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使团初到京都,因着交接往来事宜,作为正使的萧平旌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抠出了空闲,就见范闲心事重重地跨入府中。
“你的身体不宜伤神劳累。”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陈萍萍了,这么些天,陈萍萍几乎是手把手地宠溺范闲——说是宠溺一点也不为过,硬塞给他滔天的权柄,又为他肃清面前所有的障碍,扫去纠缠不清的尾巴,杀伐果断堪比铁血。但是这么为范闲着想的一个人,为什么不在乎他的病体非要赶鸭子上架让其思虑忧心,更别提策划城外刺杀一事来伤害他,这两种极端放在一起,让人毛骨悚然。
范闲蹙着眉尖低声道:“他说,庆帝还未完全相信我。”
“你们那位皇帝……,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何以见得?”
“他足够强大。”萧平旌为他倒上一杯茶水,白烟如江南烟雨柔和了这一室,“根本无需靠相信谁来巩固河山。”
正因为大梁薄弱,所以梁帝全心全意信任长林才能守国。而庆国,就说那秦业一家,单个拎出来都是个人物,更别说不在京都的叶重,还有传闻中的大皇子……,萧平旌越想越心惊,南庆人才遍地走,不提范建那些年老的,就是年轻的一辈,段位都要比大梁来得高——所以庆帝怎么着都不会有无人可用的情况,除非集体造反。
“那倒也是,信不信,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范闲苦笑自问,“陈萍萍是信他,对我有情?一个皇帝?有情?”
“你们是父子。”萧平旌皱眉,来到南庆后,皇子间的情况多少知道一点,但仍不敢相信庆帝无情到虎毒食子。
“儿子生太多,皇位只有一个。”范闲娓娓道来,“你不懂,他是想……除了登上皇位的那个,其他儿子都不应该活着。”
“皮筋,你知道吗?就说太子,不仅不在兄弟排名之内,更在他成为太子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孤家寡人——庆帝就赐死了他的生母。”他忽而苍凉一笑,“原先我不懂,后来看到你们大梁的蠢皇后,才懂了。”
萧平旌被册储废母这个规矩惊呆了,仅仅为了一种可能,就从根源上杀人——但是考虑到荀皇后,居然觉得这个残酷的规矩不无道理。
“对了,皮筋,记得大梁牢里,你说过要是还需打人,叫上你。”范闲眼珠滴溜溜转,“还作数吗?”
“那是自然!”萧平旌点头,“打谁?”
“荀飞盏!”
“谁?”他好像没听清。
“荀飞盏!”范闲眯起眼睛,“敢打范思辙的主意?哼!当我范闲是死的吗!?”
萧平旌默默为好友点了根蜡:“他们的事情,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感情之事,旁人是说不清的。”
范闲怒瞪:“恨在大梁没有说清!?”
萧平旌被他一瞪,那点为好友申诉的小心思立刻去了大半,连连点头:“打,打!打打打!”他站起来义愤填膺,“什么时候去?”xiumb.com
“现在。”
范闲正值恩宠,大庭广众之下打一个大梁使者不是什么大事,他做事向来事出有因,鸡飞狗跳赔了点钱之外,无非就是在根源上多加议论。
更何况打人的就是大梁人士萧平旌。
话说荀飞盏好不容易寻到了范思辙,控诉了一番会员卡的普通性,结果后者压根就没听懂,还以为这卡制得不够精美,也不够特别,灵感一现说要出一张微爱皮中的皇冠卡,一溜烟跑了。可怜荀飞盏一个大直男,架不住范思辙是个没心没肺,再次见面只好妥妥地表白了心迹。
范思辙晴天霹雳,一颗心不知道该落在哪里,举目四望,整个京都里能说得上话的,够交心的,只有范闲了,他揣着颗惴惴不安被吓坏了的心来找范闲吐苦水。
结果可想而知,荀飞盏招来一顿毒打,萧平旌出手毫不留情。
噼里啪啦。
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上,连带着斗殴都带了一股热热闹闹的年味,范闲抱臂立在贩伞的木架子旁,一身凌厉被一朵朵圆花细腻成撩人的春色,融成一株得意的骄花。
“别啊!哥!你打他干嘛?”
“他喜欢你,我揍他还需要理由吗?”范闲气呼呼瞪眼。
“那证明我可爱啊!”范思辙扯着范闲的衣袖还颇有些沾沾自喜。
范闲一怔,望着范思辙的包子脸勉强微笑:“你,可爱?”
好吧,还算可爱:“你喜欢他?”
范思辙摇头。
范闲蹦起来:“那就该打!”
“可我也不讨厌他啊……”范思辙迷茫着一张小脸,“我招人喜欢,你这一打,以后有谁敢喜欢我?”
范闲一双手被气得乱挥:“他……,他是男的!”
“我知道他是男的。”范思辙疑惑道,“哥,看不出来啊,你歧视?你的话本里不都写着嘛!同性才是真爱,异性只为繁衍。”
“……”范闲彻底没了言语,不敢置信竟然是自己把范思辙引上了不归的弯路,他本就没什么仪态,一屁股坐在地上望向揉着手腕的萧平旌,“兄弟,你大兄弟这个心思你知道吗?”
萧平旌张嘴说大实话:“不知道。”
范闲也是一时心气上来,望着范思辙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觉得年纪尚小,情窦初开,也许这初开后就荒唐无稽了,谁知道呢?又考虑到范家在南庆的处境,荀飞盏日后说不定是他的一条生路,那情绪一下子就消化得无影无踪:“爹那里,你自己去解释。”
范思辙就是被吓大的,哪敢解释,但是也应承下来:“哥,他为人大方,我跟着他,省钱!没别的,别多想。”
范闲扶额,傻孢子弟弟不省心,心烦!爹,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这段感情刚有苗头就被捅破天,你若还不知情,就只能怪你自己了……
皇城之上的风云瞬息万变。
南庆三殿下马上及冠,庆帝特地命人重新装修太平别院,改名‘安平京院’,子承母业,这座避暑行宫以后完全归于范闲。
范闲拿到这道旨意的时候恶心欲呕,老娘就死在太平别院,拿这座别院送人,是欺负他不知情吗?
不过,得到太平别院正是他计划的第一步——陈萍萍对他有求必应,想来上次在他面前提了一提所谓思念的情怀,那位老人就放在了心里,去庆帝那里替他讨了这道旨意。
一个太平别院,锦上添花庆帝也乐意做,又也许他也在等待着那个湖底的秘密。
范闲拽紧了黄色的布帛,突然想到——这个名字怎么那么奇怪?
萧平旌嘿嘿一笑:“安之,安平京院,哈哈,你和我的名字哦!”
“我去你个西皮大头鬼!”明晃晃的圣旨飞过来直敲萧平旌额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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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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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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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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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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