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川的清晨很早就喧嚣起来,晨阳浸开薄雾,不带温度落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间,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对于从商人而言,开店之前就要投入准备,放眼望去,整个长街都是忙碌身影,为新的一天拉开了序幕。
程府在锦川北侧,占地不算大,位置不起眼,办一场私宴也不会惊动太多人,门口只有一丫鬟,以请帖来招待宾客进去,接近晌午时,围墙外点起鞭炮,噼里啪啦响了好些时间,这便是私宴中最喧哗的一刻,结束以后,程府周围便又陷入平静。
程英桀曾说一切从简,此言不假,整个行程透着乡俗之气,不像宫中贵人会摆的架势。
受邀的客人全是生面孔,蔚凌总算放下心来,墨池和紫莞儿从头到尾都很兴奋,放鞭炮把他俩吓了一跳,惊讶完又开开心心去抓甜点吃,夏洲则老老实实跟着蔚凌,遇上其他客人上前搭话,他便散发出一股极不友好“生人勿近”姿态把人吓走。
这次来的客人不多,可程府上下的人也不多,到头来还是忙得分不开神,蔚凌自觉没去打扰,把酒一杯又一杯的喝,时不时抬头去看程英桀,看他一张浑然憨厚的脸笑如春花,心里自然替他开心。
“你怎么不吃东西光喝酒,这么好喝?”夏洲在旁边看到蔚凌已经喝了五六杯,一时兴起,又把蔚凌的杯子抢走放嘴里尝了一尝:“也不怎么好喝。”
蔚泠已经对夏洲抢他东西见怪不怪:“夏猫猫,你看我嫂子,挺漂亮的。”
夏洲把杯子还给他:“情人眼里出西施。”
蔚凌接过杯子又开始自斟自酌:“昨天听你那些话,我在想一件事。”
夏洲夹起一块青椒,犹豫要不要吃:“什么事?”
蔚凌迷迷糊糊地道:“我大哥以前在琉璃山上,受苍麟影响,本该也与我一样不懂人间爱恨,可如今在人间十年不到,已然娶了妻……你说…我若从今往后都在人间,是不是也会有这一天?”
夏洲目瞪口呆,青椒掉回了碗里:“啊?”
也不知道他怎么了,认识这么久还没见他如此惊讶,一双丹凤眼硬是被他给瞪成了圆眼。
今日虽然空气微凉,头顶却是阳光明媚,风一吹,蔚凌也醒了些酒,笑道:“人间情缘大多从惊鸿一瞥到谈情说爱,成婚已是最后一步,上回听大哥讲了那么多,实在难以想象。”
夏洲道:“情爱有何好谈,直接成婚不就行了,待以后跟我去了妖域,办一场便是。”
蔚凌听得手中一震,酒杯打翻在桌上。
夏洲不以为然接着说:“等不急明天办也行。”
“我随口一说,你不必当真。”蔚凌把杯子放正:“不过…妖怪也有成婚一说?”
夏洲道:“有,但并非为情为爱,而是为之所有,尤其是妖王娶妻时通常会杀死妻子身边所有的亲族,因为这样才能保证妻子只为自己所有。”
蔚凌:“……”什么丧心病狂的风俗。
夏洲道:“不过在妖域可不叫成婚。”
“叫什么?”
“叫献祭。”
蔚凌:“我觉得你对成婚有误解。”
夏洲:“嗯?是吗?”
两个人半斤八两,春秋难分。
蔚凌已经后悔和他说这个话题了,经过昨日夏洲平白无故发脾气,他偷偷决定以后少说话,若是真在这个节骨眼惹得夏洲做出什么过激之事,那他至今为止的努力都白费了。
夏洲看他不说话,又凑他旁边:“怎么了,又在想要怎么甩掉我?”
蔚凌倒是从容:“没有,喝了太多,有点晕罢。”
夏洲俯身去拿走他面前的酒壶,好家伙,一壶酒已经见底了!
