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子在木盅子里翻滚起落,一只虎口与食指长满老茧的手猛地按在盅子上,桌上忽地寂静。摇骰子的人左右一瞟,那双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的眼睛眼角上扬,威风凛凛地斜觑众人。
“下稳离手下稳离手,有赢钱的命也要有输钱的胆。买大开大那是你祖坟青烟高,买大开小那只好怨你自己命里不带黄金。”说话的人不过十八九岁岁的样子,说话像是赌场里混迹几十年的老赌棍似的,“我再问一次,下稳了没有?”
这是个不大的小赌坊,赌桌之间隔着布帘子,里面就只是一张小桌,赌客围作一圈站着,面前各自堆着些金铢。灯光下金铢色作蜡黄,映得人眼睛发亮。这一桌周围都是长着络腮胡的男人,与胡人有些像,却又不尽相同,他们大多五官比较深刻,而头发与眼睛的颜色也不是黑色。
其中一个人衣饰朴素,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一身皮制的大衣,领口以青金线绣着连曼的菊花。女孩环顾周围的人,在桌子下面拉了拉男孩的袖子:“赢到差不多就好了。”
男孩轻轻的将手放在女孩耳朵上:“咱们这两天用钱的地方多,这会儿停手,过不久又要来,到时候比现在还麻烦。”
桌上的人分为两方,一方四个大汉,都是这间赌坊的常客了,他们的名字有些长,刘三记不住,但毫无疑问那些平时将用小麦酿成的气泡扎啤当水喝的男人此时脸色已经涨得通红都是因为那个不速之客。另一方则是两个,纸鸢站在刘三身后听着他用那带着后鼻音的语言跟那些土著交流。
高飞看起来是个瑕疵必报的人,可实际上他真的是一个瑕疵必报的人,所以他并没有将刘三好好的送回原来的岸边,而是有些遥远的大陆另一边。
“大和国真大啊。”在刘三尝试了很久却发现这片大陆与原先秦国所在的地方没有丝毫相连时发出的感叹。
纸鸢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最好的是我们都出来了。”
刘三能用两天学会大和国古老的语言,那此时那些像圆圈一样的文字当然也不在话下,纸鸢没有学,而刘三也不会强迫。他甚至希望纸鸢能一直依赖他,直到习惯。
他们身上的衣服是偷来的,毕竟到了新的大陆那么原先的货币就不能用了,当然身为越狱的囚犯,他们本身也没有什么钱,唯一能用的只有刘三身上的那把剑。剑客怎么能卖掉他们的剑?
所以那群大汉叫嚷着要跟刘三赌他身上那把剑时刘三答应的很爽快。
说来也奇怪,他一上手,盘面的风向立刻就变了。那些大汉一个个眼睛血红,盯着还没有打开的盅子。
刘三把全部的金铢都押在“大”上,土著们没的选,全部押在“小”上。
“等等!我们压大!”
那边喊道。
“你确定?”这是心理战术,对于刘三来说压大压小都无所谓,但这时候拼的就是心里。
“我......”喊话那人愣住,他开始与自己的同伴商量,最后终于决定,走出来的另一个人说道:“压大!”
两个下注的人隔着一尺距离,新出来的人依旧双眼通红的盯着盅子,而刘三的气定神闲让他更加紧张。
“稳了!”一旁有声音大喊道。
紧接着就是一阵欢呼声,以及沮丧的叹息声,还有无所谓的嘘声。
“看来今天也有人运气很好呢。”刘三没有拿开按着那只按着盅子的手,而是就那样盯着那位大汉。
“真的不准备再换了吗?”
“你这么想让我换?不换!”
“好!到时候可别把裤子都留下。”
刘三将那只手慢慢抬开。
“稳了!”他大喊道。
“稳了!”大汉咬牙切齿。这些人里面他家业最大,也出钱最多,可是如今输到囊空如洗,纵使家境再好,也经不起这样的窝囊气!
刘三得意洋洋,那只手早就拿开,三个一,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大汉个头很大,在开盅的瞬间他就看见了结果,所以眼睛黑的也是最快的。
“这你可是要把裤子也脱了给我!”刘三拍了拍手,“正好爷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纸鸢并不在意,她将那些金铢一把一把的抓进皮质的袋子,再用粗麻的线将口封的死死的。
“省着点用一年都不成问题了。”她掂着金铢,对刘三道。
刘三还想继续。
纸鸢有些担心,她看着大汉脸色涨红如猪肝,焦急地扯刘三的袖子:“别太贪了,狗急跳墙啊。”
因为是秦国的语言,所以那些大汉并不明白纸鸢说了什么,他们只觉得那声音仿佛天籁。
“别怕!”刘三一甩袖子,他早就看到了一样东西,“有我在呢!”
