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挽风给了蔚凌一块金腰牌,说是顾萧让给的,有了这东西出入宫中方便,蔚凌把腰牌拿在手里看,两侧龙凤雕纹,中刻“圣昭”二字,两侧侍卫一见这腰牌,纷纷跪倒地上,没等声响,头也不敢抬。
“这东西值钱。”夏洲在蔚凌耳边道:“以后没了银子,就靠它发家致富。”
蔚凌:“出息。”
三人一路往深处走,过一层结界,开了两道厚重的铁门,狭窄的过道非常潮湿,好像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板踩在脚底都能渗出水来。
余挽风说雪狼军中人关在深处的牢狱里,可是等他带着蔚凌和夏洲走到牢狱前,看到的只是整齐一排放在地上的尸体。
“昨晚死的。”余挽风说得十分淡定,言语间颇有一番故意留着惊喜的态度。屏去周围侍卫,亲手开了牢门:“侍卫里混了刺客,杀人后想要毁尸灭迹,昨晚袁椿当值,没让他们得逞。”
“行凶者没抓到?”蔚凌围着尸体看了片刻,没看出什么伤迹。
余挽风也无奈:“对方对袁椿了如指掌,逃跑途中丢了几块金子,那丫头就追着金子去了。”
夏洲哈哈笑:“这丫头不会算账,那人能丢金子换命,证明他的命比金子值钱。”
余挽风想了一下,道:“这倒是个找犯人的好法子,命比金子贵的人不多。”
蔚凌走到其中一个尸体前,蹲下身,指尖轻轻碰到那个人的头,往旁侧偏了偏:“夏猫,你闻闻,这些人有妖味儿么。”
夏洲:“没。”
“妖术师?”
“也不像。”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大概听了事情的缘由,甚至嘲讽余挽风人模狗样呆久了分不清妖怪和人的味儿。
但尸体真摆到面前,夏洲从他们身上闻不出妖怪的气息。
蔚凌抬了头:“饕餮,那些被青蛙妖吃掉的‘雪狼军’真身,你是如何分辨?”
余挽风道:“他们被吃得残缺,外表辨别不了,本来我也不认得谁是谁,可随身携带的腰牌来看,青蛙肚子里的是真的,躺在这儿的是假的。”
蔚凌若有所思:“有不有可能,躺在这儿的才是真的雪狼军,被吃的是伪装他们的人。”
余挽风乐道:“你的意思,有人先一步杀了企图谋害陛下的人?那人还与妖邪窜通?”
夏洲:“不对。”
他指着蔚凌面前的尸体,轻轻勾勾手指,一小窜黑色的火焰沿着尸体脖子附近的皮肤燃烧,随之,像被烧焦的卷轴般翻起来,血肉一点点化为灰尘,抖落了一地。
蔚凌和余挽风都惊住了,因为被烧灼的皮肤下面居然还藏着另一张脸!罩在脸上的那层人皮被烧出一股浓浓的焦臭味,呛得蔚凌皱起了眉头。
“真厉害。”余挽风偏头看着夏洲:“脸不是妖术缝补,而是十分精湛的医术作成…你怎么察觉的。”
“味道。”夏洲道:“雪狼军大多凡人,不沾仙法妖道,这些人昨日刚死,身上却留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恶臭。”
“不仅仅是医术。”蔚凌转向另一个尸体,往脖子处摸了一摸,虽然皮肤上看不出差别,摸着却又溢出明显的凸起,他取下忘川剑,沿着凸起处慢慢割开——
表皮迅速翻了起来,尸体腐烂的味道弥漫到空气里,蔚凌把剑一松,表皮又盖了下去。
他道:“皮肤下面涂了药,能抑制腐烂和味道。能到如此境界,只有玉兰仙子做得到。”
这可真是不得了,有人把雪狼军的脸割了下来,重新缝补到外人脸上,不仅如此,还利用了灵丹妙药将接口处完全抹平,让这个属于“别人”的脸能保持着不溃烂状态,于外人所用。
“宫中有谁医术精湛,还与玉兰仙子来往甚多?”蔚凌问余挽风。
余挽风歪着头,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上的尸体,他好似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嘴里发出“嗯、呜”的低吟声,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终于想出些名堂来:“仙尊这话不必问我,比起我,那个人只怕与你更熟。”
皇宫里和蔚凌熟的人不多,会医术的更是少之又少。玉兰仙子算一个,但她的可能性已经排除,其次便是袁椿,但袁椿昨日追了人…也不太合适余挽风说的那句“与你更熟。”
蔚凌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仅有的可能性。
甚至说,哪怕仅有这一个可能性,都让他感到意外。
“难道是薛太医…?”
他被关在万念殿时,薛太医是顾萧传来替他看病的人,除此之外,薛太医还有另一个身份,蔚凌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薛青青的父亲。
“巧了!”余挽风双手合拢,击了一响掌,随之眼睛瞪大,像是突然恍然大悟:“昨天夜里,太历院在百花楼当值时一小丫头冒充法侍鬼鬼祟祟,幸好当时有热心群众发现,及时通知了别的法侍将她拿下……”
“…”
“热心群众”夏洲笑而不语。
“今儿薛太医托人找上我,说那丫头是他门下的人。”余挽风抖了抖衣袍:“仙尊若是有兴致,不如随我一同前去问个清楚。”
*
【煜都白府】
白府在煜都的南面,离很校场很近,正门对的是官道,来往行人多。白烈大部分时间都带军驻守边关,很少在煜都停留,柳莺耐不住寂寞,会把白璃带去娘家住,平日府邸除了几个侍卫看守,几乎没什么人烟。
自从白烈回到煜都,关于雪狼军的流言蜚语便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柳莺不想招惹麻烦,马车进府都刻意绕去侧门。
今天她去宫中办事,顺便抓了些药,进门时,听见了非常好听的笛声,抬头一看,看到沈非欢坐在屋顶上吹笛,白璃也在屋顶上,托着下巴聚精会神地听。
沈非欢是白府上下唯一有心情陪白璃玩的的人,准确里说,他十分擅长讨小孩子开心,白璃性格认生,刚见到沈非欢时一直躲得远远的,结果昨夜他俩也不知道玩了什么,今天再见,关系竟然变得熟络了起来。
“娘亲!”
