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玥头一次见定安县君,进门就注意到了她。也不是她眼神好,而是……县君实在是太醒目了。
几个女郎簇拥着一位衣冠锦绣的少女,梳着柳玥没见过的发饰,色如春花,顾盼生辉。她穿着打扮和周围人有些区别,想必就是雍州当地的风俗了。
“那是谁呀?”
女郎们顺着定安县君指的方向看去。
“是柳大学士的女儿吧?”
“那不是柳府的姑娘吗?”
她们唧唧喳喳跟定安县君搭着话。
如柳玥所料,高门大户的女儿没来几个,嘉阳长公主倒是很给面子的来了,以她自来熟的性格定然是要来一探究竟的。
令她意外的是,在场的还有几位公子哥。
“莫不是听说定安县君要在京中择婿,自愿来倒插门的吧?”嘉阳长公主掩唇轻笑。
柳玥说道:“谢小侯爷也来了。”
嘉阳长公主像是有些意外,“他来做什么?”说罢眼神中带了点戏谑,“也是,雍州穷得也就剩钱了,每年交给朝廷的银子都够他谢家军大半年开销了。”
听这意思,难不成谢易要卖身给定安县君换军晌?
柳玥皱眉,目光和谢易撞个正着。
谢易刚碰上她的目光,心里一喜,随即察觉柳玥的眼神怪怪的,透着一股……同情的味道?
他摸了摸鼻子,侧过头去,装作与几位公子哥熟络的模样。
之前就有模模糊糊的传闻说谢小侯爷要来,众人付之一笑,没想到谢易还真的出现了,岂不是坐实了雍王有意镇北侯的消息?
几个京城里的公子哥不学无术,靠着祖荫混了芝麻大点的官儿,好点的仗着嫡子身份袭了爵,见到谢易都站起来行礼,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搞得谢易反倒尴尬起来。
大家都是平辈人,哪有在他面前不敢坐的道理,但他就这么一甩袍子说句“坐吧”,就显得跟他高人一等似的。
最重要的是,柳玥还在场,要是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不懂尊卑的粗人,也太丢份了。
实际上柳玥并没有在意那边的动静,贵族女眷们的日常不是这个宴就是那个宴,实在是太过无趣,柳玥寻了个小亭子坐下。杨柳依依,微风拂面,这角度又正巧能看着场上。
定安县君的宅子处处精巧,庭院里挖了弯弯绕绕的水渠,两边铺了极好的石料。
“这院子不玩个‘曲水流觞’真是可惜了。”柳玥慢悠悠倒了杯茶。
嘉阳长公主回道:“柳学士的女儿跟别人家的到底是不一样,不过这位县君多半是没心思玩什么精巧的小把戏。”
柳玥莞尔一笑。
定安县君对柳玥的好奇只维持了短短一会儿,就被谢易夺去了全部的吸引力。
她是大周唯一一位异姓王的女儿,雍王富可敌国,她虽然是庶出,但是养在雍王妃膝下,锦衣玉食的养大。
饶是她爹跟老镇北侯有什么过节,也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谢易也注意到她了,定安县君打扮得花枝招展,是个人都能一进门就看见。
她提起裙角走过来,谢易就觉得大事不妙,赶紧拍了拍边上那位公子哥的肩,佯装搭话,实际上是把他推前面去了。
那位公子哥家里挂了个五品官职,被谢小侯爷一把推出去,就瞧见定安县君往他们这走来。
定安县君看他脸红的跟熟虾似的,蹙了蹙眉。她想着帝京的规矩,觉得自己是冒失了点,用团扇半掩着脸,一个劲儿的给谢易递秋波。
偏偏那没眼色的五品公子哥还在不明就里,拉过椅子就要请县君入座。
“这位就是……谢小侯爷吧?”定安县君说道,“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翩翩君子。”
谢易笑了笑没接话。
五品公子哥僵在那里,谢易绕过去坐下了,场面气氛更为尴尬。
他坐在那,定安县君站着。
谢小侯爷自带的非凡气度,一时竟叫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嘉阳长公主面色一变,起身朝着他们的方向过去。
柳玥微微察觉到一丝不妥,也跟了上去。
长公主停在门口,没有进去,柳玥跟在后头,感觉自己跟听壁角似的,他们的对话一字一句流入她的耳中。
“侯爷能赏脸光临,真是莫大的荣幸了。”定安县君被他的脸勾去了魂。
好看的男子不少,大多是空有皮囊,高傲的定安县君看不上他们。
见到谢易,她满心满眼被吸引过去,何况他年纪轻轻便承了爵位,容貌清俊,堪称人中龙凤。
谢易说道:“抬举了抬举了,主要是侯府与雍王也有段渊源,县君进京谢某自然要来捧捧场。”
渊源?自然是老侯爷把雍王打下来的渊源。
定安县君也听出话外之音了,脸色沉了沉,随即想起自己的身份,怎么也是皇帝亲封的县君,大周的兵器生产还要仰赖雍州出产的稀铁矿,她的地位自然和旁人不一样。
来帝京之前雍王也说了,帝京的少年郎没有她挑不得的,便是皇子见了她,看在雍王的面子上也得赏点脸色。
这么一想,定安县君也没把谢易的话当回事。
谢易挑了挑眉,有点惊讶县君好定力,他没给人家面子,定安县君竟然不红脸。
他读不懂姑娘家的心思,柳玥倒是猜了个清楚。
雍王和老侯爷关系差,但是定安县君明显没当回事,见到谢易那张脸就被勾走了,目色含春,非得在谢易面前量个高低。
