之外,又或许是她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从先皇后被毒杀那一晚,还是从枕戈连夜从东靖逃走那一晚,抑或是两人并肩看天上星河、畅谈未来的那一晚?都不是,两条人生轨迹早已在冥冥之中偏离,越来越远,再也没有交汇的那天,除非时光倒流!
时光倒流又能怎么样呢?若是时光可以倒流,栀君就能跑去告诉枕戈她母亲的阴谋,可是当年她没有这么做,她明明可以避免惨剧发生的,可是她还是任其发展下去,她记得那夜狂风、雷电大作,栀君蜷缩在寝宫,听外头雨打屋檐、狂风呼啸而过。
她在心里祈祷,明日一早,一切就该归于尘埃,而枕戈依然会是她的朋友和知己,她双手合十,虔诚祷告,希望上天保佑枕戈永远不会知道此事。
她为什么会有负罪感?毒不是她下的,人不是她杀的……
但是,是她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将枕戈逼入深渊,让他再无退路!
当晚,她听说了枕戈连夜逃走的消息,她一下子不知所措了,事情为什么会这样?母亲的目标不是皇后吗,为何会对枕戈赶尽杀绝!
她错了,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错误地以为母亲只是嫉妒皇后专宠,她错误地以为枕戈和她还是可以回到以前的样子,她错误地以为她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可如今,听到枕戈连夜逃走的消息,她的梦醒了,她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一耳光,让她看清了自己的自私。
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所以在她与枕戈重逢的时候,她没有任何脸面能讲出“她很想他”这样的话!
现在她的打算就是,与枕戈为伍,待到某一日一统天下之时,将他亲手扶上王座……这是她能为枕戈做的最后的事!
她静静等着,紧张地捏着手中的酒杯,目光炽烈热忱!
枕戈现在是一头困兽,他陷在过往回忆中久久不能抽身,而栀君的出现却是要将他拉回多年前不堪回首的记忆。
这些年韬光养晦,他已经将南尧的情况摸了个清楚,南尧如今表面看起来繁荣昌盛,可王上昏庸,朝臣不作为,早已是一副腐烂之躯,只不过烂在骨肉,皮相尚还完好。
若是真如栀君所说那样,那攻下北闵、拿下南尧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不过,这个女人她能相信吗?她骨子里流着和娴妃一样的血,她也是一头狼……
“我可以帮你!”良久枕戈说话了,他眸子轻轻瞥向栀君,欲言又止。
“真的?”栀君如梦初醒,呆呆望着枕戈,她确实没有想到枕戈这么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她甚至不相信这是真的。
“但是……”枕戈从凳子上起身,绕到栀君身后,披肩的长发扫过栀君的耳畔,一双纤细玉手抚上栀君的脸颊,缓缓说到,“我要你!”
什么?栀君如五雷轰顶,兀地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你说什么?”
“我不会说第二遍!”枕戈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反驳,他狠狠捏起栀君的下巴,摩挲着、挑逗着、一双媚眼细细端详着。
“我们是兄妹!”说这话时栀君咬紧牙关,若不是枕戈离她近,定是听不见的。www.xiumb.com
“那又怎样?”枕戈就像是在嘲讽一样,嘴角一撇,眼中波光缠绵。
他靠近栀君耳畔,一字一句说到:“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跟我在一起吗?现在我让你如愿!”
那言语就像魔咒一样从耳畔窜入栀君脑中,她的大脑现在没法思考,她这知道这个人已经疯了,疯得彻彻底底!
耳边还回荡着那句“你不是想跟我在一起吗”,栀君早已泪流满面,如果说之前的情愫终究是错付了,那今日的孽缘又该如何收场,她的人生就如大梦一场,她用尽全力要醒来,可这一切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于事无补。
门外茯苓轻轻敲了敲门,见里面无人应声,便问到:“小姐,我们该走了!”
走?她怎么才能走得了!
