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高悬,仰望高山的青衣女子内心忐忑,受那随处可闻的鼓声影响,她抿起嘴唇,克服畏惧,掀起曳地的衣裙近前。鼓点铿锵、密集,一槌一槌敲得黄土地震颤不已。蠕动的队伍一直从山脚蜿蜒至山麓。老人在年轻人的搀扶下,于山麓平坦处搭建木结构的简易高台,送青衣女子往高台上走。青衣女子在人接引下攀爬高台,直到高台之巅,再颤巍巍朝更高的山体开阔处举步。虽道开阔,那平台只容三五人站立,山沿被杂草遮掩,若不察则会面临踏空的危险。
烈日当空,空气似被滚油汤锅烹饪过,冒着翻腾扭曲的油花。青衣女子重重地呼吸,端立高台,舒展手臂,广袖、手指翻飞,似祈祷似跳舞,最后定格在一个高举双手的献祭姿势不动了。她的唇畔呢喃古老的巫话,倏尔朝天大喝一声,热风涌动,几缕懒散的白云聚到一处,在接近烈日之际,猛地消失无踪迹,再来几次也是同样的结果。人群骚动,俯身贴地的人们将自己脱得几近赤条条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脊背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的疼。有人在哭,眼睛却干得流不出泪水。咸涩的汗水从额头淌下流进嘴里,儿童珍惜地抿紧嘴唇,伸出小舌舔了又舔。人们很绝望。又过了一天,夜晚降临,山脚许多叩拜的人起身离开了。
站在高台上的女子滴水未进,在烈日的炙烤下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她的身体在摇晃。山脚下突然有少年的声音在喊:姊姊!姊……第二声尚未完整地叫出口,那人已被大人捂住口鼻,半拖半抱地带了下去。
人群窃窃私语。
日升月降,如是两个轮回。青衣女子看到那轮太阳分出多个重影,若九日高悬。山下响起惊呼声,木结构的高台被晒得干裂,裂纹扑簌簌地将一条支柱分裂,高台摇晃、着火。惊叫四散,青衣女子感觉自己的下裳、衣袖也在着火,火势升腾要将她悉数席卷焚毁。
“雨水……”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处境,绝望地呢喃。她蓦然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噙着泪水,她冲那太阳大喝:“天意不仁!以地为炉,递百黎为薪!吾却长生以献天地,甘投烈火,不见日月。望天意仁慈!祈降雨水——!”
伏地的枯草着火,火势从青衣女子身上着起又熄灭,焚毁的焦黑肌肤一次次重生,有几处露出没有长皮的嫩红肌肤,散去的衣物如烟火般在她身上悉数复生。直到她仰面躺倒的那一刻,九日仍然高悬,万籁俱静,她忍不住举起僵直的手臂,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被日光刺痛的眼睛。宽袖掩面,唇色干裂苍白,她就这样默默地死去,飞扬的黄土洒了她半身。她蜷缩着,翻来覆去,以衣袂掩面,各处皮肤剧痛不已,原本健康的肌肤渐渐变得如同干尸般瘪瘦。
原来,她也畏死……她无端地诅咒起天地,诅咒起离她而去的人们,诅咒起那个冲她撒谎说已赐予她长生的人……诅咒她自己的一生,诅咒这禁锢她一生的责任!她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无力地咒骂一切!绝望的双眸涣散,右袖掩面,从稀疏的衣服纹理中仍可看到不依不饶地四射金芒的半面天空。www.xiumb.com
烈火散去,寒冰到来。历史的车轮在群山断崖上碾压而过,她被埋进黄土中,遭雨水冲刷,流入大海,沉到渊底。一轮幽光如同海底水泡般自残缺女尸体表冒出,呼呼地升到海面,继而犹如普通的浪花浮沫随海洋众生浮沉,直到它被卷入海底旋涡,长久黑暗的出口袭来画卷般的飒爽的秋景。
它凝聚成半截人形,无知无觉地坐在某处。月夜来临,它也不凑热闹,仍然坐在那里,呆呆地看那些银鱼受了什么召唤似的,追逐而去。“长生。”它低头呢喃、重复着“长生……”言语呆滞、满是困惑。终有一日,它好像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有火光从它呆滞的眼眸中亮起,它凝聚起双足,踏到地面上,怔怔然地向前走,上下唇畔频频触碰,破碎得不成话语。她凝聚起脚趾,灵活的手指,她的手指紧紧按住左边胸腔那噗噗跳起的东西,蹒跚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终飞身一跃,突破结界,透明的身体化作一条银鱼,奋不顾身地往一个方向飞窜而去!那个方向海水浑浊,远处如同有柴火毕毕剥剥地燃烧。
而在她身后,黑暗中走出一位老者,双眸精光毕露,凝视那东西离去的方向片时,也不追逐,只是折身离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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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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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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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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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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