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喜欢把心事藏着不让旁人知晓,她不能帮姑娘分忧,能安安静静陪在姑娘身边也好。
沐曦现下的确沉浸在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里,每当她不开心的时候,总喜欢回想从前的点点滴滴。
眼前景物逐渐模糊,脑中记忆倏地退回到了多年前,沐曦使力推开那扇陈旧的木门,里面藏着的那段并不愉快的时光,缓缓浮现在眼前。
那时,她见父亲疼爱沐莞昕,心中止不住羡慕嫉妒,七八岁时的她正是爱玩闹又不懂事的时候,姊妹们在一起玩耍时,因为心中有所排斥,她便没给过沐莞昕好脸色,更加不乐意和沐莞昕一起玩儿。
姐姐在她身边时总会训她几句,让她别总是和沐莞昕过不去,凡事都让着沐莞昕些,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她不喜欢沐莞昕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是谁欠了她什么似的,那份厌恶不懂得隐藏,自然也听不进姐姐的劝阻。
沐莞昕得意洋洋来恶心人的次数多了,沐曦心中的厌烦掺杂着嫉妒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原模原样的撒在了沐莞昕身上,每每沐莞昕在她这儿碰壁受了委屈,总是哭着跑回去找李姨娘告状,奇怪的是李姨娘从没来找过她麻烦。
安然无恙的过了很久,直到那一日,沐曦带着房里的丫头们在后花园里放风筝,沐莞昕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眼巴巴盯着姐姐给她糊的美人风筝,摆明了也想玩玩儿,她当然不肯给,在沐莞昕带着哭腔的讨要声里,她气势汹汹的和沐莞昕吵了起来。
沐曦那时气急了沐莞昕总是来烦人,连个风筝也要抢,沐莞昕显然也气的不轻,偏偏就是要去抢她手里的风筝线。
她自然不肯服输,刚想还手推开沐莞昕,都还没碰到沐莞昕的衣衫,丫头们就急忙上前来隔开了她们,一拨人拉着她不让她出手,另一拨人拉着沐莞昕也不让她出手。
两方推攘之下,沐莞昕在混乱中摔了一跤,额头磕在了花坛边上破了皮,鲜红的血从额角缓缓留下,伸手一抹,立时染红了半张脸。
这可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群人又开始乱哄哄的叫嚷了起来,有的说三姑娘流血了,有的说快去请大夫,还有的说三姑娘被二姑娘打破相了……
沐曦在这吵嚷声里隐隐觉得不安,手上的风筝线一松,线断了,线轴掉在了地上,天上的风筝打了几个旋,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争来争去有什么用,她还是没能留住那个风筝。
随后沐莞昕被慌忙扶回西院,她的哭声响彻了整个院子,沐曦站在院外茫然的看丫头们神色慌张的抬着水、帕子、药物等进进出出,越发觉得心慌不安,可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结果当然是沐曦想得太简单了,她不知道为什么,除了陶陶,所有在场的丫头们在管事嬷嬷的盘问下,都说是她气急之下推了沐莞昕,包括她身边的小彩和小虹。
事情闹成这样便再也瞒不住了,还跟着牵扯出了不少说她看不起沐莞昕的旧事。
父亲下职归家之后得知了此事,越往下听怒气越重,在李姨娘哭哭啼啼说什么不要紧的劝说之下,眼看着父亲愈发阴沉的脸,她知道,她已经彻底惹恼了父亲。
当时娘和姐姐大气也不敢出的静静站在她身边,听着父亲气冲冲对着娘亲怒吼:“管好你的女儿!若你没这个本事,我就把她送去父亲那儿,免得叫你教坏了!”