枕戈还在等着栀君的回应,他瞥了一眼门口:“这是最后的机会!”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卑微,爱一个人真的要永用尽全力才能尽兴吗?真的要粉身碎骨、葬身万劫不复之地才能算是没有白活吗?
她眼神缥缈空洞,背对着门口,说了一句:“茯苓你先回去吧……”
“可是小姐……”茯苓想要推门而入,可门早就被枕戈锁死了,“你忘了你跟我说过的话吗……你说过只看一眼就走的……”
说话间茯苓将门敲得“咚咚”作响,依着她的暴脾气,说不定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可是还没等到茯苓得逞,栀君便怒了:“你还有没有规矩,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你要是现在不离开,就立马滚回东靖,不要跟在我身边碍眼!”
“可是……公主!”茯苓跟着栀君久了,早就把栀君当成她的姐姐,而栀君也是将茯苓当做她的妹妹,今天可是这么多年来栀君第一次向茯苓发脾气!
“你闭嘴,你别以为你跟我久了就能够蹬鼻子上脸,你就是个卑贱奴婢,还要来管我的事不成!”话音落定之时,屋里只剩下久久的寂静,门外已经没了敲门的声音。
“哼!”枕戈轻笑一声,将栀君的腰搂了过去,用手轻抚着她的脸颊,“都解决了?”
不知茯苓是怎么出长乐阁的,这个与她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的女孩,一直都在倔强生活,不肯向人生中的任何难事低头,可今日栀君的话怕是狠狠伤了她吧!
“茯苓不懂规矩,教训一下就好了!”栀君说这话时,并没有看枕戈,只是对着空气喃喃说着。
看着栀君失魂落魄的样子,枕戈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或者说他早就已经是没有情绪的行尸走肉了。
“那就来吧!”说完枕戈将栀君打横抱起,缓缓走向床边。
栀君双手紧攥,脸色苍白,任由枕戈褪下她身上的衣衫,他的动作很轻柔,怕弄疼了她!
这不是栀君日思夜想的场景吗,可看着此刻在她身上喘息的男子,她竟然一丝也笑不出来,泪痕渐冷,心已冰冻,她的人生注定是悲剧收场……
娇弱的喘息混着屋内朦胧的烛光,栀君在迷蒙间听到枕戈唤了一句“师乐”!
她猛地睁开眼睛,直直盯着床顶帷幕,那里一片殷红,瞬间充斥了她的眼睛!
剧烈的晃动之后一切重新归于平静,身旁的男子已经沉沉睡去,栀君缓缓起身,行至镜子前面,看着镜中憔悴惨白的一张脸,她不由得咬紧牙关,鲜血自她嘴角滑下。
“师乐……”她口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眸无神望着前方,“你是谁!”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公主府,栀君便听到院里热闹非凡,栀君见潇奉与另外两人坐在亭中,相谈甚欢。
出去了怎么久,也该去向潇奉打一声招呼才是,虽然此刻她浑身没劲,周身不舒畅,可也只能强颜欢笑,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她原本想去打一声招呼便回房间休息,可当她行至亭外看见里面的人时,她突然觉得有必要留下来!
因为此时南尧芃就在亭内!
“大老远就听见你们笑得高兴,在说些什么呢,可否也说给我听听?”
潇奉听见声音回头,便看见栀君站在亭外,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正向着他们打招呼呢!师乐听见声音,也探着头想要瞅瞅是谁呢!
“栀君回来了!”潇奉眼前一亮,“我还说呢,今儿个一大早自己跑出去了,要是被父王知道,可不得怪我没有尽地主之谊!”
说话间潇奉便蹦蹦跳跳去将栀君迎了过来,南尧芃和师乐见了,也起身准备迎接。
“她叫栀君,是东靖公主!”潇奉说这话时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南尧芃,也神不知鬼不觉看了一眼师乐,确认她没有吃醋,才说到,“就前几日刚来的那个,近日住在公主府!”
栀君只不动声色看着南尧芃,一语不发,可眼中柔情却已将话都说尽。
南尧芃没有丝毫躲闪,他只心道:“原来是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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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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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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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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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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