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京听了立刻便意识到楚欢这是想要将宸妃秦雅芝从宫中救出来。
楚明渊并非楚欢的亲生父亲,且他对待宸妃的态度明面是极尽宠爱,暗底里又透着诡异。
陆京曾见过秦雅芝手臂上那些斑驳伤痕,实在想不出除了楚明渊自己外,还有谁敢于在宸妃身上留下伤又不受他惩处的。
公主殿下爱重母亲,想要将宸妃从宫中救出来再合理不过了——只是宫妃既已身在后宫,又怎么可能还有机会离开?
“是啊,依我父皇的性格,就算他死了,必然还是要我娘给他殉葬的。”
楚欢应和完他的想法,恢复了平日里恶意,畅想着楚明渊的安排,道:“真要捱到了那时候,大约我也会是他陪葬名单上的纪念品。”
她和楚明渊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最重要的是她只有现在,没有未来。
不积攒丝毫德行,宣扬在外的除却美貌风流的名声外尽是恶名,又不曾出嫁拥有夫家,还与诸位皇子全部交恶,无从获得支持。
肆意纵横的权势实质,其实还是楚明渊他这个作父皇的宠爱。
这是楚明渊的想法,在陆京看来同样是难,如果需她直接与楚明渊作对从宫中带走宸妃,他想不出她到底应该如何破局。
即便真能让宸妃从宫中脱身,被发觉后,平衡被打破,她就只能选择鱼死网破或带着宸妃出逃。
两种选择都难有好结果。
楚欢听了他的推论却只是抿了个笑,道:“你这么想,是因为你从来就没能看得我的全貌,所以你对我所谓的爱情其实也来的莫名其妙。”
对她的认识尚且不全,又哪里来的可付出性命般的爱情——但她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全部都展现在陆京面前。
楚欢不会让自己的计划里多出纰漏,便思索着只往后在态度上对他再好些便是了。
也算是全了他不得偿的感情。
她一边想着,一边就动作了起来,要看一看自己造成的伤。
青葱般娇嫩的手指沾染了血污看着有一种诡异的美感,在陆京沉默的注视下,轻巧将他与伤口有些粘着的衣襟挑开。
他心口被剑尖扎破的那个伤口映入了她眼中,皮肉外翻看着颇为狰狞,让她颦起了眉。
“我在监牢中受的伤远比这次重,殿下之前都未见不悦,怎么现在竟不舒心了。”
陆京态度和缓地与她说话,楚欢抬眼欲要反对。
可念起自己才决定要对他稍上心些,出口的话便不再那么锐利:“往后不要再做这样的蠢事了,你不怕受伤,我却不想担杀人的罪名。出去吧,寻医师替你将伤口处理了。”
由于她及时收手,陆京心口的伤实质只是肌肤破损出了些血,并没有真的伤及心脏,上药后用绷带包扎,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索性她要思量的事情都思量完了,再留在这样一间阴暗空荡的屋子里也无趣,干脆就离开吧。
陆京容着她的专断独行,以自己衣袖将她面颊沾上的血拭去,顺着她的意思要与她一道出去。
然而楚欢方站起身迈了一步,竟就未能踏实地面,失去了平衡一般险些栽倒。
好在是有陆京在她身后护着,直接便揽了她的腰让她向后仰倒,靠在自己胸膛。
伤口被撞了一撞,闷闷生疼,陆京却无心担忧自己,让楚欢完全倚重于自己身上,紧张地询问她的情况:“殿下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先前他进入屋内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状态有异。
果然并不是错觉。
怀中倚靠着不动的少女不算弱柳扶风的纤细美人,但秾纤得衷的身姿相较陆京而言,还是显得娇小。
现在她整个身子完全贴合在他怀中,面上因意想不到的事故表情空茫一会儿,惹得陆京生出满心的怜爱与担忧。
他的心上人持一张美艳得几乎具备攻击性的容貌,又常以强势态度示人,鲜少有需得他体贴关怀的时刻。
因此越发显得这一点美丽脆弱值的怜惜。
略一细想,她从昨夜午后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进水食,看着昨夜也熬了一宿不曾入眠,娇贵的身子不比自己一般,怕是担不住了。
他按合理的情况料想,却是想错了因由。
“哦,原来已经过了一旬日了。”楚欢在略微诧异之后,明白了过来。
并不是因为饿或困的缘故造成的体能问题,只是她隔旬日没有按时服药。
导致的后果就是感观上再度出现不灵敏的情况,如果她精神不专注地去听、去看,就会忽视或错判周遭的情况。Χiυmъ.cοΜ
所以没能立刻听得陆京闯入门造成的声响,又在刚才险些摔倒。
真是恼人的状况。
她仰脸向陆京道:“你若还行得动道,就稍扶了我出去,我昨儿该用的药没用。”
楚欢话落,原本就轻柔扶她的陆京将动作放得更缓了些。
缓得不像正搀扶一个未见伤病的人,而像是以手捧着摇晃于掌心的一汪水。
公主殿下靥笑如灿然桃花,道:“也不必这么小心,只是视听感觉上稍弱化了点,不太适应了,对身体没妨碍。借你力行出去,用完药后再睡一觉就好了。”