再看向蔚凌,也不知道他真醉还是假醉,夏洲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扳过来,他眼睛翕然合上又倏忽睁大,把夏洲的脸映在自己乌黑的双眸间。
“先说好,我叫你开窍不是叫你往别人身上开窍,你要敢乱谈恋爱,我们走着瞧。”
“夏洲,自重。”蔚凌仓促拂开夏洲的手,心中莫名其妙。
夏洲也随之松开他,不作勉强。
正好这时,程英桀带着妻子走向这边,蔚凌见状却像见了救命稻草,赶紧站起身来。
“实在太忙…哎…阿凌,我来晚了。”程英桀牵着妻子的手,引到蔚凌面前:“青儿,这就是我常提到的蔚凌师弟,另外这位是他的朋友,夏洲夏公子。”
青儿着一身红衣,头上坠有华美花饰,她脸涂淡妆,容貌算不上花容月色,却也有一种安然静好的美感。
程英桀脸上始终摆不了拘束,他摸了摸鼻子,无奈道:“今天本来也没那么正式……哈哈,我和青儿早已拜过堂,只是……”
“大哥不必介意。”蔚凌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说给他听也太显见外。
青儿捂着嘴盈盈而笑,她脸色润红,细声道:“蔚公子与夏公子真是好生英俊,二位互为朋友,想必每日都能相互养眼罢。”
她的话逗得程英桀哈哈哈大笑,笑声震耳欲聋,夏洲也趁火打劫,把手放在蔚凌肩上拍了拍,靠近他耳边:“你这嫂子,挺懂事。”
蔚凌大方地把夏洲这话当成了夸奖,赞同道:“是吧。”
程英桀笑够了,清清嗓子,重新开口:“二位之后要是没安排,不如待到晚上,我请了锦川城里最厉害的歌团,保你们大开眼界,哈哈哈?”
“好啊。”夏洲答得比蔚凌还快,颇有些代替蔚凌做主的态度。
青儿微掩着脸,有些害羞,却又忍不住往夏洲脸上瞧,程英桀像是了然她心思般把她往怀里一搂:“我说了,我这夫人最喜欢看俊郎,哈哈,你们愿意来,她能乐上一天。”
蔚凌笑笑,忽然上前一步走到青儿面前:“大嫂,我备了一份礼物送你。”
这大嫂二字叫得一个顺口,听得青儿两只眼睛都冒出星星来。
蔚凌拿出随身带着的玉镯,双手递到青儿面前:“这支玉镯我自作主张刻了印,大嫂带在身上,相比一大半的妖怪都伤不得你。”
那玉镯白中透蓝,价值不菲,青儿见了面上一惊,似为难着该不该收,程英桀哄她两句,她才小心翼翼伸出手,由蔚凌亲自为她戴上。
“这可是天羽仙尊的刻印,天下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程英桀感慨:“阿凌,这刻印花了你多少年法力。”
蔚凌温声道:“无妨,还能再练。”
刻印是将自己的法力残留于某种物体之上的一种方式,效果与将自己体内真气输给别人异曲同工,这个镯子用了他近半成功力,只是说出口,又得被程英桀唠叨一番了。
——如今世上他就这一个亲人,他若能安好,半成功力算什么。
青儿对仙法之事一窍不通,只觉镯子好看,就翻来覆去的看。
夏洲替他回答:“少说也有十多年,有这镯子,青儿姑娘可以改行去斩妖除魔了。”
程英桀扳着手指数了数,目瞪口呆,青儿听不懂,见丈夫呆住,猜到一定是无比贵重,她赶紧招来旁边的丫鬟:“我也有东西送给二位。”
丫鬟呈上两个流苏挂坠,青儿取下其中一个,交到蔚凌手里。
蔚凌连连道谢,自然十分喜欢,这色泽偏暗红,坠有两颗紫色翡翠垂珠,挂在忘川上刚好合适。
青儿又取下另一个,除了垂珠是呈水蓝外,和蔚凌的一模一样。
她害羞地笑,亲自递给夏洲。
夏洲目光不看流苏,只是定定看着青儿身上的手镯,像是在忌讳。蔚凌稍有注意,就看向他去,可夏洲只是从容易一笑,将流苏接过。
“谢谢。”
他妖力极高,蔚凌以十成十的法力与他对峙都不占上风,怎会受制于一个刻印的镯子?
可顺着蔚凌的目光,似乎又看见夏洲的指尖有淡淡黑烟散过。
“阿凌。”程英桀叫他一声:“你说你们送礼,怎么都把我给跳过了哈哈哈。”
蔚凌连忙抬头:“大哥想要什么。”
在他抬头那一瞬,夏洲已迅速将手至于身后,握着流苏的那只手已然溃化成烟,但他妖力压制很好,不久就恢复了完好无损,整个过程极其短暂,无人得以察觉。
程英桀大笑:“今晚陪我喝酒喝个痛快。”
蔚凌一听“酒”字就来劲:“那可要看你酒量能不能赶上我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也要去!”墨池忽然从桌子下面钻出来,蹦到程英桀面前:“师叔,要挑战师尊,得先过我这关。”
说完,两人又是一阵兴奋,紧紧拥抱在一起。
“哎哟,小池子你也能喝酒了。”程英桀把他搂着转圈:“今晚可是不醉不归。”
全天下也就墨池能经得住程英桀泰山压顶般的搂抱,他乐在其中,喜笑颜开:“我一直都能喝!咱们天羽殿这酒罐子的名号可要代代相传才行!”
