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在质疑自己。”敛光一语道破。
“是的。”白诺并不意外被精准戳中心事,她知道自己一直都挺好看透的。
她觉得安楠其实也看出来了,傍晚她委托安楠辛苦一下晚上盯梢的时候,她眼中是分明的不放心,说出来却是:“小白你是不是后悔了?”
“那怎么可能!”白诺反驳道,安楠只是一耸肩。
“我确实在想,我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队长,现在是队长,等到了地方,人多了,就是领导——我前二十一年的人生碌碌无为,我有什么资格呢?”萦绕在心头有些日子的烦恼,白诺统统倒给了敛光。
敛光思来想去,没什么经验传授给白诺,因为她从来没有这么不自信过,她也不会闲着没事给自己找一堆活儿干。
“那你觉得,谁最适合取代你呢?”她就问。
白诺正蹲在一栋危楼上,小心翼翼地挪动到阴影里,不碰掉碎瓦。
不远处就是几百个人一起吃饭的大场面,炊烟袅袅,在湛蓝的天穹下,被风吹了老远。
她好羡慕这样安居的场面。
只是考虑到来年春天,休眠的变异植物再生,昆虫都活动起来的时候,这里处处都是隐患,所以她不考虑留下——要不是张灵听到了某些人的商议,是严重的不安定因素,她都想劝说镇长带着人跟她一起北上去搞建设。
“我不知道。”白诺说道,“但我不想任何人取代我。”
哪怕是现在好好经营着几百个人的生活的镇长,哪怕是比走上了修仙路的她战力还要强的安楠,她都不愿意。
她的理念,当然要她才能贯彻到底。
“所以自信一点。”敛光说,“你可以的。”
白诺舒缓着呼吸,点点头。
等待的时间太久,白诺不好入定,就与敛光闲聊,问道:“所以师父,你找到你新的道了么?”
“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敛光叹息一声。
她想你不知道,你有多执着坚定——所有的一切都在动摇你的自信,却从来没有动摇过你的理念。
至夜,镇长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开了个会,明确地说道:“照现在的进度,我们剩下的粮食,仅仅够两个月了,再次缩减主食可以度过这个冬天,但开春的时候,还是要找新的食物来源。有谁有什么提议么?”
全场都很寂静,包括孩子。
其实谁都知道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是谁能将那个建议说出口?
——只要放弃一部分的嘴,剩下的人就可以撑得更久,很简单的算术题。
“那这样吧。”镇长勉强笑笑,“大家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写在纸上,交给我,实在没什么想法的可以交白纸给我。”
他将几张十六开纸裁了又裁,给每个人都发放了一张,笔都是轮流着用。
在昏昏暗暗的火光下,大家走到男人的身边,依次交了纸条,也许写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写。
镇长有单独的窝棚,他点了盏老旧的煤油灯,在灯下一张一张翻着那些纸条,白诺趁着夜色猫进他的窝棚里,于是他将纸条都递给她看。
“放弃一部分人。”
“放弃老人。”
“残废就不要了吧。”wWW.ΧìǔΜЬ.CǒΜ
……
“不要放弃我求求您想想办法。”
“听说你不想管孩子了,可我孩子才一岁,不要那样。”
……
“散开各过各的吧。”
……
他叹了口气,无端又苍老了几岁似的。
白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从几百张字条里,挑出寥寥数张表示无论如何都支持镇长的,摆在他的面前。
他看了一眼,被刺痛似的即刻扭过头,又说:“让我再想想。”
“您已经,做到足够多了。”白诺说。
她都不敢探知自己身边那十几个人的内心想法,但也差不多知道。
杜梅现在是铁了心支持她的,但应该并不相信她能做成什么;安楠是无论怎么过都是过的,但觉得一个人更自在;五人组支持安楠的决定;路上捡的人只是想求生,或者还对找到家人有一定想法,自己没办法独行,只能靠着队伍走。
说到底,包括她自己,没有任何人相信她口中的那个未来。
放弃么?
不放弃。
都走到现在了。
窄小的窝棚里,煤油灯周围舞着尘埃,一大一小两个人,相对叹气。
要不是白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得对坐着叹上更久。
“来了。”白诺站起来,靠在了一片隔断用的门板后面,镇上的人没有有“监测”一类异能的,她已经确定过。
今晚可能要流血死人,她也与镇长确定过。
再不确定,该有的觉悟,她也已经有了,又不是没杀过人,哪怕那种心理负担永远没法从心头消除,是一片阴霾落在上面无法散去,她也不会手软误事。
门板的另一边,镇长冷静地坐在狭窄的床边,再次一张张地翻捡纸条,狐疑地挑出一种质疑他要放弃部分人的那张。
而这时,他的门帘被掀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什么事?”镇长往后让了让。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字条上,沉默了片刻,磕磕绊绊地问道:“他们说你私吞了粮食,故意……是真的么?”
