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刚一睁眼,面前就是几个人影乱晃,她不由抬手遮挡,又有人来扶她,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
但那些声音都往耳朵里钻——
有人急切:“这事还得请夫人决定,那边眼看就要生了。”
有人不屑:“可是夫人现在这样,哪还能管得了?她又不是没生过。”
有人担心:“不能再拖了,要是出个什么事,到时候怪到夫人头上……”
有人抱怨:“又要怪夫人,什么都怪到夫人头上……”
沈清深吸一口气,抛开其他思绪先确定眼下:“到底什么事?”
身旁扶住她的人回话:“夫人,是小张氏要生了。”
“什么时候?”沈清尽量装的像那么回事,她头疼的要裂开似的,不得不抬手捏着,使劲儿按鬓角。
稍远处的点儿的人回话:“今天她要来给您请安,滑了一下,早产。”
沈清压着头疼说:“请医……”
身边有人捧了杯子到她口鼻边:“夫人先喝口茶,早就请了大夫,已经来了两个了。”
气味很冲鼻,她放下手挡开:“不喝了,我去看看。”
但那只手很有力气,她没推开,反而推洒了,衣袖湿了一大片,沈清这才看了她一眼,是个漂亮的姑娘,梳着圆髻,是记忆里的喜鹊,通房丫鬟。
她直起身,看了一圈周围,离得近的是面无表情的腊梅,因为面无表情,所以一脸木然,还有张妈妈,带着些急切和担心。
她伸手向腊梅:“扶我去看看。”
小张氏生子,这事儿是所有事情里最不能拖的,虽然她头很疼,但事分轻重缓急,连头疼都只能忍着,腊梅在记忆里很不明显,但这个丫鬟却在此时离的最近——喜鹊不算,因为是她的陪嫁,而且已经开脸做通房了。而沈清此时,现在全靠意志在撑。
一出门,脚下就是一滑,幸好腊梅扶的用力,把沈清倾斜的大半重量硬是扶住了,而且还很稳。沈清心里一紧,也抓紧了她的手臂,冷风一吹,更觉刺如脑髓的疼。
“夫人慢点儿,那小张氏虽然早产,但才半个时辰,而且大夫已经到了。”腊梅沉声说:“您别太急了。”
这倒是为她着想的,沈清深吸一口气边走边问:“请的是什么大夫?”
喜鹊从后面近前来:“是常用的那两家,老夫人说,只是个妾,不用请太医。”
“能请太医,就去请一个吧。”沈清是想着为自己的头,太医来了能直接问询,好少些弯弯绕绕。
“是。”却是腊梅应了一声,又说:“老夫人已经安排了两个妈妈过去了。”
沈清不再说话,认真看路,她现在头疼的的根本看不了路,若不是被扶着,她是一步都走不稳的,身旁这位,她现在真心感激。
到了那处院子,没进院门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及至进了门,喜鹊过去连声呵斥,非但没安静,反而更闹了,沈清往身边看了一眼,张妈妈站到她身前:“吵嚷什么?夫人在这儿,有什么话,按规矩回。”
闹声这才稍歇,但门口被堵,来回话的是个婆子:“夫人,张姨娘不让老奴进门。”
沈清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根本看不清人,她没说身份,沈清都不知道她是哪个,只好说:“老夫人让两位妈妈来,该如何便如何,不用在意那些闲话。”
“有夫人这话,老奴也好办了。”她说着,起身就往里进,一时里面又吵闹起来。
“人呢?”沈清探手去摸索,被人握住了手,她这才说:“这么吵产妇怎么生?故意的吗?”
“夫人,您先坐,我去。”那一直扶着她的腊梅要把她往里边扶,但沈清不进去,张妈妈便搬了凳子给她,在旁扶着她,腊梅进去把那些人给撵了出来。
有丫鬟大声说:“姨娘在里面生产,不能没人,夫人这是要让姨娘难产吗?”
好大的帽子砸下来,沈清努力看清眼前的人:“稳婆在里面接生,还有两位积年妈妈在里面伺候,你们在里面是生孩子吗?在门口候着,大夫那边也需要人去按方煎药,一会儿太医来了,也得有人说具体情况。”琇書網
那丫鬟又说:“那也不用都出来,一会儿小公子出生,还需要人伺候。”
沈清实在看不清,便放弃看了,只说:“妈妈们自会伺候好小公子的,还是说,老夫人身边的妈妈,张姨娘信不过?”
