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好说话,这顿饭吃的十分沉闷,饭后,程霖坐她对面:“夫人还欠我一个解释呢。”
沈清有点儿脸红,如实陈述:“我昨夜发烧,今早先服了药,之后就昏过去了,张姨娘又在门外摔了一下,我醒时她已经疼半个时辰了,那碗药催发了毒性,我当时已经看不到了,强撑着过去,请了陈太医过来……”
把所有事情简述了一遍,沈清半低着头,等着被他骂——记忆里他的脾气可不太好。
但等来的却是头顶的轻拂:“那种情况下你没有慌乱也没主动去找母亲,辛苦了,来人。”
沈清一脸问号,看着腊梅应声而入,端着水盆等物,程霖起身出去:“伺候好夫人。”
“是。”腊梅恭敬应声。
看着他走出去了,沈清顿时松了口气——和陌生人这么亲密接触,她很不适应,太容易露破绽了,她可不想被当成什么附体被烧或灭。
腊梅要服侍沈清沐浴,沈清格外不习惯:“那个,你去外面吧。”
她得先了解自己然后才能面对这个环境:现在的自己,脸一样,身材也差不多,衣服她也会穿,头发她也会简单的挽起来,发髻明早再学,温热的浴桶里泡一泡,她倒是真放松了不少。
寝衣裹了之后,沈清绕出屏风:“腊梅,有没有和这个寝衣一样的布?”
腊梅正在熏帐,闻言回头,少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迷惑——她今天迷惑的事太多了,夫人今天格外不一样,虽然之前这几个月她也是柔和到懦弱的,但今天那股懦弱感少了很多。
虽然不知道夫人要布料做什么,但她还是去找了。
——
沈清这一觉睡的很舒服,温暖宽大的床,自己做的贴身衣物,减少了她漂泊的苦冷,让她差点儿忘了这是哪儿。
“夫人,夫人,已是卯时了。”腊梅在榻前叫她。
沈清迷迷糊糊的拉起被子:“别吵,我再睡会儿。”
腊梅看她不起,只好伸手轻推她的肩:“夫人,卯时了,爷要去西营。”
沈清被她这一晃,猝然惊醒,急忙起身:“对了,我得起来送他出门。”——真是忘了,她现在是在程家,得时时伺候男人,以男人的事为天下第一大事,她昨天是病着,人家没让她伺候,现在她要再不去,就是有失妇道。
穿衣洗漱,梳头上妆……她看着那些脂粉,默默叹气,不防水,还是少用为好,万一花了妆,啧,那就太吓人了,她用指腹沾了些胭脂和鸭蛋粉混了一下,上了眼妆,幸而这眉不淡,只是形差了点儿,但一时没小刀可修眉,便自然呈现着,又上了唇妆,这个浅妆就成了。
青梅要给她用步摇,她一看是金的,便拦住了:“用这个。”
这个玉簪是在首饰盒里单独放的,簪头是雕的菊,百十瓣的攒簇着,她一看就喜欢上了。
及至出门,腊梅捧着粉底青枝的斗篷给她披上,很厚重,裙角顿时被压下,暖和不少。沈清觉得裤子真的迫在眉睫——幸好她以前是喜欢自己做衣服才学了点儿,要不然,昨晚就得光着穿裙子,太不习惯了。xǐυmь.℃òm
程霖昨晚是在书房休息的,沈清扶着腊梅的手到书房门口,程三碰了碰程五,两人一个进去,一个迎过来:“夫人,您稍等。”
沈清点头,心下觉得可笑,夫妻做到这种份上,能亲密起来才怪,动不动很多人看着,动不动就不合规矩要被人笑话,她好好活着是正事,至于这个男人……在这里,女人总是得跟着一个男人才能活,要是他脾气不好,她守寡也行。
打定了主意,她便更安静了,丝毫不错了规矩,看到程霖先行礼,然后从丫鬟手里接过他的佩刀捧上前——他昨晚留在小张氏那儿,应该是故意的,就是为了今早这一出。
他抬手就把刀拿了过去:“辛苦夫人了。”
沈清连这句辛苦都当不起:“不辛苦,夫君先喝碗粥吧,腊梅特意交代小厨房做的。”
她昨天头疼难受,什么都没交代,今天虽然好了,但有些事还是装的不到尾,所以这功劳是腊梅的,她就如实说,但这话听在程霖耳中,只觉得她还是那样软懦,还是一门心思的想把用的女人来讨好他。
他冷着脸嗯了一声,端起粥喝了,才说:“我今日不去西营,告了假,陪你去上香。”
沈清刚接住粥碗,闻言很是意外:“我不去上香啊。”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又错了,她是不去,但男人说了她去,她就得去。于是低了头,再度福身:“谢谢夫君。”
程霖伸手托起她手臂:“你身体不好,别动不动就行礼,夫妻之间,不拘这些,走吧,去上晨香。”
这就走?沈清还没吃早饭呢,她以为只是来送他去上班,然后她就能回屋,或吃饭或补觉……及至上了马车,她更庆幸的是,今天的妆很淡,出门也不担心会花。
——
同行的,还有小张氏和喜鹊,她们在后面的车里,顺路把她们送去家庙,还跟了一队家丁,赶车的是程五和程三,而丫鬟只跟了腊梅和青梅。
“真是情深义重呢。”沈清靠着车壁,喃喃一语。
程霖却挤了过来,紧挨着她坐。
看着近在咫尺的程霖,她已经能闻到他的体味了:“你再挤我,这车厢就不够用了。”
“你只要不动,这车厢绰绰有余。”他就要挨着她,挤在一个位置上,看她无可奈何——她很漂亮,眼睛里也有光,和之前的不一样都在细微处,隐藏的很好。
沈清垂着眼,默默翻了个白眼,觑了眼车外,跟着的那些家丁护院,都是他的人,下一秒腰上一紧,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在想什么?”
