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篡改诏书,以身和亲,虽有顺水推舟之意,实则有顾及天下之心——庆帝好战,两国交战,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启年细细地把范闲这一路讲来,最后诚恳地做了个揖:“我家大人脸皮厚,但是面子薄,这番话断然说不出口。这婚事虽是个乌龙,但仍请求王爷能让我家大人栖身于此,王某不胜感激。”
面皮薄?萧庭生觉得自己对厚脸皮有一定的误解……,一家几口早已经跳进了这坑里,出也出不来:“你家大人没跟你说?”他已经得到了萧家的承诺,而萧家定会守诺。
“说什么?”王启年觉得自己操了老鼻子心,“我家大人性子跳脱,这不是怕你们不喜欢他嘛!”
萧庭生端详他一番,范闲是有什么魔力?出现的几个人都衷心于他,谢必安是有人所托,高达是性情耿直之辈,有一颗衷心不奇怪,可这位王启年,为人圆滑被磨平了棱角,面带三分笑隐去了所有心思,浑身上下伪装得一丝不透,是一只活了半辈子的变色龙,也能被收入麾下?
“老王!”范闲的声音远远传来。
王启年行了个周全的礼才高声回道:“哎!大人!您出走两个月,工钱还没给我呐!”
那厢没了声息,片刻后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兜售红楼赚了多少钱!”
王启年和和气气笑了几声:“一码归一码嘛!”试探一番,这萧家人还真都是好人。
萧平旌蹙起双眉:“是个怪人。”
萧庭生手抚胡须,半晌才道:“你有没有想过,闲儿这样做是通敌叛国之罪。”回去若是被问罪,只有死路一条。
萧平旌憬然有悟,于大梁的立场上来看,范闲此举大是大非面前无疑是前者,可站在南庆的态度上来看……,竟是叛国之罪!贸然破了庆帝的阴谋,修改诏书,潜逃出海,每一项都是死罪:“他是爹众目睽睽之下大婚抬回来的二娘,有两国交书为证,其他的一概不知。”
萧庭生颔首,这是和亲,不是赐婚,两国相交扯皮扯不清的事情多着呢:“此事机密,可那位高壮士已经把这事作说书宣扬了出去,这是为何?”
萧平旌答不上来。
“因为流言止于智者。”范闲剥着个烤红薯慢慢踱过来,刚才叫王启年过去就是因为红薯熟了,得扒拉出来用收藏的王氏蜂蜜浇上一浇才好吃,在外人看来黄橙橙再淋上一层黏哒哒的蜂蜜腻得慌,可他就嗜甜,“这事如果捂着,就是真的。”
“大人,可它本来就是真的……”落后一步的高达吹着滚烫的薯皮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我也想不通。”王启年也道。
“日后就懂了。”范闲不再多做解释。
萧家父子却是懂了,萧平旌小声嘟囔:“一个个跟狐狸似的。”平常被历练教训也就罢了,现在来了个比他小的,看上去还事事压上一头。
“小皮筋,你还嫩着呢!”范闲调侃道。
听在高达耳里,又是一番阅读理解:“难怪大人喜欢老的!原来是智商匹配啊!也是,能与大人不相上下的,年轻人当中还真没有。”
“我告诉你,少跟王启年混一块儿!”范闲怒骂起身就是一脚……
北境的长林王府一切如常,萧平旌因范闲之事小题大做连着跑死了三匹马,奔波劳碌之下得歇息个几天再走,是以整个王府还是很热闹的。
萧平旌喜动不喜静。
王启年和高达又是顶有趣的人,这来来往往,竟然也做了朋友。
“二公子,您与我家大人还是很像的。”王启年握着手里的钓竿,又是一条锦鲤被甩了上来,他小心地摘去吊钩,把肥硕的大红鲤鱼扔进桶里,数数竟有了三条,足够给范闲烤鱼了。
高达没什么耐心,在一旁看他钓鱼。
“哪里像了?”萧平旌望着水面心不在焉,“他是我小娘。”
高达偷笑,王启年却难得正经:“都是不羁之民。”
“那又如何?”
“易生不臣之心。”xiumb.com
萧平旌顿时想起萧平章平日里反反复复的教导:“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家大人因为这份不羁,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你们这些老人,总喜欢磨掉年轻人的性子,可你想想,若真改了性子,我们还是我们自己吗?”
高达皱着眉赞同:“说得也对。”
王启年不反对却也不赞同,轻声道:“可是这个世界,它就是那样儿啊!”话音刚落,就被吹散在风里。
这时,马蹄声由远而近,萧平旌直起身子去看,府内禁马,这马来得急必定是出了什么急事,略能想到只有大哥萧平章,急急忙忙运起轻功飞了过去。
高达瞅着他的背影道:“老王,要去看看吗?”
王启年又放下一饵:“关我们什么事?”
萧平旌刚落地,就听到传信兵禀报甘州被断粮月余,受到大渝的主力军队围剿,世子萧平章誓死不退,身受重伤。
“大哥!”他并未进门,意欲转身寻马,被长林王看了个正着,“平旌!”
“爹!我要去找大哥!”
“你去了有什么用?会医术吗?去,叫闲儿同去。”萧庭生也急,但到底是经过风雨的人物,镇定冷静。
萧平旌急得要命:“叫他干什么!”
“来不及解释,快去!”
蒙浅雪也急匆匆赶来:“阿闲会医术,你快去叫他,我与父王先走一步!”
萧平旌闻言立刻移步去东南的小院,平日里他都躲着范闲走,眼下大乱当头也顾不得尴尬狼狈,径直飞越过去,到了门前无心敲门,抬腿就是一脚……
他忘记一件事——王启年和高达如此清闲钓鲤鱼是因为范闲洗澡将他们赶了出去。
于是他看见白雾蒙蒙,玉脂云白,点睛之笔的鼻尖小痣俏皮可爱,清湛间乌发冉冉浓墨重彩,所有的一切活色生香,像天青色下的万紫千红,碧空万里的云海白浪……
“大白天的洗什么澡!”他腹诽一句,装作若无其事,偏过头掩去脸上的羞赧之色,“快穿好衣服!”
笔直的大长腿跨出浴桶,骨肉均匀有力,他忍不住又瞄了几眼:“我大哥受伤了,你快随我去看看!”
范闲看他那样子觉得有趣:“都是大男人,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不一样!你是我爹娶的二房!”
“那你倒是叫声娘来听听啊……”
萧平旌见他只剩外衣,转正身躯:“我可以叫你姨娘,不管怎么样你快些,我大哥等你救命呢!”
范闲拧干厚厚的长发,从床底下掏出一套金针放在身上:“印章有我送的软护甲,水火不侵,寻常利剑伤不了他。”
“姨娘!我只知道大哥现在重伤。”
范闲心中诧异,难道印章没穿软甲?手上动作快起来:“你要是不长眼敢把我叫成女人,我就把你变成女人!”
——
因为篇幅关系,决定不出现林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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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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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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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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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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