程英桀与墨池这一吆喝,周围其他客人也凑了过来,蔚凌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让出路来,看着程英桀与青儿被围在中间,他一言不发,独自提着酒去了另一边呆着。
如此多凡人聚集在一起,声声道贺,锦上添花,他们源源不断地说着让程英桀大笑不停的话,好似只要时间不断蜿蜒,这份幸福就能永远延续。
喜结连理是好事,所有人都这么说。
蔚凌远远看着程英桀与青儿,面前的菜却一筷子也没有动。
这天的欢腾持续到夜里,当歌团的入场后,场面更是一度混乱。人们环坐一圈,中间留给要跳舞的人,弹琴唱歌的都是年轻姑娘,很快就和宾客玩到一块。
从头到尾,那喧哗声就没消停,墨池和紫菀儿沉迷其中,有的人喝醉了趴在桌上,有的人滚在地上,最后青儿姑娘亲自上场为众人舞剑一曲,引得四下高呼,掌声震耳。
“阿凌,来。”
不久之后,程英桀从人群挤出来,朝蔚凌摆摆手,让他跟自己来,蔚凌整整一天都在酒气来荡漾,一见程英桀鬼鬼祟祟模样,恍然想到多年以前在琉璃山时与他偷偷下山的场景,年华已去,回忆却如此清晰,他鼻子一酸,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
自从苍麟死去,再也没有东西能束缚他的七情六欲,纵使他再是平静,再是寡欲,情绪淹没心头的陌生感,足以让他感到不安。
两人就这么窜到屋顶上,程英桀拍拍身旁让他坐下,他就乖乖坐下,然后程英桀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个大土块出来,疑神疑鬼道:“猜猜这是什么。”
蔚凌眨着眼,院子里火光乱窜,映在屋顶上有几分暖意。
他道:“大哥,手劈岩石的表演我看腻了,换一个。”
程英桀哈哈笑:“谁要劈岩石,你大哥我又不是只有这出自——看好,大哥这次要从石头里劈只鸡出来。”
说完当真一记手劈,眼看土块就要灰飞烟灭,不知何时出现的夏洲突然伸手,把程英桀硬生生拦住:“这是叫花鸡,程大人,看在它生前与你义弟几分相似的份上,善待每一只长翅膀的食物。”
这还真是一个敢伸手拦,一个敢能刹住手,这手刀要真劈在人身上,只怕不是废就是残。
博学多识的夏洲将土块接过来:“以程大哥的功力,想必会把鸡肉劈碎掉,我来吧。”
程英桀问:“你刚才说这叫花鸡像阿凌?”
夏洲道:“蔚凌不是白凤凰吗?”
蔚凌已经被这莫名而来的头衔搞得无可奈何,他道:“不过葭莩之亲罢,你别挂念了。”www.xiumb.com
夏洲呵呵道:“鸡也算是凤凰的远房亲戚,这么一想岂不是更像?”
“…”
程英桀被他俩逗笑,一屁股坐在屋顶上,瓦砾震动,仿佛要把屋顶压垮,蔚凌给他震得心惊肉跳,夏洲却从容淡定,不仅能慢条斯理把土块碎开,还能细心细致地取出里面鸡肉。
霎时间,浓浓香味迎面扑来,叫蔚凌忍不住睁大了眼。
“你啊,以前就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每次参加宴会、庆典,都是我和义父偷偷带东西回来你才吃。”程英桀顺手扯下一块鸡大腿,递给蔚凌:“凡人有句话形容你这种人,叫:快成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蔚凌接过大鸡腿,专注地看了半天不知如何下口。
夏洲道:“阿凌这性子实在难相处,师叔,你可真不容易。”
程英桀道:“阿凌脾气好,遇上我这种话多又烦人的性子,正好相处得来,哈哈哈。”
两人聊了一阵,见蔚凌总算温柔乖顺地咬起鸡腿来。身旁的夏洲和程英桀倒是毫不在意张嘴就吃,一整只鸡很快就没剩多少了。
“你这义弟这么多年算是白活,落到人间还不如三岁小孩懂事。”夏洲感叹。
程英桀哈哈笑,笑完又叹气一声:“我刚来时也一样,尤其是第一次参加宫中里的宴席,那叫一个全程大眼瞪小眼,别人干嘛我干嘛,还闹出不少糗事哈哈哈哈,后来陛下招呼众臣,说我是琉璃山上下来的,对我多点担待,哈哈哈,那些文武百官,就真把我当成了山里来的猴子,什么事都手把手的教。”
夏洲道:“听你这么说,皇上还有点儿人性?”
“哈哈,他啊……”话到这里,程英桀倏然止住,蔚凌正安静吃鸡腿,不打算插嘴刚才的话题,程英桀赶紧干笑两声,唐突话锋一转:“对了,夏阁主,上回听人说你是妖怪——真的假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逢妖时更新,第 50 章 宴时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