县君穿得光彩照人,站在衣冠齐楚的谢易边上,倒有几分般配。
再加上雍州盛产稀铁矿……可不是和谢小侯爷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柳玥想到这,不自觉皱了皱眉,恰好被嘉阳长公主捕捉到了,生出几分促狭之心。
“你在看县君还是看小侯爷?”嘉阳长公主问道。
柳玥一慌,迅速收回目光,“看看定安县君罢了,县君的穿着打扮都跟帝京女眷不同,有点儿好奇。”
定安县君看中的人就得到手,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哪怕是谢小侯爷也并非不敢肖想。
伴在她周围的几个女郎都缩在一边,不敢接近。几个公子哥也识趣地退后了几步,给他们俩腾出空间来。
谢易一阵头痛,对一个闺阁少女板起脸是万万做不到的,何况还有皇帝如此关心,打定主意要笼络雍王和定安县君,被知道了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跟周围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换了两盏茶的工夫,门口来了个小厮通报,说金吾卫营有事请他过去。
谢易努力克制不让脸上露出太过明显的欣喜之情,跟边上人见了礼,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前脚跨出门,后脚听到嘉阳长公主在那酸溜溜的说着什么,还有一道尤为耳熟的声音。
柳玥在跟长公主说着话,突然谢易从里面冲出来,把她吓了一跳,脚下不稳险些栽下去。
明明天气已经乍暖,女郎的肌肤依旧触手生凉,犹如一块捂不热的羊脂玉。
谢易的脸红的比柳玥还快,扶住了她就立即松手,连连道歉。
嘉阳长公主斥他的话,谢易充耳不闻,只见到柳玥慢条斯理取出手帕,轻轻擦了擦手和手腕。
郭洸见到谢易的时候,就是一副耷拉着的模样。
他拍了拍小侯爷的脸,换来对方恹恹的眼神。
“怕什么,一回生二回熟!”郭洸安慰他,“好汉子就得拿出不要脸的本事来。”
谢易看了他一眼,“你说的什么屁话?”
“你喜欢她,就得让她知道啊,不然你三天两头在她面前晃悠,人家早晚觉得你不怀好意。”郭洸说道,“我忘了,你本来就不怀好意。”
谢小侯爷回过味来,心不在焉地踱步,吓得那群小营卫拿出十足的精神来,唯恐他路过背后时候给自己来一脚。
郭将军好说话,又能放水,可这位谢侯爷练起人来真是狠,几招就被打得抬下去是家常便饭的事。
今日的谢易无心跟他们说操练的事,满脑子都是柳玥拿出巾帕擦了擦手,让他顿时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威风凛凛的谢侯爷跟一只蔫头巴脑的小狗没什么区别。
没有什么旁的缘由,就是被喜欢的姑娘嫌了,谢易还得给自己打打气,想着下次什么时候能见着。
就是皇帝没打算给他机会了。
皇帝又一次留下他,旁敲侧击打听他与定安县君的事。
谢易知道瞒不过他的,宅子里多少有皇帝安插的人,为了监视县君,顺便看看他的动向。
“定安县君容貌昳丽,性格和婉,臣当日看下来,是个好相处的。”谢易先把她夸了一通,看皇帝的脸色不动如山,马上接了句,“就是不太适合臣。”
皇帝的表情波动了下,“你父亲……”
谢易立即截住话头,“我爹地下有灵,知道我为了那点军饷去入赘,怕是要气得托梦给我。”
“谁让你入赘了?”皇帝一愣。
谢易说道:“臣已经心有所属,陛下别再为难臣了。”
他小心翼翼窥着皇帝的脸色,唯恐龙颜震怒,那真得连夜逃回青州避难了。
皇帝摸了摸胡须,开口问道:“是柳学士那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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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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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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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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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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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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