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被子,整齐得没有一丝压痕,可见,她根本就没有上去睡过。她就这么坐了一夜吗?心痛,再一次将他炙烤……
他不知道她是否看了他给她的信,低头寻找,并没有找到那个信封,那么,她便是看过了?
既已看过,她心里现在是做何想?
“小猪……”他的手指缓慢而小心地抚向她的发,轻轻梳理她稍稍纠结的发丝。
她如受了惊一般,而后全身发麻,想起他给自己梳辫子时的熟练,想起他说的那些要将她长发盘起的话,觉得一切都虚假得那么可怕……他到底是给多少人编过辫子,以至于手法如此纯熟?
这让她无法接受,“啪”的打掉他的手,双手护住头,紧紧地蜷缩着身体,对他的防备就像防着一个会侵犯他的陌生人……
她的样子,让他心碎不已,更不能忍受她对自己这么的疏远,心中一激动,忍不住抓住她双肩,将她一把提起来抱入怀里,用自己的唇去温暖她,去安慰她,去抚平她的凌乱。
她瘦小的身体抱在怀里,没有任何时候更让他怜惜,胡乱亲吻中,找到她的唇,吮/吸着她的干涸她的抗拒她的伤痛,恨不能将一切的酸楚都吸走吞进他的腹内,他只想给她一个完美的世界……
而她,眼前涌现的却是他亲吻晓晨脸颊的照片,突然之间,她曾最为迷恋的他的气息,也变得让她觉得恶心,让她想呕吐!
她躲闪着,用力推他的脸,嘶声叫着,“别碰我!别碰我!左辰安!你让我恶心!”
这是她的声音吗?干涸、嘶哑,连她自己都没能听出来……
她的话如钝器,重重击在他心上,她竟然说他恶心!这是比痛打他一顿更让他受不了的痛楚……
松开了手,她像逃避瘟疫一样从他身边逃离,再一次地蜷坐在地上,冷漠而僵硬。
他艰涩地吞咽了一口,把所有的痛楚都生生吞下,开口劝她,“好,小猪,我不碰你,出去吃早餐好吗?”
她淡漠地盯着地板,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他知道,她是不会理他的了……
叫阿姨把早餐给端了进来,撒着香菜儿温热的馄饨一如儿时妈妈烹出的味道,香味飘进她的呼吸里,她的眼泪哗哗直流。
“别哭!我喂你吃,可好?”他端着碗,用瓷匙盛了一个,放在嘴边轻轻地吹,末了,还用自己的唇碰了碰,试温度,觉得合适了,才喂到她嘴边,一系列的动作如梳发一样,做得纯熟而自然,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是熟能生巧?
她冷眼看着,心里的酸楚无限地扩大。
于是,当馄饨喂到她嘴边的时候,她再度觉得虚假无比,痛恨他这样的殷勤,那会提醒她,他曾在晓晨面前,在那些数不胜数的女人面前,也这么做过!
一时愤恨,她撇开脸,用力挥开他的手臂。
只听当啷一声,碗掉在地上砸碎,而碗里热腾腾的馄饨连带汤一起,全部洒在了他身上。
很烫吧……
她心里一阵痉/挛,可马上又逼着自己把这感觉压下,告诫自己,不能!不能对这样的人有丝毫怜悯之心!她必须恨他,讨厌他,必须!然,与此同时,她也才发现,他手背和胳膊上昨晚被她踩伤的痕迹,还有他额头上的血印,这些又如新的一轮折磨,让她辨不清自己的心,痛到底是为何……
阿姨听见碗打碎的声音,赶紧跑了过来,瞧着屋里这一幕,傻站在门口,也不知该怎么办。
“没事,阿姨,我没端稳,把碎片扫了,再煮点别的吧,太太不想吃馄饨。”他镇定地说。
他居然还叫她“太太”!她憎恨这个称呼,心里对它的反感像潮水一样翻滚,可是,却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只是木然地看着前方,仿佛在她眼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阿姨收拾碎瓷片的时候,他去浴室擦了擦身上的汤水,然后出来,发现她还是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轻叹了一声,“小猪,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像昨天那样踢我,怎么都可以,但是不要折磨自己,想吃什么?让阿姨煮?”
她还是沉默……
“那我让阿姨做炸酱面算了,待会儿要吃。”他做了主,并且给她用盆子接了温水过来,摆在她面前,“你不想要我碰你,那就自己洗洗?”