“他们是谁?”镇长在被控诉后,仍冷静地问道。
“他们是……”女人几乎都要回答他了,忽然想起来什么,闭上眼睛小声说道,“对不起!”
然后她决绝地敞开自己的棉外套,就要往镇长身上扑。
白诺迅疾地拎上了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嘴。
她知道那些人的心思和手段都很下作,但也没想到居然能下作到这种程度。
女人绝望地瞪大了眼睛,镇长非礼勿视扭过头,白诺倒是冷静地帮她把外套穿好,扣子都扣上了,也不管她里头到底穿成了什么样。
刚才电光火石之间,她就想明白了整件事。
那些人不止散布流言挑唆离间,恶意中伤镇长,还劫持了女人一岁多的孩子,让她来将流言“坐实”。
将女人堵了嘴塞到门板后面,白诺对着她说:“别出声,否则你的孩子一定活不了。”
确定人进来看不到她之后,她在油灯之下铺开地图,与镇长正襟危坐相对。
很快,门就被一脚踹开了,一个青年男子喝问道:“镇长,我没想到你是这种——”
声音戛然而止。
镇长扭过头,看着狭窄的门里挤的许多张脸,冷淡地问道:“我?我是哪种什么?”
青年张了张嘴,视线满屋子逡巡,最终落在了白诺的脸上,问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在这里?”
“我们迷路了,又没导航,我回来问问。”白诺将地图拍上,“或者你们谁认识路,帮我们带一带,山里拐一拐,我们就认不清东南西北了。”
“是。”镇长点点头,“我离不得这里,正要去找你们问,谁愿意跟她一起离开。”
青年讷讷地说不出来话,在众人质疑他的视线里说不出话来,摇着头红着脸跑了——这也是一个被挑唆的傀儡。
真正谋划的人,见势不妙,已经跑了。
“那既然大家都没睡,”镇长站起来,一副洞若观火却不在意的样子,“那就再开一个会吧。”
空地上的篝火再次烧旺,人们三三两两裹着衣服从窝棚里出来,站在篝火周围,火光映着他们沉默的脸。
显然那些流言,他们都有耳闻了,只有镇长被蒙在鼓里,或者说,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把镇长蒙在鼓里,不论相不相信镇长的人品。
趁着所有人都在外面,白诺把那个女人送回了她的棚户,门板之类的东西挡风不挡冷,狭小的室内也是呵气成雾。
她想还好不是那几个人直接凑过来,不然哪儿那么容易糊弄过去,这个真是一步损棋,然后她看着女人。
“你知道你的孩子现在在哪里么?”
她里面穿的薄,冻得瑟瑟发抖,也是怕的,哆嗦着摇了摇头,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没办法帮你,我也有在意的人需要去照顾,你……”从她做了那样的决定之后,白诺注定无法心无芥蒂地帮助她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自求多福吧。”白诺站起来,转身要离开。
“对不起!”她啜泣着说道,“对不起!”
白诺扭过头看着她,说道:“你想污蔑的是镇长,你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对吧,所以你没必要对我道歉。”
“我是被逼的……”她小声辩驳道。
白诺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你要是刚才走进去,选择先求助的话,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但走出去之后,她还是趁着那边在开大会,把整个棚户区都摸了过去,很可惜,没有找到。
她就只能放弃了。
等她摸完了整个棚户区,那边的会已经散了,人们沉默如缩头鹌鹑,三三两两地回到各自的窝棚里。
会议上会说什么,白诺能猜到,她和镇长本质是一路人,结果是什么,她也能猜到,毕竟人心这个东西,总是有相通之处的。
没有希望的事情,谁会相信呢?
篝火堆旁,白诺与孤零零站着的镇长再次相对,都不知道说什么。
镇长颤颤巍巍地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用火点了,咬在齿间,吸了一口,问道:“你也看到了,你还……”
他道:“算了,我不问了。”
“我不会放弃的。”白诺知道他是想问她还能不能再坚持下去,却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她笑一下,道:“我能做到哪里是哪里,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不论有没有人支持我,有没有人愿意跟着我。我要做给所有不相信我的人看,他们迟早会相信我能做到——至少能去做。”
至死方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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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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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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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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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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