娘从容跪下,平静道:“求老爷息怒,沐曦做错了事,要打要罚都听你的。父亲年迈,沐曦顽皮又怎好去叨扰他老人家,我这个做母亲的虽然无能,还请老爷您再宽恕些时日,我必然好好教导沐曦,不会再有下次了。”
娘都认为是她推了沐莞昕,还这般低声下气求父亲原谅,沐曦也不敢再争辩什么,更不敢叫屈,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被打了三十鞭。
打人的嬷嬷很贴心,为了不留疤,用得是拂尘,而且力度拿捏的很好,既能让她跪得稳稳的,还能让她体会到后背如火烧般的刺痛。
等她跪在院子里被打完了,又被罚去祠堂思过。
这期间任凭姐姐怎么求情都不管用,她还是被无情的拖去了祠堂罚跪。
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昏昏沉沉的跪在蒲团上低声啜泣,看见提着药箱赶来的娘和姐姐,突然无助大哭起来,边抹泪边摇头,终于开口解释:“不是我……娘,姐姐,我没有,我没有推她,不是我……”
娘眼里全是疼惜,轻柔地替她擦了眼泪,哽咽道:“娘相信你,小满是个好孩子,娘相信你。”
这一跪就跪了整整两天,后来还是娘亲自去求了祖父,父亲才松口放她回去。
她身子实在熬不住疲累,因此高热不退病了一场,差点丢了性命。
很久之后沐曦才想清楚,为什么在她一开始得罪沐莞昕的时候李姨娘没有出手,而是选择隐忍不发。
那是李姨娘在教沐莞昕,学着忍耐,学着等待时机,再学着怎么用柔弱,怎么用这些手段去惩治和她们作对的人。
而沐曦便是头一个和她们作对过不去的人,自然成为了李姨娘眼里的钉子,总得拔去了才能清净。
府里漫天的虚情假意虽然闷得她快要窒息,可不能否认的是,责罚过后,她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娘亲与姐姐成日对着那一张张假仁假义的笑脸,还能安之若素,泰然处之,并且选择用沉默来对待。
不仅仅是斗不过,更多的是,不屑罢了。
这令人作呕的虚情假意,他沐温佑会不明白吗?如今却在这做起好人来了,假惺惺说这几句没用的酸话,他们就真的能做成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了么?真是白日做梦!
沐曦突然停下了脚步,掌心已被指甲尖硌得生疼,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不悦的思绪戛然而止,她沉着脸道:“扔了!”
“姑娘,奴婢觉得大少爷他……他与后院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姑娘可别恶其余胥才是。”陶陶试着劝说她,其实大少爷自小养在老太爷膝下,性子温和敦厚为人坦荡,和西院那母女俩并不一样。
沐曦冷声道:“他如何好我不管,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扔了!”
“罢了罢了,姑娘别恼,奴婢扔了就是。”陶陶见沐曦已然动气,只得随手丢了药瓶,不敢再多说一句。
一番折腾之后已是黄昏,沐曦的院子外头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老婆子,将沐曦连着陶陶、雯儿看守了起来,乳母孙嬷嬷以及底下的两个小丫头,全被赶去了外院,她们走出去的时候,脸上分明洋溢着笑意。
也是,跟着沐曦这样没用的主子一点儿盼头也没有,还不如趁着这些日子出去捞点油水来得实在,若是寻到了好的去处,就再也不用回来这个鬼地方了。
沐曦看着雯儿一脸愁容的坐在门槛上,盯着那紧闭的院门,终是忍不住笑道:“你便是把那院门给看穿了,你也出不去。”
雯儿叹气,懊恼道:“姑娘,早知道老爷也会把我关起来,我就不帮你了。”
“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可现你在不仅出不去,这书,你还得抄呢。”沐曦笑着放下手里的琴谱,不紧不慢的说。
雯儿撇头瞧见案上那快一尺高的白纸,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姑娘饶了我吧,我的手昨晚抬箱子时累坏了,实在是提不起笔了。”琇書網
“姑娘还有心思在这儿同雯儿说笑,老爷也没说关何时为期,抄到何时算止。”陶陶整理着书案上的书,泄气道:“姑娘就不担忧?”
“父亲无非是怕我跑去外祖父那儿告状,坏了沐莞昕参选的大计才把我关起来的。”沐曦依旧笑道:“放心,不会关我一辈子的。”
陶陶无奈道:“那姑娘也不想想,夫人和大姑娘怎么办,姑娘被老爷罚禁足抄书,夫人和大姑娘定是担心坏了,这可怎么办?”