她不动,也不出声。
“那我叫沙林把夏晓晨接过来!”他拿出手机。
这句话点中了她的要害,接晓晨过来干什么?!晓晨现在对一切都还蒙在鼓里,只是傻傻地恋着他,她不要晓晨知道她爱上的人和姐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不准!不准伤害晓晨!”她又变回了那个一心呵护宝贝妹妹的姐姐,就像小时候,有男生欺负晓晨,她甚至会挺身而出和男生打架一样。
“那你就乖一点,该干什么干什么,洗漱,然后出去吃早餐,否则,我劝不了你,只能让你亲妹妹来劝你了!”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说服现在的她,也许,只有在提起晓晨的时候还能让她有所反应,否则,她在他面前就如一具木乃伊。
她咬了咬牙关,为他的“卑鄙”而愤怒,可是,却碍于保护晓晨的心理,站了起来,心中的苦不知如何发泄,一脚踢翻了他给她端来装了热水的盆子,大步进了浴室,身后,热水流了满地,他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但到底是舒了一口气……
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衣服,递给浴室里的她,“洗个澡,我在餐厅等你。”
见她没接,便轻轻地放下,自己先出了卧室。他知道,这一次,她该会听话了……
她在浴室里足足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出来,洗了脸,换了衣服,头发也梳整齐了,浑身上下全是茉莉的香味,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子,可是却熟悉又陌生。
她的眼睛肿胀,明显是哭了一宿的痕迹。眼皮低垂着,始终也没瞧他一眼。
他心中淅淅沥沥的,下着忧伤的雨。是否,再也看不到她用温柔深情的眼神看自己了?
她轻轻地坐在他对面,阿姨把炸酱面端上来,搁在她面前,炸酱面色泽鲜亮,香味诱人,却勾不起她半点食欲。
他温和地笑,“吃吧,吃完沙林来接你去上班。”
上班,下班,吃饭,和他一起看电视。这是她拥有过的短暂幸福时光,也是她最憧憬的平淡生活,只是,难道他以为到了今天,一切还可以和原来一样吗?
她用筷子挑着面条,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从昨晚开始,她就跟眼前这个人没关系了,还有必要事事跟他汇报吗?
吃了几口面条,再没胃口,她目光四处环视了一周,并没有找到自己包,也没找到手机,本想问他,她的手机在哪,她要打电话,可是话到嘴边,又作罢,算了,那个手机本来也不是她的,那个号码,1499,更不想再用下去……
放下碗筷走到客厅的座机旁坐下,想打电话给纪子昂,可是却想不起号码,记得的,只有许小帅的,于是,给许小帅打了个电话,“小帅……”
“嗯?夏夏?”许小帅的声音听起来还迷迷蒙蒙的,许是还没起床。
“很抱歉这么早吵醒你……”昨晚一闹,连她和许小帅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客套起来。
那端的许小帅渐渐清醒,骂她,“你吃错药了?跟我这么客气?”
“……”她忽然觉得很难开口,一旦她说了下文,许小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势必追问到底,但是,许小帅就是她在北京的亲人,做什么决定,这么说也要知会他一声的,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他会难过,所以,还是艰难地说了,“小帅……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儿啊?老佛爷,有事您吩咐就好!说什么拜托,这会让我有上刀山下火海的错觉啊!”m.χIùmЬ.CǒM
“小帅……麻烦你……给纪子昂说一声……说我……不干了……我想辞职……”她结结巴巴的,到底是说完了。
“什么?!”两个人同时被震到了,一个是电话里的许小帅,一个是餐厅的左辰安,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令人寒毛直竖的眼光……
“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许小帅惊问。
她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小帅,我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想回去看看她……”她忽然说不下去了,捂住话筒,凝噎。
“看看就请假啊!辞什么职啊?!”
料到许小帅会有这样的反应,不想再给更多的解释,再说,她怕自己会哭出来,哽了好一会儿,才不放心地又道,“小帅,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好好照顾晓晨……”
“……什么意思!怎么感觉像交代后事啊!我说夏夏,你不是想……”敏感的许小帅察觉到了什么,猜疑着,却又不敢轻易说出“是不是想去了就不回来”这句话,只道“夏夏,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最后一句,夏晚露是没有听见的,因为左辰安的轮椅风一般地滚了过来,一手抢去她的电话,听见的正好是“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他眉头一皱,立马回答,“不用了,我会陪她回去!”
“左辰安?”许小帅听出他的声音。
“是我!还有,她要辞职是我的决定,我不想她那么辛苦,我还养得起她!”他快速说完,给了许小帅一个最有说服力的辞职理由,然后“啪”的把电话给挂断了。
他和她,再一次相对。
她起初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他,他凭什么抢她的电话?凭什么这么跟许小帅说话?又凭什么在这样的时候还说养不养她的话?可是,短暂的愤恨之后,又冷漠了,算了,横竖是要走了,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告诉我为什么要辞职?你妈妈真的身体不好?”他气势汹汹地逼问。
她淡淡地扬起下巴,目光低垂着,不吭声,他又凭什么管她?
“你真的打算去了就不再回来了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颤抖了,一如他疼痛到颤抖的心……
她沉默。
沉默便表示默认吗?
他的心,如遭遇北极的冰,狠狠撞了上去,然后,碎裂,化为冰渣,疼痛,冰冷,弥漫成一片海洋……
他在疼痛的海洋里漂浮,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他的小猪要走了……他的小猪真的不要他了……
沉默,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从这让人窒息的澎湃里呼吸到一缕新鲜的空气,缓了口气,心口的位置依然痛得无法承受,他侧过头,让凝在眼眶里的泪珠渐渐变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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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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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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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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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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