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益周刚想起来南白庵是哪儿,想再让松风再出去一趟,正好看到松风对细柳翻白眼,他想看细柳的反应,故此没制止。
细柳却对他浅笑——她最经常的笑容——说:“公子,我那儿没有纸笔,下午的时候我想了些初秋的配色,您要是能出去就再好不过了,我正好跟着,若是出不去,那我出去买也是一样的。”
“你想出去?”卫益周转身,“进来说。”
细柳来京城之后,还从没出去过,今天巳时出的她差点儿忘了路,才几年不在这儿,就如此陌生,她很想出去再熟悉一番,别的不说,单就外面的几条街,她都不清楚现在都有什么店铺。
卫益周站在她上次站的地方,她只好站在门边,一副乖顺的样子。
真是好一副伪装姿态,若不是见过她凌厉的那面,他真以为她就是个伺候人的丫鬟,但无论他是何种眼神,她都无动于衷,坚定着刚才的想法。
他忍不住,一步到她近前:“你答应过我留三年时间,为何这么快就动手?你不是一向自诩守信么?”
“我做什么了?”细柳是真疑惑,“我怎么不知道,难道刚才松风瞪我是你说了什么?我得罪你们了?”
他真是被她这副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打败了,怒火在喷发边缘:“你把水云弄到南白庵,你知道这样会给卫家带来多少麻烦吗?”
细柳并不知道水云具体在何处,她送出去的时候水云重伤,她留了诉状和钱,地点是衙门口,为何会到庵里?至于卫家的麻烦,完全不在她的考虑中:“这件事对你有影响吗?”
卫益周彻底被她惹怒了,他越是焦急,她越是云淡风轻,这么大的事她怎么想的?顿时横眉冷指:“肯定有,我才见了金大人,下个月就要去他家的学堂了,你要知道,明年春闱我是要参加的!我没有功名之前,卫家不能倒!”
总算明白他为何生气了,细柳失笑:“放心,卫家这些年的经营,是那么容易摧垮的?”若那么容易,她也不至于在卫家五年还没能出去。
总算说点儿能听的了,卫益周收回扬着的脖子,坐在椅子上:“你怎么把水云弄出去的?”
弄个活人出去,可是费了她老大的劲儿,现在被这么轻易的问,她也是有条件的:“你不是说会拿回我的身契吗?什么时候给我什么时候知道我的手法,毕竟这关系到我的性命。”
“你个小丫头还会绕弯子。”卫益周冷哼一声,那天把这话说出时就已经计划好了:老夫人过寿的时候,卫家在京城相对稳定了,到时候他趁着老夫人高兴,他也有过好的表现之后,就能把身边的人换成自己的,只有身契在手,人才算他的。
不过细柳说的也对,事关她的性命,她有所心急也是正常。
细柳回了一句:“你还是个小孩儿呢,要我形容一下刚才你那滑稽样子吗?”
他失笑:“你敢吗?”
……
两人说笑有声,顺风而溜,清香在下人房外听见了声音,就想要过来看,松风立刻拉住她,直接往屋里推:“公子说了,让你以后和我一个屋。”
清香吓了一跳:“什么?我是公子的人!你放开我,你……”
话没说完,她就被搡在门框上,后背硌得生疼,又被拽进了屋。
细柳回自己的屋里时于氏不在,她想起纤桐今天中午那受惊的模样,便把纤桐叫来和她一起休息。纤桐晚上还做了噩梦,一晚上惊醒两三次,两人都没睡好。
因为心里有事,早上醒的就早,细柳起床时,发现于氏依旧不在。
一夜未归?细柳不喜欢打小报告,但也不想被无辜牵连,她出去打水,准备在早饭之前找到人。
但刚到井边,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于氏抓住了胳膊:“细柳细柳,你听说了吗?昨天在二少房里的丫鬟,疯了!”
“于妈妈?”细柳松了口气:“我正要找你去……”
于氏抓紧了她,压低了声,说的鬼祟:“太吓人了,我觉得,这宅子里,有邪气!你别不信,自从住下后,家里就没安生过!”
细柳不想听,挣开她的手:“既然您没事,那我先去洗漱了,一会儿还得去小厨房帮厨。”
“你也不信我?”于氏神色晦暗,连连叹气:“这家里黑云罩顶,你看不到吗?罢了罢了,你不懂这些……”
她说着又摇头,没再抓细柳。
细柳看她神色实在不对,正想询问,却听一声尖叫:“啊——”
这声音打破了勤书院的早晨,也打断了细柳的话,她和于氏同时看去,却是清香从房里跑出来,头发散乱。
她身后是松风追出:“你给我回来!跑什么跑?”
