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很熟悉的一道声音,自病房最靠内的位置传来。
许承然推门,朝那个位置走去。
“你……”你怎么来了?
见到许承然,苟夙很意外。
许承然放下手里的果篮和鲜花,略显尴尬地站在病床边上。
尴尬的不只是他,还有苟夙。
在苟夙的印象里,对方可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但转念一想,那也不是真正的他,一个卧底,塑造的人设而已,没什么像不像的。
“报歉,把你害成这样。”许承然拉坐椅,自顾自地坐下。
苟夙寻思,这是来赔礼道歉了?
不对,执行任务嘛,总有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不算是害,谈不上害,顶多也就配合,做戏做全套,不这样,哪能骗过那些作恶的人?
“该道歉的是我。”我那么恨你。
后面的那句,苟夙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她不说,许承然也知道,不然,当初在那间破败房子,也不会打眼色,让两个警察把她送走后,再从容归队。
听到真相的她,崩溃大哭。
恨透了的人,最后发现,根本就所恨非人,戛然止住,又止不住,哭了笑,笑了哭,除此,不知要怎么做了。
如今再面对,就更不知要怎么做,苟夙无所适从。
许承然也是。
病房里的两人,瞬间无话,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为缓解,苟夙打破了沉默,哪壶不开提哪壶,问起了沈熙雅,还劝:“有误会,解释解释,女孩子需要哄,哄哄就好了。”
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许承然愈加尴尬,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苟夙忙不迭:“我收回以前的话,你跟沈熙雅很配。”深怕对方不信,又加了句“真的很配”,还一个劲地点头。
许承然见了,扶额,有些哭笑不得,反问:“怎么,是坏人就不配,不是坏人,一下子配了?”
苟夙不是这意思,但似乎又是这个意思,反正,挺前后不一。
许承然本意是想缓一缓,让气氛不那么尴尬,哪想,往日里讲话像戳刀,恨不得剐了他的苟夙,这节骨眼,居然什么都不讲了,空气再度凝结。
沉默了一会,苟夙说:“没什么事,就……”
说到这,她打住。
许承然听出来了,这是在逐客。
可他并不想走。
至少,不会这么快走。
“我们分手了,早就。”这句,算是对苟夙之前“哄哄就好”的回答。
深知问错话,苟夙挺懊恼。
“做卧底警察的女友,很不容易吧?”她真心觉得,也就说出了口。
许承然盯着苟夙捏在手里的药盒,猜测可能是准备要吃,他来了,这才推迟延后,于是问:“要不要给你倒杯水,温的热的?”
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突然有天画风全变,苟夙不习惯,搬出客套话:“不用了,谢谢。”
许承然没有要听她的,抽下一次性纸杯,纯净水接上。
递过来时,回应先前“不容易”的话题:“不是因为这个,从来就不是因为这。”
都递到面前了,苟夙不接,显得很没礼貌,干脆药盒打开,剥锡纸,就着掌心送入嘴里,那杯水,自然而然地取过,仰头喝下。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许承然又问。
苟夙不想,介于对方替她倒了水,还温热适中,颠覆了以往做卧底时塑造出来人设形象,继而委婉,打算洗耳恭听。
许承然指了指桌上的另一盒药,示意苟夙一并服下。
苟夙伸手,还没拿到,就让许承然抢了先。剥好了的药粒,在锡纸上微晃,总不能不吃吧?
“谢谢。”感谢的话又再次说出。
许承然皱眉,大概也不太习惯苟夙动不动向他致谢。这要在以往,针锋相对时,是会跟他拼命的。
执行任务塑造的一个人设,他没想过,会让受害者有这么大的心理阴影,即便是知道了真相,在情感上,仍旧恨意深沉,客套,已经是最基本的礼貌了。
许承然挺无奈,在苟夙就着药,喝下纸杯里的水的那一下,开口:“如果恨我,能减轻你心底的创伤和苦痛,那就……”
顿了顿,他喉结微动,“那就继续恨,我不介意的。”
“噗!”苟夙一听,入了口的纯净水,差点儿喷了出来。
什么叫继续恨?
有这个必要吗?
她被迫害,被打击报复,种种遭遇之下,抑郁,住进了精神科,这些都不假,可害她的人不是他,作恶的人,也不是他。
一个卧底警察,潜入不法分子内部,伪装,自我保护的同时,不也要搜集罪证?
执行任务起来,不可能什么都兼顾,为了不暴露,总是要跟着做戏的。
分寸感,要怎么拿捏?
太假,骗不过作恶的人的眼,太真,却又苦了受害者。
那些迫害,打击报复,各种手段接踵而至,与其置身事外,由作恶的人来,还不如参与,亲自参与。
苟夙心知,这也是一种保护,变相的保护,所以她不恨。
“没那么夸张。”强行把差点儿喷出的水吞咽,苟夙一阵猛咳,平复了下,回应许承然。
“心理的创伤,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许承然希望苟夙能从抑郁里走出来。
如果恨他能好过一点,能将苦痛转移,他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我快要出院了。”
见了底的纸杯,苟夙往桌面一放,这是间接告诉,告诉他,“我已经好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很快就好。
什么恨不恨的,根本不需要。
“嗯。”
许承然点头,在没踏入这间病房之前,他就已见过了苟夙的主治医生,苟夙的情况,他大致了解。
深怕许承然为她住进精神科这事过意不去,苟夙坦言:“不要有负担,没必要负担,你在执行任务,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好比挟持那会,你持刀,其实是在保护,保护人质,不然,我早挨子弹击中,倒在血泊里不定。”
许承然听了又在扶额,有点哭笑不得,想要说什么,迟疑了会,最终没说,只是回了句:“应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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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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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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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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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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