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的母亲叶轻眉确定是神庙使者无疑,那么他的儿子是天脉者一点也不奇怪。天脉的出现会给南庆带来绵延的福泽,这么一想,皇位之选必定是范闲的囊中之物。
——萧平旌消化着李承泽的话,相较于相信范闲是什么天脉者,他更倾向于范闲天生聪明伶俐文思泉涌,是不是天脉者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怎么才能走自己的路。
“安之,我们逃吧。”一个想法立刻跳进脑海,也随之说了出来,萧平旌跟进几步,城郊野外也不知会不会钻出来几个刺客,然而范闲执意谁也不带,硬要来这太平别院。
范闲闻言讶异地挑了挑眉:“你不要父母兄弟了?”
萧平旌想了想:“他们能照顾好自己。”
“我不是没跑过,这不去了大梁才遇到你啊。”
那倒也是,怎么逃也逃不过那些权位者的手掌心,懊悔于这不成熟的轻率想法,萧平旌举目四望,太平别院前方有一条偌大的湖,依依杨柳如今是一条条光秃秃的寂寞萧条,水面如镜,风吹过泛起碧波荡漾,波光粼粼,这湖与里相通,长廊路回,皆是建在水面之上,尽善尽美,饶是这无心赏景的寒冬,也能让人多几分意兴。www.xiumb.com
范闲就趴在栏杆上眺望这湖,萧平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层层的水纹被风推泛开来,每一道都身不由己消散在远处,似是他无法抗拒的人生,一举一动皆是暗中推动,何处才是归宿?是不是与这水花一样,只是仅仅存在过又淡淡地结束,注定走向残酷的结局?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胸中酸涩不去,人人都说小范大人泼天的恩宠,实非他所愿也,实则他们都在杀人。
庆帝在杀人,陈萍萍在杀人,所以李承泽也要杀人,李承乾也要杀人,因此他们手底下的人物,个个都要杀人。
但是能怎么办呢?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过。
“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后盾。”他说得字字掷地有声,击在水漾里划出一个个圈,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发誓,“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皮筋,我逃不掉的,因为这是属于他们的世界。”范闲叹息一声,天脉者的传说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神庙派出的那些人可能是天脉者,但老娘是个逃兵,勉强看来自己就是个作弊的,与天脉者完全不搭边。他可不信什么传位之言,当年要不是老娘太过锋芒毕露威胁到皇权,何至于此?庆帝到底是为什么,让他踏入半个皇圈?话头一转,“箱子处置好了吗?”
“按照你说的,昨晚扔下去了。”萧平旌抚摸着手下木头上的刻痕印迹,“那不是你娘的遗物吗?”为什么要扔进湖底?
“它不属于这世间。”□□没有子弹,就是扛了个废铁,但是别人不知道啊,他们好像只知道这东西是个武器,忌惮着它敬畏着它,连光明正大描述它都不敢,这期间庆帝不知试探了多少次,问他手上是否有老娘的遗物。
范闲闭上双眼,低声又道:“故人的余荫不一定是好事,庆帝,杀了我娘。”石破天惊被轻描淡写散在风中,似是遥远的极光,刻骨铭心却虚幻一场,当年的秘辛其实一点儿也不难猜,陈萍萍有意无意的透露,加上民间评书,联合婴儿时期竹篓里的记忆,庆帝的反应,桩桩件件加起来,拼凑出八九不离十的真相。庆帝杀了叶轻眉,虽说不是他亲自动手,但执棋者默认纵容了凶者行凶,事后又将过去参与此事的相关人物统统屠杀干净,自认为做了个了断——罪魁祸首安坐在龙椅上,企图掩埋所有的真相。
所以……他怎么可能相信他会把皇位拱手相让,二十年前畏惧叶轻眉,二十年后自然会害怕同样超前思想的自己,这是一个注定困死在里面的局,只要这个世界有皇帝,他就活不成。
范闲从未主动与人谈及这等私密的事,今日却不知为何,想对萧平旌说说。
“杀母之仇。”
“怎会如此,那他……”他一定也会杀了你的!谁曾想盛名之下的杀机像是悬在喉头的利剑,岌岌可危,萧平旌慌了仅仅一瞬,转眼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安之,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你不劝我报仇?”
萧平旌没预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呆呆回答:“他是皇帝,一人身死,累及天下。”顿了顿,立刻补充道,“安之……,如果他执意要杀你,我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哈哈哈!希望如此!”
“你不相信我?”
“杀一人,救一国,你选哪个?”范闲凑到他面前,一张脸忽然有了邪气,眼角被风带过略显出一丝水润轻红,抬眼间有了千样风情,“我是个异数。”
萧平旌顿时紧张起来,范闲凑得太近,近到可爱俏皮的鼻尖小痣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惹人想要亲上一口:“我不管,我选你!”纵然与天下为敌!
差不多戏弄够了,见对方红通通的脸颊,范闲觉得可能做过了火,略有些心虚,他直起身子,突然想起来似的:“皮筋,你不是寒潭小神龙嘛!”
萧平旌红着火热的脸劫后余生却又失望无比拍拍胸脯:“那是!上山涉水我最在行!”
“这湖底有一个大秘密,你找个没人的时候偷偷下去帮我看一看。”范闲悄悄道,他是想自己下水看看,但本身就是一个聚光灯,走哪儿都有人盯着,即便是现在也难保太平别院外是干净的,“如果看到什么不懂的,画下来给我。”
总算是有帮上忙的地方了,范闲神秘的样子勾起了他十足的好奇心,萧平旌眼眯成一条缝:“安之就等着吧!”
范闲看他那个样子,活像是爱炫耀的猫,不禁笑了,他总能从萧平旌身上看到那个曾经还在儋州的自己,善良正直,是非分明。不像现在,要么被杀要么杀别人,黑不黑白不白,隐隐之间走到哪儿都带了一股子杀气,惹人畏惧。
天光渐暗,冷意慢慢地从脚底窜进脊梁,湖面上一拢轻烟水气,深吸一口凉入肺腑,忍不住低咳,猛不丁抓住胸前的衣襟,脸色苍白如雪。
“安之?”萧平旌知他是心疾发作,一颗心也预兆般地疼了起来,他懊恼又懊悔,“要不是我……”
“有了师兄们的药,一会儿就好了。”
“我扶你回去吧。”
多说是矫情,陈萍萍说只要达到大宗师的境界就能治好范闲,萧平旌下定决心勤于修炼,就等着有朝一日能够站在范闲身前,阻挡一切恶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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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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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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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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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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