“娘和姐姐都知道我为何要如此,既然明白,也会成全我一片痴心的。”沐曦复又拿起琴谱心不在焉的翻看,说起来,娘和姐姐是免不了要生气,气她好好的又不安分过日子,可气消之后,也会懂她这么做,其中有多少说不清的理由。
雯儿有些愧疚道:“那姑娘被禁足,夫人会不会去老太爷那儿求情啊?”
沐曦摇头道:“祖父知道沐莞昕受了天大的委屈,自然是默认了要好好罚我思过的,娘求情也没用。况且我又不是第一次被罚了,不算什么大事,你们就放心,放心吧。”
夜幕降临,用过晚饭后沐曦摇头晃脑跟个傻子似的在廊下坐着看月亮,听得院门轻轻被推开,她正奇怪是谁,就瞧见姐姐扶着娘从暗处走来,两个人的脸色如出一辙的难看,眼睛齐齐看向沐曦的时候,带着不轻的怒意。
沐曦急忙站起来傻笑:“哎呀,娘你来了,姐姐也来了,都这么晚了还过来看我,果然还是娘和姐姐对我最好了!”
柳氏脚步轻快,径直向前朝沐曦走去,一巴掌不轻不重拍在她背上,生气道:“不听我的话就别叫我娘,我是白疼你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沐曦受了那巴掌后跳开了老远,连忙摆手求饶:“娘!我昨晚不是都和您解释了嘛,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保证就这一回,娘啊,我真的知道错了,别生气了,进屋坐坐吧。”
“关你一辈子你就老实了,省得出去闯祸。”柳氏闷闷不乐的往屋内走去,语气里满是无奈。
沐昱苒跟着柳氏进屋,瞥了一眼跟在身旁的沐曦,轻声道:“活该。”
柳氏在屋里坐定后,她身旁的代嬷嬷才上前把手上的两大个包袱交给陶陶,沐曦心下了然,不好意思笑着撒娇:“谢谢娘,娘对我最好啦。”
“你既然知道我对你好,就少去招惹西院,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什么都不缺,我的嫁妆养活你们不是问题,我们娘儿三个不必动用府中银钱,更不必和她们争抢。如今你施计推了这机会便罢了,为什么还要和李氏讨要银子,你是怕她不知道你这几分小聪明是吗?”
沐曦低头小声辩解:“有便宜干嘛不占。”
“娘,别生气了,事情已经是这样了,禁足之后我会好好看着她,不会让妹妹胡闹了。”沐昱苒见状不对,给沐曦递了眼色让她住嘴后,忙出声劝慰。
沐昱苒的话最是管用,柳氏听了之后担忧之色褪去不少,看着乖巧站在面前的沐曦,无奈招手:“既然你已经如愿,这些日子就给我乖乖的,不许再胡闹了。”
柳氏和沐昱苒来了这一趟,给沐曦送来了不少衣物、吃食、药丸什么的,怕她冷了、饿了、病了没人管,才一股脑儿什么都装了点。
沐曦愣愣看着陶陶有条不紊的整理着榻上的包袱,她知道娘用心良苦,虽知她的心意却也担心她不是西院的对手,故而才会这般纠结,不知是该任她胡闹,还是该出手制止。
可就眼下来看,娘最终还是顺着她的,姐姐也没有拦她。
沐曦此生最幸运的事,便是有这么通情达理的娘和姐姐,有这样的温暖陪伴,再寒冷的冬天她也不怕了。
沐曦被沐恒禁足之后,底下人办事懒怠,更加不将她院里的事放在心上,三餐饭食不见荤腥,连份例里的点心茶果都没有了。
她看着陶陶和雯儿饿得没精打采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所幸她现下还不缺银子,使了几两银子给了送饭的小厮后,当晚的饭菜便丰盛了许多,沐曦倚门长叹,果然还是用银子说话管用。
被关了五六日之后,沐曦的百花争春绣完了,美人游湖采莲的图画好了,连桌上那一尺高的白纸,也在雯儿的帮助下写得一张不剩。
所以沐曦难免无所事事起来,百无聊赖间,她和雯儿又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其实她和雯儿并不觉得那是个馊主意,只是陶陶认为是个馊点子罢了。
可是陶陶再怎么拦,也没能拦住她们俩个那颗要飞出去的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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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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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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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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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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