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晓风,我走遍梦里江南,始终寻你不着,我该去向哪里,才能与你相遇?”
又是一个落雨的日子,满腹离愁诉诸尺素,一腔衷情化作笛音,江颋站在雨中,任雨点打在脸上,一滴,一滴,汇成行。
忆及往昔,离情别绪萦绕心头,迷蒙烟雨处,再也难觅她的身影,惟有笛声和着风雨,任无边心事在凉风细雨中纷飞……
江家大门外,小七撑起油纸伞为江潾遮雨,被他轻轻推开。
“她说,喜欢阳光沐浴在身上,也喜欢雨滴拍打在脸上。”
江潾目光空远,丝丝惆怅锁在眉间。
“大爷又在想晓风姑娘了?”
小七也不知该如何劝导江潾,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如此感伤,若不是誓要找到杀害苑晓风的凶手,只怕他自己也会倒了下去。
“那日在竹风小筑,我曾庆幸有那场雨,能和她多相处些时间……终究,是我背负得太多,与她错过了……”
“斯人已逝,大爷节哀,保重身体才是。”小七安慰道。
江潾举目远眺,眉头紧蹙,“是我……害了她……”
连日来,他亲历亲为追查凶手,他总认为这是他欠苑晓风的,为此懊悔并自责。
庄宛亭告诉他,她在西湖落水后被人救起,但救她的人将她打晕并掳走了她,把她关押在一个昏暗的小屋里,每日折磨她。在放走她的那日,那人对她说,因为她是江家大爷即将迎娶的妻子,故而如此待她,要的便是让江家大爷尝尝是什么滋味,还说她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滋味还在后面。
那日,她再一次被打晕,不知被带到了什么地方,清醒后才发现已躺在家中,她想提醒江潾,那时苑晓风已经遇害,尽管她与苑晓风仅一面之缘,但从江潾的眼神中她能看出,他喜欢苑晓风,想来那个凶手也知晓此事,因此才说“真正的滋味还在后面”。
江潾几乎可以肯定,杀害苑晓风的正是掳走庄宛亭的人,只是此人一直用黑巾蒙着头和面,庄宛亭无法说出他的长相,亦无法道出其所居何处,这让寻找他变得举步维艰,明知他的存在,却苦于茫茫人海无从找起。
不过,从庄宛亭的表述中,江潾发现此人对他可谓了解,他要迎娶庄宛亭一事,杭州城里知道的人不少,但他喜欢苑晓风一事却极为私密,即便是在江家,他也并未公开说过,此人是如何得知的?若说是被有心人看出了端倪,那么这个“有心人”可谓心思颇深,且就在他的周围,能注意到他的日常举动。
这让江潾觉得后背发凉,如果推断正确,那么敌人就在他的身边,如此看来,此人的身份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在生意场上的对手,二是就在江家的人,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第三种可能令此人知晓他喜欢苑晓风。
“四爷有消息了吗?”江潾收起思绪,问小七。
“前日四爷出门后便再未见到,今早秦伯说四爷仍未回来,亦无任何消息。”小七道,“听说方姨娘也病倒了,大夫说是忧思过度加之感染风寒所致。”
小七不免叹了口气,自苑晓风离世,大爷用追查凶手麻痹着自己,他的心很痛,却不能让人看到他的眼泪;二爷带走了苑晓风生前用过的物品,离开了江家;四爷终日借酒浇愁,看起来似乎更加浑浑噩噩了;江家,变了。
江潾未曾想到苑晓风的事对江霈的打击如此之大,每日里,江霈喝得醉醺醺的,要么在撷萃楼一坐便是一天,要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据下人讲,听到了他的哭声。
苑晓风下葬那日,江霈坐在她的坟前,江潾从未见过这个四弟掉眼泪,但那一日,泪水在他的脸上不住地流,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时他才知江霈对苑晓风用情至深,只是从未表露而已。
与江霈对苑晓风的默默关心相比,江潾更对自己给苑晓风带来的伤害感到愧疚,他对苑晓风的情不仅没有带给她幸福,反而害了她,有时他会情不自禁地想,如果他像江霈一样,没有对苑晓风有过任何表示,其他人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他对苑晓风的喜欢,那么,悲剧便不会发生,他喜欢的姑娘依然可以站在阳光下沐浴温暖的阳光,依然可以站在雨中享受雨滴的滋润……
又是一个雨天,苑晓风的坟前,雨水已经流成小小的沟壑,冲刷着沿途的泥土,蜿蜒向低洼之地。琇書網
江颋已然浑身湿透,竹笛在他手中滴答滴答地掉落点点晶莹。
他想起苑晓风去竹风小筑那日,他亦是这般被雨水淋着,那时他的心虽沉闷,但他知道,他喜欢的姑娘会回来,即便心痛,至少还有希望,然而此时呢?
