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怔,他言下之意是什么?肯放她回去了吗?
“是……”她答得谨慎而小心。
他咬紧牙关,微微点头,眼里弥漫着痛楚,“好!知道了!”
就这样?简单得出乎她的意料……
既是这样,那他昨晚又何必在大马路上对她苦苦纠缠?舌尖在上齿龈打了个转,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她的泪,在心中无声地流。
他的痛苦,她看得见……若说走得完全毫无牵挂,那只能说明她从未爱过……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她终于体会到是什么滋味……
“夏晚露!你够狠!”他的手用力握住轮椅的把手,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暴了出来,那些被她踩伤的血印愈加显得狰狞难看。
她不敢多看,把视线移开,这是他第几次说她够狠?若在从前,她还会觉得内疚,她的不辞而别对他们那深刻而单纯的爱情来说确实狠了点,但是如今,是谁比谁更狠?
却听他的声音又响起,“什么时候走?”
她在微微的沉吟后,快速道,“越快越好!后天吧!”
用一天的时间把北京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后天出发回家,这样,是最好的安排……
“明白!我会让沙林给你订后天的机票,去杭州,是吗?”他也没有看她,凝视着墙壁,墙壁上空无一物。
“不必了,我自己买火车票就……”
“就这样决定了!后天的飞机去杭州!”他转动轮椅,进客房给沙林打电话去了。
她没有再坚持,累了,算了,不争了,随便吧,只要能顺顺利利离开,怎么都好……
终于,要彻底解脱了吗……
她靠在沙发上,仰起头,整个人放松下来,疲倦,一点一点将她淹没。
这一个通宵,她太累了,和自己做斗争,和他做斗争,和往事做斗争,她耗尽了所有的能量。现今,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解脱,尽管这解脱如秋蝉蜕茧般的疼痛,可是到底是黎明前的黑暗,等到破茧成蝶的那天,她便会如获重生,便会忘记所有,便会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这个憧憬,让她收起了自己坚硬的盔甲,闭上眼,舒了口气……ωωω.χΙυΜЬ.Cǒm
所以,当他打完电话回来时,她已经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
他取了条毯子来,轻轻盖在她身上,依然舍不得惊动她,久久地守在她身边,尽管他也一夜未睡,尽管他也疲惫不堪,可他却只想这样守着她,如果能守到永远,该多好……
他忘记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忘记午餐的时间又过了,她这一觉睡了多久,他就傻傻地在一边看了多久。
期间,阿姨来叫过他两次吃饭,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挥手给阻止了。他怕她吵醒了夏晚露,也吵醒了他偷偷的凝视,她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这么乖乖的,让他看,让他接近,让他可以欣赏她梦里的每一个表情。
她梦里也在生他的气吗?为什么睡着了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
一定是的……
她恨他,怨他,所以才会在梦里也流下泪来……
他把手放在她脸颊边,于是,那些泪滴便一滴滴地全部滴进他的手心里。渐渐的,越积越多,竟汇集成小小的一掬……
他顺手拿过茶几上的杯子,把收集到的泪水滴入杯子里。他曾发过誓,再也不让她流泪,再也不让她难过,可是他是怎么了,为什么又把她给伤了?
她又究竟有多么心碎,才会在梦里一直一直哭泣?一直一直流泪?
他一滴一滴地接,再一滴一滴让它们流入杯子里,竟然接了小小的半杯……
他举着玻璃杯,杯中的泪折射出流光如火,他才知道,西窗日暮,已是黄昏……
要怎样,才能将她的泪封印,从此不哭泣?
茶几上的盘子里,是阿姨给他做的早餐和午餐,一动未动,阿姨叹了口气,悄悄收走。
傍晚了,若是往常,阿姨该回去了,可是眼前这情景,她总觉得走了有些不放心……
“左先生……”她鼓起勇气来叫他。
他从玻璃杯的幻影里移出视线,看了看时间,点头道,“该回去了?走吧!”
她并不是这个意思,搓了搓手,又道,“左先生,您和太太两人都一天没吃了,就算您不吃,太太的身体也受不了啊,还是……把太太叫醒了一起吃点吧?”
是哦!他怎么忽视了……
不由对自己大为光火,他可以不吃不喝,但是不能让她也这么睡下去!
于是放下玻璃杯,轻轻叫她,“小猪,小猪?醒醒,小猪!”
她睡得很沉,稍稍动了动身子,继续沉睡。
他又叫了两声,还是没反应,于是靠近她,伸出手臂来,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睡着后的她,身体软软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她像依宸,也总这样乖乖地在自己怀里睡着了,身体柔软又温暖……
他有点后悔,如果知道她这么难醒来,他早该抱着她了……
“左先生,要帮忙吗?”阿姨轻声问。
“嗯!”他点点头,“推我出门,谢谢。”
“可是不吃饭吗?”保姆已经做好晚饭,尽数在餐桌上呢。
他看了一眼,“今天我带她出去吃,麻烦您再帮我几个小时吧,我给您加工资!”
阿姨连连摇头,“先生不用这样,您给我的工资已经够高了,先生和太太人又好,反正我闲着也没事,这么好再让您加工资呢?”
左辰安微微一笑,也没说啥,只道,“推我出门吧!”
“去哪?左先生?”
“去地铁站!”
永远记得那个咋咋呼呼的女孩,在他面前不服气地哼哼,“你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怎么了?你对北京就了如指掌吗?有个地方你肯定没进去过!”
他当时还说,“别给我说女洗手间,我小时候我妈带我进去过!”
她笑喷了,然后还雄赳赳气昂昂地说,“我没打算说女洗手间!我说地铁站!你搭过地铁吗?了不起的公子哥儿,富二代!”
话说,他还真的没搭过地铁……
虽然爸爸家教严,但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爷爷和妈妈惯,如果说哥哥还有过骑自行车搭地铁的经历,到了他,几乎都是车来车去的……
当时,他握着她的手说,“你带我去……”他要融入到她的生活中去,所以,她经历过的,他都想要经历……
这样一个坐轮椅的年轻帅哥,抱着一个睡觉的女人,一出云湖就异常引人注目,可他并不介意,我行我素。但她却在突然升高的温度和不寻常的环境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是这样一幅状况,差点以为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什么晓晨,什么合照,什么情侣杯,什么同居,都是噩梦里的内容,而今梦醒,一切都还照旧……
然而,当她看到他的手背上的伤时,便醒悟,原来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不是梦……
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从他怀里跳出来,然,他抱得紧紧的,死也不松手。
“放开我!这么多人看着!”她用力掰着他的手指头。
“答应我不乱跑,我就放!”他惯常的,威胁的语气。
她暗叹,横竖就要走了的,还跑什么跑?“你先放手!我答应就是了!”
他这才松开了她,可是手依然牵着她的手,终是不放心。
在地铁站入口,她停住了脚步,“要去哪里?”
“吃饭!”他简单地答。
“我不去!”她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最后的晚餐,还不行吗?”他的声音里,蒙着浓浓的悲哀。
那悲哀顺着黄昏的风,吹进她肺叶里,凉凉地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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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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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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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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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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