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渠明眉峰皱起。
张守心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拒绝,下意识拉住她手腕撒娇。大家一起庆祝生辰,不比自己孤身一人来得要好吗?
渠月的理由很充分,她曾得镇上捕头儿李叔帮助,与他们一家交好。
李叔夫妻感情甚笃,家庭和睦,育有一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凑个好字,却多年求神拜佛而不得。而如今儿子已大,他们也歇了心思,不过,也许是将对女儿的爱移情到了她身上,自相识以来,李叔一家都对她非常照顾。
月前,李叔他们就一直念叨着她的生辰,迫不及待地想给她庆生。她却之不恭便同意了,时至今日,就没有失约的道理。
“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张渠明拽上挣扎不已的张守心,拂袖而去。
渠月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们离开,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反翠的枝蔓间,才堪堪收回目光。
生辰那日,渠月起得很早。
她伏在案边,沉思许久,才拾笔,郑重其事地给二师兄写了一份信。
内容除去老生常谈的思念与挂怀,就是抱怨这么重要的日子他竟然都没有回来,果然是没将她放在心上,当初说会待她好的话肯定都是假话,以后,她再也不要相信二师兄了,诸如此类,小女儿拈酸吃醋的娇气话。
照例誊抄一份,放入缠枝莲绘的妆奁小屉,之后,才将信笺重新寄出。
渠月骑上观中饲养的马匹,不多时便到了镇上。
渠月轻车熟路地来到李叔家,刚将马匹栓在门口的橛子上,一只黑背大狗就嗷嗷叫冲她扑来,狠狠撞到她怀里,撒娇地舔她、咬她。
“大黑!”
“汪汪汪呜——”
“囡囡可终于来了!”
李婶出来就看见大黑在闹她,赶紧将其呵退,嗔笑着点点她额头,“你就让它闹你吧!它现在还小,等再大大,准扑你个屁股蹲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渠月也不怕:“到时候,那可得麻烦婶子来救我。”
“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我可不要当打扰你们主宠叙旧的王母娘娘。”
李婶一口的吴侬软语,为人却极为热情泼辣。
正说笑着,李婶本来笑得眉眼弯弯,目光落在那张白瓷似的小脸上,顿时拧着细眉,拉着她的手好一阵打量,心疼道,“怎么又瘦了,这几日可是胃口不好?”
渠月笑着将包裹拎下来:“婶子是心疼我,才会关心则乱。我其实还胖了些的。”
包裹应该是装着瓶瓶罐罐,李婶赶紧伸手接过,怕抻她细嫩的手臂骨,随手掂了掂:“哎呦,还挺沉。”
“这是我去年摘山葡萄酿的酒,前些日子开了一坛,味道正好,就想着给婶子送一些过来。虽不比得上酒商贩售之物,却别有一番野味。”
“那等会儿我可得好好尝尝。”
两人言笑着,进了院子。
今日是官家休沐,李叔也在家。
她们进屋时,李叔正巧端着一碗长寿面走过来。
他笑声爽朗,欣慰道:“渠月的个头儿又见长,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来来来,这是你婶子亲自动手做的长寿面,快来尝尝。”
“谢谢叔。”渠月羞赧道谢,接过碗。
三人都不是拘泥俗礼之人,入座后,说笑着开席。
席罢,李叔感慨:“岁月不饶人啊,一转眼,渠月都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纪。我知道你们出家人不讲究那些虚礼,但我跟你婶作为长辈,得你一声叔叔婶婶,就不能昧着良心不管不顾。她婶儿……”
李婶应声,从袖里掏出一支性润质纯的玉簪子,亲自替她绾发别簪。
“嗯,果然还是玉更称你。”李婶笑赞,“这木簪婶子就没收了,以后不准用这俗气的东西。我的囡囡就是要漂漂亮亮的,不然,岂不是辜负了这如花的容貌,太可惜!”
“可这太贵重了。”渠月受之有愧。
李婶却强硬地握着她双手,放在手心,怜惜地拍了拍:“这是哪里的话,长辈对小辈的心意岂是用金钱能衡量的?不过是一点俗物罢了,囡囡怎么还跟婶子见外?”
李叔也劝:“听你婶子的罢,这可是你婶子挑了好久才选定的,万莫辜负这份心意。再说,只是支簪子罢了,哪里值得你在意?如果你婶子只送一根红绳,你可会嫌弃礼物太过轻贱?”m.χIùmЬ.CǒM
渠月自然摇头。
李叔一家都极为热情,渠月回到居所时,山间已经落下沉沉暮色。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在门口见了熟悉的身影。
“掌门师兄。”
张渠明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她这厢恭顺地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她鸦羽般的长发被一支质地上乘的玉簪子绾着。
张渠明眉心成结:“今日你及笄,我不应该与你置气,可你也不应收外人如此贵重的东西,与人交往,淡然如水即可,掺杂了太多外物便容易失了本分。阿月,爱纷奢,重物欲,非我们出家人所为。”
“掌门师兄这是什么话?”
渠月仰起头,倏然一笑,端的是桃李艳冶,蓊若春华,“不过是一支玉簪子而已,便是再如何珍贵,与我相比,也不过是俗物罢了,哪里就值得掌门师兄如此挂怀?再说了,李叔怜惜我无父无母,待我如似亲生,我连这种感情都敢接受,再接受一些俗物,又有何不可?要我说,掌门师兄要是想做云端仙人,就应该跟二师兄一样,早早离开这等俗世才好。哪怕只是做个君子,也应该常思自过,轻易莫论他人是非才对。”
言下之意,管好你自己。
被如不软不硬顶撞,张渠明脸色顿时冷凝下来,面无表情看她,好半晌才道:“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转身离开,随手将一物掷到旁边深潭。
“噗通——”东西入水。
渠月深吸一口气,双手搭在唇边做喇叭状,冲着他背影大声道:“掌门师兄,你生气了,这说明你修养不到家!比起师父和二师兄,你还有得学呢!”
张渠明再也没有回头。
渠月却乐不可支,笑弯了点漆的眸。
她捂着笑抽的肚子,蹲下身,细弱的肩头仍在一耸一耸的,因为动作太大,绾着鸦羽的玉簪松了,丝丝缕缕鬓发滑落,顺着侧脸垂直身前,散落的发影遮住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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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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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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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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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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