沈清一僵,还没和人这么近距离过呢,她本就偏着脸,此时更是连眼神都不敢动,自是不答他这话。
程霖一探得手,看她面红耳赤的小模样,轻笑起来,没再逼问,只这么抱着。
沈清都不知道是怎么捱过来的,马车停时,外面有人过来请示:“二爷,家庙到了。”
程霖这才松开她,对车外吩咐:“把她们交给管庙的姑子,残害主母还混淆血脉,重罚。”
沈清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一面觉得女人活着太不容易,一面又觉得她们是咎由自取,自己都没想明白,只好一直低着头,不做表示。
沈清没想到程霖竟然带她到了青山寺,这个寺就是原主出嫁之前来求的姻缘,结果这姻缘……这是来还愿的吗?
“原来是二位,别来无恙否?”
刚一进门,迎面就是如虚大师,微微低的头顶九颗结疤,一脸慈祥的笑容,轻声打着招呼。
沈清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程霖却反应很大,他急忙拦住如虚:“大师,我今日特意前来找你,你看吾妻……”
如虚微微抬手,轻拍了拍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看了一眼沈清:“二位能否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有急事,必须出去一趟。”
程霖的话卡在喉头,顿了顿才说:“那你何时归回?”
如虚笑了:“午时之前。”
说着,又对沈清颔首,然后才出去。
沈清有点儿诧异,想问,又不好开口——开口岂不是坐实了她非原主?只好忍着,倒是腊梅善解人意,低声说:“这如虚大师,一点儿没变,数年前他为爷批签时便是这模样。”
难怪一脸青少、满眼沧桑,敢情是真的年纪大了,沈清心下知道了这些便不那么慌了,但看程霖的脸色却是在隐忍,沈清便识相的退避在侧,若不是身边还有腊梅和青梅,她能更降低存在感。
程霖此时真是强忍心急——沈氏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位之后,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开心多些,还是紧张多些,总之是不安的多,急需这大和尚给他解惑,因为这次成亲之前,他特意来问了大和尚,他说能改运,毕竟事不过三,还说少则半年,多则两年。
眼下时间对不上,他昨日听到府中的事,便对沈氏多有试探,无一例外,都不是沈氏会有的反应,虽然沈氏过门不足半年,但他的人每日都有汇报,细节看人品,他自觉不会看错。
沈清为着暂时避开,去前殿上香,祈愿之后还去后殿给程霖那两位早逝的夫人添油,谁让她来的晚呢?就算是妻,在“前妻”排位前,也得执妾礼。
她倒是对此无感,反正人死了,就再无半点儿感受,活人再做什么,都是给活人看的。
腊梅说:“夫人,咱们去寺厨看看吧,若是午时在这儿用饭,还要为爷准备吃食。”
沈清微疑:“寺里不是有素斋吗?”
腊梅面上少有的显露了波动:“夫人,您不知爷有忌口的?”
这个时候就显露出来了,他的人果然是向着他的,沈清说:“哦,我忘了。”
或许是有的,但原主本来也没把他当天,记忆里最多的都是自己如何长短,这些事,都要靠下人提点,她敷衍一句,去看寺厨,虽然她能说出来,但具体素斋什么样,她还没见过。
刚进后院,却和程霖撞上了,他拎了水桶要出来,水桶正撞在沈清腿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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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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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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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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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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