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共我沉沦>第 4 章 天主
  巴黎老旧肮脏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肮脏的水坑。

  透过水坑的倒影,这座城市扭曲而悚立,透着叫人毛骨悚然的颠倒魔性,仿佛一个巨大的,培养着怪物的巢穴。

  剧院门口早已稀稀拉拉聚集了一大堆人。

  不仅仅是刚刚出言嘲笑的门卫,甚至还有那位结束演出的小提琴手。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讥讽的,恶意十足的笑容。

  他们的嘴角高高裂开,一张面孔接着一张面孔,好像在旁观着一场荒诞的木偶戏,发出刺耳的笑声。

  “哦我的天主啊,方才看那个前奏,他竟然是想演奏随想曲?”

  “哈哈哈哈哈哈随想曲,他竟然想演奏随想曲,就他这水平,回妈妈怀里吃奶倒还更快些。”

  “就是,整个城里恐怕也只有巴黎歌剧院的首席小提琴手有可能挑战大师的曲目吧。”

  在哄堂大笑里,我匆匆捡起地上脏兮兮的琴盒,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离去。

  昨夜开始,或许是被警卫追逐,路上摔了好多次,我的腿便不利索起来。每走一步都疼痛不堪,像被撕裂那样。

  整个铅灰色的天空似乎都能看出我的落魄,那笑声如同附骨之疽,阴魂不散的跟在身后,将我耳膜震得嗡嗡作响,难受至极。

  而我,则是陷入一种纯然的空寂状态。

  “喂,以诺——”

  旅馆的老板从脏兮兮的酒桌上收起抹布,朝着我大吼:“大半夜不准锯你那把破木头,还有下次,我就把你赶出去!”

  一连串追寻般的魔声从脑后灌走,我蹬起脚,踩着这段不堪重负的木质楼梯,砰地一下子关上门,就好像把一切嘲笑拒之门外。

  没错,这间阴暗的房屋是我租借的,用我那个酒鬼赌徒父亲留下来的最后几块银币。

  巴黎贫民区多得是这样的破旧旅店,从乡下来这里碰碰运气的人也不少,走廊上抬头看过去,一个一个简易隔开的房门臃肿到不堪重负,房子里一张床,连椅子都吝啬多给一把。

  薄薄的门板根本防不住什么,不管是半夜胡言乱语的醉鬼,还是将妓//女带到这里来的享用的邻居,夜晚总是嘈杂而臭烘烘的,同旅馆下方那条臭水沟一样。

  关上门后,我一个人站在逼仄阴暗的房间,神情近乎于空白。

  慢慢的,我顺着门背滑倒,双手抱头,瞳孔涣散。

  怎么可能呢?明明我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早上,都成功演奏出了随想曲!

  那些极富技巧的音符从我指尖流淌而出,是切切实实的记忆,怎么可能作假呢?

  我跪倒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打开琴盒,将这把陪伴我多年的破旧的小提琴取了出来,颤颤巍巍的,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那样架在肩头,拉开了弓弦。

  出乎意料的,流淌出来的,仍旧是一首流畅美妙的随想曲。

  是我曾经捡到的破旧曲谱,梦寐以求演奏出来的华美乐章。

  拉着拉着,泪水也紧跟着流淌而下。

  我急促呼吸着,就这样以端着琴的姿势,冲出了房间,满心欢喜地想要将这艺术品一般的篇章展示给旁人倾听。

  然而在踏出房门的那个刹那,优美的旋律便如同从中砍断。

  紧接着,便是咔滋咔滋不连贯的声响。

  走廊的尽头,醉鬼抓着一瓣雪白的肉疯狂撞着,一边顶还一边口吐污言秽语,怒骂是谁在锯木头,难听至极。

  摇摇晃晃的木矮楼里,只有碰撞,酒杯滚落,上上下下,木板嘎吱,还有下方水壶烧开的尖鸣。

  我浑身僵硬,在那样下/流的眼神中退回房内。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不对。

  为什么只有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才可以演奏出这样的乐章?只要有人,便连平日里十分之一的水平都发挥不出来?

  这简直像一场滑稽的玩笑。

  直到这时,我过度滚烫的大脑才终于冷静起来。

  我想起了昨夜那座静谧的歌剧院。

  从黑暗中响起的窃窃私语,如雷般的掌声。

  苍白冰冷的月光从尖塔背后升起,他们的笑声神圣又邪恶。

  在那之前,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只能勉强演奏出简易乐章的小提琴手,演奏完毕也不会有人为我喝彩欢呼,皮球一样被踢出剧院。ωωω.χΙυΜЬ.Cǒm

  但是在黑暗里,我无所不能,像艺术的主宰。

  而平常的我,从来都心知肚明。

  我是不可能演奏出随想曲的,下辈子也不可能。

  可我为什么会忽略这一切,以至于那无处不在的勇气伴随着我,叫我沾沾自喜,像吹涨的气球。

  因为“天主”的恩赐。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叫我整个人脑袋如同被千万根针刺般疼痛。

  踉踉跄跄的,整个视野都天旋地转。

  身上的痛楚愈发明显了。

  我无力地趴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天主啊......”

  失去血色的嘴唇摩挲着,像穷途末路的赌徒在祈祷。

  “万福玛丽亚,神圣至高的天主,阿门。”

  我的指尖颤抖摩挲着,终于将桌上的东西带落。

  一张白底金纹,其上带着迷幻香气,同这间旅店格格不入的华贵信封摇摇晃晃地滑落,露出内里的信纸。

  一封静悄悄躺了不知多久的邀请函。

  我曾在躲在暗处,看无数大人物从马车上下来,带着羊皮小手套的手指捻着裙角或握着银杖,便有下人争先恐后地弯腰,将这邀请函交予剧院工作人员。

  甚至于这个色调,显然是最佳观景区域,是包厢贵宾。那些平日里面对流浪汉们高高在上的工作人员都得点头哈腰,恨不得趴在地上舔他们的鞋尖。

  因为这并非金钱能够买到,而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然而现在,这封邀请函出现在了我的桌上。

  是错觉吗?方才那里明明空空如也。

  我的鼻腔灌满了迷糊糊的水,朦胧的视线看着指尖外那张信函。

  上方用端端正正的花体写着:尊敬的以诺先生。

  诚邀您在三日后,参加《黄衣之王》的首映礼。

  您最亲爱的——

  那是一个歪歪斜斜,古怪至极的印记。

  有点像圆形,却又不太一样,中间倒钩似的,深深埋进瞳孔深处。

  我的躯壳在发热。

  某种隐秘的渴望和痛楚瞬间将我攫取。

  最后一次,我听见我的声音。

  “啊,天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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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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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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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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