清香毫无反抗能力的被拖拽回去,来去匆匆,细柳一阵恶寒,虽然不知原因,但下人的种种,都是主子默许了的。
于氏是真魔怔了,对此都没反应:“你看,这个丫鬟也疯了。”
细柳看她一眼,拎了水桶就走。——一夜未归又弄这么一出,神神道道的,还是不理的好。
径自倒水在盆,洗漱了就去小厨房,吃饭比天大。
纤桐夜里没睡好,精神不济,一早上总是做错事,被厨娘嫌弃的不行,“你去烧火吧。”
结果纤桐手上烫出俩泡。
细柳看到了,急忙从面点案上过来拽住她手腕往水里按:“你发什么呆?”xǐυmь.℃òm
另一个烧火的婆子看到了,一眼瞪过来:“你怎么回事?”
纤桐疼的眼都红了:“我昨晚梦见……嘶!”
“嘘,早上说梦不好。”细柳在她手上捏了一下,打断她的话,继而从云空间折了一块芦荟,抹在水泡上。
纤桐虽然不知道她抹了什么,但相信细柳不会害自己,忍着痛出去,暂时什么都干不了。
细柳回厨房帮忙,饭好后她拎回了四少的餐点。
卫益周没吃过几次这种精致的,乍然看到,还以为自己待遇改了,却听细柳说:“累的腰酸背痛的,为了给你做点儿好的,我讨好了整个小厨房。”
“你不必如此,”他的目光从食物转到她的面庞,“我说话算数,一定会要回你的身契。”
细柳摆好碗筷起身后退两步:“所以我更得讨好你,让你快高长大,功成名就。”
……
“我带你出来不是让你来这破庙的,老四,你来这儿干啥?”卫益礼站在南白庵门口,十分不耐,直接抱怨,“说好去茶楼的,再不济也去个书斋,跑到这城外破庙,可真有你的。”
卫益周不得不纠正他:“这不是庙。”
虽不能说那“南白庵”三个字硕大,但也不小了,清晰明了,任谁看了都不会认错。
细柳从他口中已经听过这个名字了,虽然不知为何来此,但即来则安是她的人生信条。
她推开了门——
院里冷清,但很干净,细柳先于众人进入,一边扬声说:“有人吗?”
很快,屋里出来了两个人,一个尼姑装扮,一个道姑装扮。
“这是个道观?”卫益礼一直都是看衣装识人。
细柳莫名觉得道姑良善,便对道姑说:“师太好,我家公子路过此地,想来借杯水。”
道姑点头,神色有些微妙,尼姑请他们进去,又去后院取水。
细柳立刻跟上,纤桐也赶紧起身,但她迟了一步,显得有些多余,下意识的看向卫益礼,但她的公子正在思索这里为何尼道同处,根本没注意她。
后院有一眼地泉,水流清冽,周围是分排花丛,开着繁密的红黄小花,宽大的绿叶衬的花朵越发碎小,一眼望过去,夏日感浓厚。
“这是山泉水,”女尼看到有人跟着,便笑着解释,“贵人是从京城里出来,我们这没有什么好水,只这一眼地泉,胜在甘甜。”
细柳看向另一边:“从那边小路上去,是不是种有茶树?”
女尼点头,指引她如何上小路。细柳总算知道为何会感觉熟悉了,那个道姑她以前见过,那时她就是在京城推销茶叶的,好多大户人家的夫人都见过,及至见到茶树,她挖了棵小苗,又掐了些茶尖,下来给卫益周。
纤桐也会炒制新茶,倒是省了事,卫益礼坐不住,要出去逛,卫益周只得跟着,纤桐炒茶,只能细柳跟着伺候。
卫益周故意落后两步,等细柳跟上来,说:“这下你开心了吧?”
细柳点头:“我还是头一次来这么好的地方,简直不要太高兴,要是一会儿我收不住,还请你帮我圆场。”
她眼里有掩不住的笑意,是真的欢喜,倒是让卫益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着急之下,大意了——他知道这地方是细柳以后的大本营,但知道的时候他已弱冠,而现在,他才十二。
这次,等于他把这地方送到细柳眼前,而细柳……似乎已经发现这里的好处了。
他索性好人做到底:“你知道颜春堂吗?”
细柳摇头,看着卫益礼已经走上了小路,于是低声提醒:“我觉得我们还是跟上的好。”
卫益周没理会,说:“两个地方我全告诉你了,你得知好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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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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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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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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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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