正在柳莺惊讶的时候,白璃看见了她,一张被冷得发红的笑脸瞬间挂上清甜可爱的微笑,身子一跃,纵然轻功迅巧,很快就蹦到了柳莺面前。
柳莺摸摸他的头,抬眸见沈非欢也跳下了屋顶,手里握着一根黑色的笛子,笛尾挂着流苏,随着他指尖摆弄而晃来晃去。
“夫人。”沈非欢眼睛尖,一眼就看见了她拎着的药材:“这种事儿交给我就是,怎能劳累了夫人。”m.xiumb.com
柳莺对沈非欢没什么忌讳,杂七杂八的传闻她听过一些,但传闻终究是传闻。酉王顾鸢说沈非欢是白烈带回来了,这一路上多亏他照顾,不然白烈的伤情还会继续恶化,换言之,顾鸢的意思便是沈非欢于白烈有恩。柳莺心底不愿亏待恩人,白烈似乎对沈非欢没有太多排斥,于是她便想着,兴许是么难言之隐藏在其中,自然而然便不再多问。
“我去拿了些药。”她看着沈非欢可爱的脸蛋,温婉地露出笑容:“倒是你们,大冷天怎么在外面,走吧走吧,先进屋,今晚我让冯姨炖了鸽子汤,喝了一定能暖和。”
说完柳莺就往里面走,沈非欢跟在她身后,目光药材道:“夫人,你把药给我,我去熬药,你刚回来,先歇歇。”
柳莺道:“这种事交给府上下人就是,沈公子是客人,一路上还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昨日实属仓促,没来得及好好招待,沈公子要是没别的地方可去,把白府当做自己家便是。”
沈非欢愣了一下,赶紧抱拳低下身来:“将军于沈某是救命之恩,只要不嫌弃,这条命便是为将军所有。”
柳莺笑笑:“沈公子太见外。”
她说这话时,正好有婢女走上前来,柳莺把手里的药材交给她,随之便往正厅里去。
沈非欢目光一直随着那布袋里包着的药草,取药这种事分明也能让下人去做,既然是柳莺亲自去,证明拿药的医师绝非普通医馆的身份。
“夫人的药,可是从宫中取来的?“沈非欢伸手挡住了正要退下的婢女。
柳莺正准备低身给白璃整理衣领,听着沈非欢的问题,她稍微抬起头:“嗯,今晨酉王派人来传话,说是在御药房准备了疗伤的药。”
沈非欢微微眯起眼,御药房…难道是太医署?酉王这是故意绕开太历院、绕开仙丹灵药,准备以最普通的方式给白烈治病?
他道:“夫人,我对草药有些了解,将军的伤之于妖,还是交给我为好。”
柳莺从沈非欢嘴里听出一股较真劲,好似这药草不由他来熬便是与他过意不去,她一时没想明白,甚至惊讶于熬药这种事竟然能让沈非欢露出如此认真的眼神。
“莺儿。”
正在这个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唤,顺声看去,看着了披着大氅往这边走来的白烈。
他自从回到煜都,还是第一次下床来,漆黑的发随意挽束,沿着高阔的后背落下,他衣着干净整洁,气势虽然是少了往常那股刚健,却是分寸不是失锐意。
“爹爹。”白璃担心地握住凑上去,小手摸了摸白烈的大手:“你胳膊还痛吗?”
白烈动着右臂,指尖找回一些触感,他蹲下身与白璃平视:“不痛。”
“想和爹爹练剑。”白璃眨巴着眼:“这次一定能和爹爹对上三招以上!”
白烈笑起来:“阿璃这么厉害?要不现在就去试试?”
“不行。”柳莺拉着白璃的衣领,把他拖回去:“等你爹伤好了再练。”
白璃撇着嘴,很小声地说:“爹爹要是好了,万一、万一又、又要走了怎么办。”
他也是个坦诚的孩子,心里想什么说什么,也不管这话说出来对不对。白烈叹了口气,正想逞强说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却见沈非欢从旁边走来:“小璃,待会儿哥哥陪你练。”
白璃眨着眼睛:“哥哥会用剑?”
白烈看了沈非欢一眼,没作声。
“枪剑刀戟你任选。”沈非欢自信满满:“我可是你爹教出来的,等你打过我,别说对上你爹三招,三十招都没问题。”
白璃听进去了,立马来了干劲。白烈听得苦笑,对沈非欢说:“三十招,口气不小。”
沈非欢嘿嘿:“待会儿将军可以观摩一二——不过,我得先去熬药。”
白璃道:“我陪你去熬药!”
“不行。”白烈突然挡了一下,白璃没刹住,碰到白烈的胳膊。
刚才白烈那句话说得有些急,白璃被吓到,以为自己做错事,可怜巴巴仰着头望着自己爹爹。
沈非欢反应快,知道白烈在忌讳什么,他打圆场地笑了笑,退后一步:“改天,改天。”
说完便转身离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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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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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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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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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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