“殿下身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楚欢的描述可不像是天生就有的病症,毕竟如果先天就弱于视听和感觉,她正该习惯这种情况才对,不会再刻意以药物调理。
“当然是我的好父皇馈赠我、希望我乖巧的礼物。”
楚欢未将话讲明了,晏晏玩笑着与陆京道了可惜:“礼物赠到了,目的没达成,他却以为真将我驯服了。”
她没有再深谈,只吩咐着让陆京带她出门。
陆京也就不再深究,怀着对楚明渊的愤恼,半扶半抱着拥自己的公主出了这个封闭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气的房间。
还未到正午时分最热的时候,明媚的阳光打落于身上,将房间浸染在两人身上的晦暗全部吞没化为光明,却也越发显得他们衣裳沾血的可怖。
乔夏安出院后也没有离开多远,就只于院门外侍候等待着,视线不时拂过被陆京撞开了的门。
终于见陆京扶着染血了的公主殿下出来,饶是他清楚屋内根本就没有利器,楚欢更不至于自己伤害自己,也还是耸然一惊直接以轻功落至他们面前:“是殿下伤着了?”
“没有,是我刺伤了陆京心口。”楚欢一句话平复了乔夏安的大惊小怪,又为自己的状况道:“我是错过了时间服药,不太适应了。”
乔夏安松了一口气,他本就精于医术专负责楚欢的身体状况,昨日便算到楚欢错过服药时间会导致今日的状况,早就准备下了。
因而他从袖中取了瓷瓶,道:“昨夜煎熬好的汤药现在已凉了不合适用了,殿下先服丸药暂缓,用些餐食后再服重煎的汤药休息吧。”
楚欢颔首取了他递来的瓷瓶,从其中倒出一颗白色的小药丸。
待乔夏安取茶水助吞服的工夫里,她笑将掌上的药丸与陆京看,道:“你瞧着着丸药有没有那么点熟悉?”
陆京连她的病症都是今日才知道的,怎么可能熟悉她服用的药品。
公主殿下却不紧不慢地提醒道:“若是碾磨过后细碎成粉了,再给你洒进茶水里,你大约就能明白它的药效了。”
经她提醒,陆京自然明悟这就是陈果下在茶水里哄自己喝了的药。
怪不得之后楚欢毫无顾忌地直接饮用了,原来那就是对她病症的药物。
“我服用时确实感觉五感都灵敏不少,但于精神上却并不好受,殿下难道不经任何负面效果?”
“同样的药物,对你什么效果自然对我什么效果。不过你觉着不好受是因为你的精神陡然绷紧了无法适应,我用药多了习惯了,那些副作用便形同于无了。”
楚欢话毕,乔夏安也取了茶水回来。
温水助她吞下了药丸,略微缓了一会儿后,她不再需要陆京拥扶了。
离开他的怀抱后,她也不想着让陆京去找其他医师了,吩咐着让乔夏安将他身上伤口处理完便可。
至于她自己,则由侍女扶着去换身干净衣裙,洗漱过后再进食等待服汤药。
公主殿下移步离去,乔夏安看着血染衣襟的陆京,一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你就是凭着让殿下刺你一剑去博她信赖的吗?剖腹明心这样的夸张词汇沦落到你这儿,就彻底落实了是吧。我都不知你是真的热血蠢直,还是天生赌徒拿命去赌。”
陆京沉默以对,并不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也不作辩解他当时确是出自真心。
乔夏安也不过是为自己刚才所受惊吓才说一说他,心里实际还是为楚欢能够被陆京从房间里带出来而高兴的。
因此陆京不回嘴,他也不继续,只邀着陆京去存有伤药的屋宅里处理伤口。
“殿下服用的药于她真的没有坏处?”
乔夏安将药粉倾倒在他心口的伤上,听得他询问这一句,扬眉道:“那需得看你如何认为了,精神绷紧于殿下而言只是不再刻意压抑情感表达,她乐在其中。
若真论有什么切实坏处,她听不得噪音大声,因为药物作用在听觉上是最明显的,这点你应该自己亲身体会过。”
发现陆京神情冷凝,他便低笑道:“所以往后若有谁吵殿下的耳朵,你可得先一步将人嘴给堵上了。”
乔夏安只是揶揄一句,陆京却压下心头闷闷发疼,认真铭记下。
他已得护卫的职责,自然不会再让他的公主殿下受到更多损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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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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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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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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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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