拿名头压谁不会啊?沈清的头由疼转晕,紧抓了身边的人,把眼前的事先安排了,正此时,太医到了,沈清便让那两个大夫也过来,当着她的面说产妇情况。
头疼到发昏,意识也发沉,沈清一向冷静,但此时强弩之末,尽力捋清眼前的事:这里是楚国,京城,这一位原身也姓沈,这个时代,女人有姓无名,原身自去年八月十六嫁过进来,是个五品将的填房,夫婿姓程名霖字意方,现在还不到半年,今天是正月二十。
昨天下了雪,她受寒发烧,今早张氏听说这事便要来给她请安,结果在她门口滑了一跤,就是她自己滑了一下那个地方。
这府里没分家,前面还有大房,后面还有三房,她是二房的第三位正妻,娘家是同品级的文官,父亲在翰林院任职,兄长在外出任知县,她的嫡母是续弦。
此时听着不绝于耳的尖叫,沈清只想叹气——这位小张氏,是程霖发妻之妹,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了,这是第二胎。原主平时不待见,程霖便对她淡淡的,她为了讨好程霖,把身边陪嫁的丫鬟开脸了,身边其他的人是老爷的人,老夫人对她还算慈爱,也安排了两个,她成婚后除了回门便没回过娘家,看来关系并不好。
沈清对这位原主真心无语,一把好牌打的稀烂,自己身边的丫鬟撵了一个抬了一个,老夫人给她安排人是对她的不放心啊,她抬手想揉头,却碰到了门框,疼的倒抽一口气,稍微清醒了点儿,这么疼,是真活着,不是梦。
太医先回话:“里面的状况这位林大夫很清楚,而且这位产妇之前也找他开过安胎药,他了解体质。”
沈清勉强摆手,张妈妈看她这样,便说:“既如此,就劳烦林大夫了,劳烦太医近前。”
太医近前一步:“我先给夫人扎一针,缓一缓神儿。”
“多谢陈太医。”张妈妈扶稳了沈清。
这位陈太医和二爷关系很好,常来府上,也知道这新夫人的身体不太好。
这一针扎下,沈清的头更晕了,待到起针,彻底忍不住的吐了。
她本就是在门口,这一吐正对门槛,喷溅的多,不知是谁正要进门,被这一吐给吓到了,有什么东西落了地,哐嘡一声,随后又传出孩子的哭声。
沈清还以为是里面生了,但再一听,那声音就在耳边。
一阵又一阵的乱遭之后,沈清漱了口稍微清理了衣服,被腊梅扶住给老夫人行礼:“惊扰了婆母,是儿媳的不是。”
“你先坐下。”老夫人面色很不好,微一摆手:“听听稳婆回话。”
沈清此时能看清了,这是一间雅静的堂屋,门口有新清理过的痕迹,靠门边跪着两人,地上放着一个大食盒,里面是个孩子,里屋门口跪着七八个人,头一个比一个低。
正座上的老夫人束着抹额,披着斗篷,兜帽在头上半戴,周身气质不怒自威,看着里屋门口的人。
居末的一个蓝衣婆子说:“小的只管接生,里面那位……早上服了催产药,只是一直没动静,夫人来时又服了一次,现在刚有动静。”
“老夫人,老夫人我错了……”里间忽然传出哭喊,沈清还没理清这事,有一粉衣大肚女子出来,踉踉跄跄的往老夫人身边跪:“老夫人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有心的,是夫人平时对我多有猜忌,我才被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老夫人,您看在我姐姐的份上,就……啊——”
她阵痛上来,一时没忍住痛呼,抱着肚子跪坐在地,不住吸气。
沈清看到老夫人一脸嫌弃的说:“我也没说什么,你回去躺着,别一会儿生在地上。”
“老夫人……”小张氏一脸的汗,不知是疼的还是急的:“老夫人救我,我怕……”
她说着这话,直往沈清身上看。
老夫人也看了一眼沈清,但只说:“你怕什么?”
沈清这会儿好多了,能看到小张氏的眼神,她真心无感,一看就不是个聪明的,求老夫人相助?她好歹也是正头娘子,老夫人只要不讨厌,就会给面子。她本就是乐观心态,眼下的状况虽然紧急,但老夫人在这儿,她又有记忆,在这儿活着,应该不算难。
小张氏抱着肚子,抽抽噎噎,沈清看老夫人嫌弃至极,便说:“张妈妈,把她扶进屋,不是服过两次催产药了吗?稳婆继续伺候。”又对老夫人说:“婆母,陈太医在这儿,让他给您瞧瞧?”
老夫人的精神是真不好,只这么一会儿,就恹恹的,看沈清能处理好这边,她便扶着身边丫鬟的手起身:“你在这儿看着,等她生完就送她走,闹出这等丑事,你自己和二郎说。”
沈清低声应下,恭敬送她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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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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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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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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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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