“你......”纸鸢心里苦笑,她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不能明白这人的行为了。
大汉一巴掌拍在桌上,用尽了全身力量,整张桌子抖了起来,那些方形的骰子落到地上,却没有吸引来任何人的目光,这在赌场是常有的事。
刘三略退了一步,以手按住桌沿。他的剑就在桌上,却因为不想引起敌方的防备而没有拿,他有自信若是那些人输红了眼要动手,绝对不会轻易在他手上讨到便宜。
毕竟是剑道天才,拔剑的速度也是极快的。
大汉缓缓地把手挪开,桌上留下了一枚深碧色的点翠,那枚点翠的色泽有些暗淡,中央却有一点幽深的碧绿,仿佛整只头饰上的翠色都是从那一点上流淌出来的。
谁能想到这样的彪形大汉身上却带着女人首饰?
“翠鸟的尾羽!带眼的!这桌上的金铢,十倍都买不起!”大汉已经输红了眼,他最后押上的是他母亲死前留给他的饰物,这时候这件东西都不惜放上赌桌。
“老子便宜你们!再赌一次!赌输了!这个归你们!”他喘息着。
纸鸢的眼睛一瞬间像是被那片翠点亮了,可只是一瞬她继续劝着刘三离开。
六三注意到了那一点亮光,就像注意到了大汉身上的翠绿一样。xǐυmь.℃òm
“慢着!别只想着占便宜!你们输了怎么办?”大汉阴阴地看着刘三。
刘三丝毫不退让,逼视过去。他感觉到了杀机和敌意,目光一瞬间变得冷冰冰的,声音也寒了:“你说怎么办?”
大汉阴阴地一笑,指着纸鸢:“你们输了,除了那把剑,这个女人也要跟我们走!”
“赌了!”刘三举手,“不过要带走可就一晚上啊,明天早晨要好端端地还回来,不然杀了你啊。”
大汉愣了一下,目光撩了那位头一直低着的身影:“放心,就一晚上,明天一早好端端地还给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纸鸢的眼神已经变得如同寒霜。
刘三跳上桌子,一屁股歪坐在那里,一只腿微微向上弯曲,另一只伸的笔直,而手按定盅子:“把我们的赌注都押上去!”
纸鸢冷着脸,没有动。拉着刘三衣角的那只手也早就松开。
“放心,就算输了我也能再赢回来。不会让你跟他们走的!”刘三一把拿过那带早就装好的金铢,“等我把那只点翠给你赢来!”
纸鸢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骰子在盅子里滚动,两方都瞪大了眼睛,周围的一切听不见看不见似的,满世界就只有这一个盅子。
刘三“啪”地一按盅子,骰子声哑然。
“下好离手下好离手!一局定生死,要钱的拿钱,要剑的拿剑,要姑娘的拿姑娘!”刘三大喊。
“稳了!”
“稳了!”
大汉还是押大,刘三还是押小。
盅子慢慢揭开,骰子的上的那一点红慢慢露出,三个一,依旧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
“有些时候命就是这样的啊!”刘三伸手就去揽着桌上的东西。
他将那点翠拿起,想要戴在纸鸢头上,却被避开。
刘三忽略了纸鸢一直没变的表情。
红颜知己,与那抹翠绿相配再好不过。
“慢着!”大汉大吼一声,打断了刘三的臆想。
刘三有些生气,却在下一秒准备好了一切。
大汉一把拿过刘三放在桌子上的盅子,众目睽睽之下,他手指在盅子底下轻轻一扣!盅子底下那块半寸厚的红木板居然微微地一弹,上面的三粒骰子都翻了一个身。
“出千!你们出千!”金发碧眼黄胡子的大汉跳了起来。
“出千!你们他妈的想死啊!敢出千!”输掉点翠的大汉如同死地逢生,声音大得像是打雷。
刘三一闪身,从桌上蹦了下去。
他的把戏被识破了,虽然那些土著未必明白刘三是怎么出千的,但是盅子下的木板可以被扣动,那是无可厚非的证据。
身为一位大秦的天才修行者,哪怕在水里呆了很长时间,听力却依旧比常人敏锐很多,骰子在盅底木板上滑动和停止瞬间的声音他都可以分辨。用剑的手必定灵活,他趁那些大汉不注意换了盅子,如果听出来是自己赢,就不动,如果是对方赢,就轻轻一扣,局面就颠倒过来。
那群大汉的眼睛都在那鎏金的剑上,根本没有想到面前的少年是怎样的无赖。
“出千?出千算什么?无千不为赌!没被抓住的话那能叫出千吗!”刘三大喝了一声。
“谁在出千?”
这边的声音已经影响了整个赌坊,毕竟出千不是什么小事,而刚刚另一边传来声音的赌桌也凑了过来。
刘三飞起一脚踢翻了桌子。在桌子翻倒之前,他动作如同闪电,拿起那唯一剩下的剑,一闪身“嗖”的一声溜了出去。
月光下,三条影子先后从亮着灯的小赌坊里冲了出来,奔向三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分开跑!分开跑!”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夜色中穿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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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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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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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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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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