他的心空了,眼神空了,他再也看不到喜欢的姑娘,等不到她回来,希望,空了。
“好……好……活着……”
那是她留给他的话,可是,活下去的希望,是什么?不会再有第二个她,不会再有一个人能够走进他的心,在他冰封的心内投下温热,温柔却有力地侵蚀着,让温暖流进他的心,任温暖流进他的心……
“颋哥哥——”
一把伞遮在了他的头上。
“柠儿?”
他的脸上已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
“晓风姑娘泉下有知,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
百里青柠将一个信封交到江颋手中:“垅幽给你的回信。”
江颋眼中迅速闪过一道光,但很快又熄灭了。
他去蜀冈山请百里青柠相助,本想以垅幽压制大太太,保护苑晓风,而今他想保护的人已不在,他做这一切的意义又何在?
江颋没有拆开信封,只是看着它发呆。
“颋哥哥,难道你忘了最初寻找那幅画是为了什么吗?”百里青柠摇头,“晓风姑娘走了,可是你还要继续活下去,要找到你娘,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取出一块玉珏,拿到江颋眼前。
“你……?”他的眼神有了异样。
“二玉相合为一珏,珏是成对的……”百里青柠又取出一块玉珏,两块恰好匹配,“没想到你对晓风姑娘如此深情,为了她,连娘亲留给你的信物都可以交出去,为了这对玉珏,你又付出过何等代价!”
江颋不语,将目光从玉珏上移开。
雨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阴云还未散去,阳光亦未露出头来。
百里青柠从容地将玉珏收了起来:“他们要我拿到这对玉珏,原以为会很难,我知道,它对你有多重要,你居然轻易便给了我……你为它所付出过的代价,你将它交给我的代价,都不比晓风姑娘在你心中重要,颋哥哥,值得吗?”
“值得,晓风值得!”
江颋靠着墓碑,似又看到苑晓风见到陨星石那日的笑容,嘴角不禁弯弯上扬,然而眼前的幻象倏地消失了,只余冰冷的墓碑在他身侧。
百里青柠凝视着江颋,他的喜与忧在他的眼中划过,笑颜与哀伤的交替令她心疼。
曾经,她亦感同身受,为了喜欢的人而笑,为了喜欢的人而悲,转瞬之间,仿佛历经四季的交叠。
“那块陨星石其实对我并无什么用,在我看来,不过是块石头。”她接着道,“你既想要,便给你,用你的信物来换,的确有我的私心,你不怨我,我很感激!”
“颋哥哥,振作起来吧!晓风姑娘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如此这般!”她又道,“你的信已送到,垅幽出山,大太太必会有所行动,晓风姑娘不在了,那幅画又没了线索,接下来的事若有需要,你尽管说。明日我会去见裴先生,将玉珏交给他,对不起,颋哥哥,是我欠你的……裴先生尚不知陨星石已不在我手中,我会搪塞过去。”
说罢,百里青柠与江颋辞别,转身离去。
江颋拆开信封,垅幽的笔墨映入眼帘,他们终于要见面了!
10年前,他第一次听到垅幽这个名字,大太太不会想到,她与裴若虔的一番对话会被他偷听到。
大太太以为只要她不说,便无人知晓垅幽的存在,哪知裴若虔日后会告诉百里青柠,毕竟对裴若虔来说,他亦有更想得到的。
那对玉珏,青柠既然让他看到,其意便不在隐瞒此事,尽管青柠无法向他说明原因,但她既然说会交给裴若虔,那么,联想10年前那场隐秘的谈话,看来秘密的一角已经被掀开。
只是,将那对他为之付出了巨大代价的玉珏,就这样交给裴若虔——更确切地说,交给裴若虔背后的那个人,他心有不甘。
为了苑晓风能得到陨星石,他甘心交出玉珏,但玉珏会落到裴若虔手中,即便只是裴若虔经手,他,不甘心!
青柠有意将玉珏要交与裴若虔一事说给他听,他知道,青柠觉得对他有愧,碍于种种原因,不便明说,但还是向他透露了玉珏接下来的归处,至于最终会落入谁手,便要看他能否查出下落了。
是的,他需要振作起来了,青柠告诉他这些,亦是希望他能有所行动,而不只是坐在这里。
“二玉相合为一珏,晓风,曾经我想将这对玉珏送给你,我想向你求亲,娶你为妻,这是娘留给我的,我想娘也希望我能找到此生与我相伴的人。”
“晓风,你说过你想回家,我曾想过助你实现心愿,让你回到500年后,你说过,每个人都需要帮助。你想要那块陨星石,便是想尝试利用它,虽然尚未开始,但我还是把它放在了你的身旁,有它伴着你,也好。”
“晓风,我要走了,我答应过你,好好地活下去,虽然很难,但既向你承诺,便会去做。你做的纸鸢、画的画,我都挂在家里,我的家,若你在天有灵,便时常来看看。”
“晓风,接下来的日子不能天天陪着你了,我说的这些话你都听到了吗?你若听到,便入我梦,好吗?”
“晓风,等着我,我会再来看你,带着玉珏,来看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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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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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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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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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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