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好后,渠月一饮而尽。
直到熟悉的苦味蔓延口腔,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安稳放回原位。
“王妃……”
小春捏着衣角,不安嗫嚅,“这样真的好吗?”
“嗯。”
渠月道,“他只是一时被气昏了头,才会故意说出那种话。你不必当真,他并非真心想跟我生个孩子。”
“如果是真心的,你也根本不可能轻易帮我买到药,想开点啊。”
皇宫,含象殿。
嬴姞用过膳,就瞧见白扶苏正在帮她处理政务,当即笑道:“真是难得见你这么勤快,不在家陪着你终于娶到手的王妃,来这里献殷勤,是有什么事吧?”
白扶苏唔了一声,将公文悉数处理好后,才望向一侧悠闲烹茶品茗的嬴姞:“这么多年过去了,姞姐可曾为自己考虑过?”
“自然。”
嬴姞捧着茶盏,轻轻啜饮一口,坦然承认,“如果我半分不曾为自己考虑,那么,我现在就应该守在玿哥墓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端坐含象殿,搅弄朝堂,跟你平分秋色。”
“是人,就有私心,就有欲望。”
“即使是我,如今也不敢说,自己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玿哥。”
“所以——”
“扶苏,你不必觉得那是什么可耻的事。”
“……姞姐也想登上那最高之位?”
“那本就是属于我的。”
迎着白扶苏肃然的目光,嬴姞拨着茶水,平静道,“唯一能让我信服的,唯有玿哥而已。”
“如今他不在了,自然就轮到我了。”
“既然如此,姞姐为什么不直接取而代之,而是要他们暂居高位?”
白扶苏指节轻扣桌面,发出有节律的笃笃轻响。
他倒不觉得这是什么谋逆之言,原本,他也就对楚氏建立的启朝没有什么归属之心,闻言,也只是稍稍沉默片刻,便道,“如果是姞姐的话,不管你与何人结合,我都必将他推上帝位!”
而回答白扶苏的,是一声说不出是轻蔑还是讽刺的哂笑。
“还不到时候。”嬴姞道。
白扶苏微怔。
很明显,他会错意了。
其实,自从被渠月的事情困扰后,他就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嬴姞。
以至于,现在推心置腹交谈后,竟一时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我说过了,唯一能坐稳的这帝位,只有玿哥。”
嬴姞拾眸望向敛目思忖的白扶苏,红艳的唇角微微扬起,“不过,虽然他不在了,但是,还有你啊,扶苏……”
白扶苏倏然一惊,下意识望向她,夭桃秾李脸上染了诧色。
他的表情太有趣,嬴姞忍俊不禁,直接笑喷:“放心好了,虽然你们确实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我还不至于将你当做玿哥的替身来对待。”
“这不仅是对玿哥的侮辱,更是对我自己感情的羞辱。”
“……也不至于是羞辱。”
白扶苏顿觉尴尬。
在嬴姞面前,他似乎一直是当初那个窘迫的孩子,不得不试图挽回薄面。
嬴姞摆摆手。
她不在意这个:“你是玿哥最在意的亲弟弟,他至死都在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自那之后,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依着你。”
“即使我很想你尽快生个孩子出来,过继给玿哥,名正言顺接手新朝,但你似乎一直没有那个想法,我也就从来没对你提过,就是怕你为了满足我的心愿,去勉强你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扶苏,虽然我无法真正嫁给玿哥,但我也是真的将你当做亲弟弟看待的……”
白扶苏:“我知道的。”
嬴姞又笑了笑:“所幸,你终于有了成亲的想法。”
“我知道,你很可能是犟脾气又犯了,不过,出于女子的直觉,我觉得她或多或少,对你来说是不同的。”
“毕竟,这么多年,沈氏谋算你那么久,都无法让你多看沈璃一眼。”
“所以——”
“扶苏,不管你想用她做什么,如果不是非常讨厌,连近身都不屑,不如就趁着享乐的时候,跟她生个孩子吧。”
“趁着我们还年轻,还有足够的精力,去教导继承人的时候……”
白扶苏沉默下来。
嬴姞:“你也不必有顾虑。她身份低微,出身下贱,即使你以后厌倦了,处理起来也简单,不会有麻烦。”
****
春闱之后,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而比天气更热的,是殿试发榜后的人心。
原本,渠月只是想出门去尝顿新鲜的,没想到路过正阳大街时,被人山人海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候,小春一拍脑袋,才反应过来:“哎呀,是奴婢忘了!今天是殿试传胪!这条街,恐怕要留给进士及第的学子们游街用。”
“那咱们换一家吧,又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渠月很想得开。
“也好。”
小春道,“之前,奴婢帮您把关时候,还相中了城西的一家酒楼,那厨子曾是宫里的大师傅,只是后来年纪大了,才退了下来,手艺也是一绝。原本是想着留着您下次游玩时再去,正好现在就用上了。”
说罢,她起身上前,掀开车帘,去对着车夫吩咐交代。
渠月则微微撩开身侧窗帘,视线越过乌乌泱泱的人去,隐约能看见三位插花披红的少年才俊,正在跨马游街,当真是风姿勃发。
而披红挂绿的鼓乐仪仗,则拥簇四周,喜乐翻天。
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知道场面是何等热闹非凡。
用过膳,渠月吃得心满意足。
正准备打道回府,却听见身后猛地传来惊喜的呼声:“渠、定安王妃!”
转身望去,是个熟人。
——王若薇。
和她的哥哥,王忞。
双方稍稍寒暄后,渠月也搞清楚她怎么在这里了。
听说是京中最近开了家新铺子,店里的新奇玩意儿,就连以海商起家的他们王氏都没有。
出于好奇心和不服气,她就拉着自己的哥哥,来这里偷偷看看,想着如果真如传言所说,就从这里挑选珍贵礼物,送给履善哥哥,当做他三甲及第的贺礼。
“……履善?”
“嗯。”
王若薇大方道,“他叫李直,是小女李叔家的儿子,去年刚刚入京来国子监学习,您应该不认识他。”
“唉,本来依着李叔的建议,是要他继续在国子监磨砺三年,再行科考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背着大家偷偷去了。”m.χIùmЬ.CǒM
“不然,依照履善哥哥的才学,今日跨马游街的人中当有他才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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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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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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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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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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