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磊提前一夜和父母住进了平西王府,苏州路途遥远肯定是走不去,但毕竟还要迎亲的就安排着杨九和杨家爹娘在郭府里备嫁;作为大先生的女徒也算是半个孩子了,又在家里住着那么多年,算娘家也是应当的。
夫人们聚在一块在新房里头给新娘子打扮着呢。杨九皱着眉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一早儿就被拉起来,又是更衣洗漱又是描眉化妆的,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她倒是只能呆坐着一动不动地由着她们倒腾。
刚梳着头呢,杨九的脑袋向前又是一倾,耳朵上的金流苏一抖,坠得杨九一痛当下就捂住了耳朵倒吸了一口气!
师娘在一边笑话着:“让你乱动!”
“哪是啊!”杨九皱着耳坠,嘟囔着:“这么重,戴着多难受啊…”
“这还重呢!”杨九的母亲在一旁给给她顺了顺耳环上微乱的流苏,笑道:“一会儿的凤冠你怎么戴?”
杨九眼睛一斜,看了眼桌案边儿的繁琐沉重的金凤冠,霎时愁眉苦脸起来,嗓子闷起了哭腔:“哎呦…怎么这么多事儿啊!”说着说着又憋屈地跺着脚。
母亲在一边却是红了眼,闪了闪眼睛,安抚地拍了拍杨九的肩膀,道:“都要嫁人了,不许孩子气。”
语气温柔慈爱,喉咙里抑制着浓厚的哭腔,杨九听着不对,一抬头看见泪盈盈的母亲,心底一酸连忙站了起来哄着:“娘…娘你怎么了,好好好,我不闹了不闹了!您别哭啊,您…”杨九本是想哄着母亲开心的,倒说着说着自个儿也泪水盈眶了。
母亲的心思,做儿女的怎么会不懂呢。从前即使分离两地,但终归是家里人,时刻挂记着惦念着;这一出嫁,虽说和从前拜师的几年也没有什么变化,但从根本上来说,却是真正地离开了家。至此后再不是那个可以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小姑娘了,她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成为像父母一样肩担责任的大人了。琇書網
母亲见杨九眼泪汪汪的,眼周的妆容一下就花了,赶紧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浓着嗓音:“好孩子,好孩子,不哭了啊,是娘不好,不哭了啊。”
师娘就喜欢杨九,这么多年也一直生活在一块,婚后俩孩子也说了还住府里,一家人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原本也没觉得伤感,只觉得终于了了心愿把孩子的事儿给办了;眼下看着两母女在一块哭起来,惹得她也感动得酸了鼻子。
大喜之日,总要有一个人稳着点儿,可不能都光顾着哭了。师娘晃了晃脑袋,说笑着:“好了,再哭新娘子可就不好看咯!赶紧的,师娘给你上上妆。”
母女两个这才稳下心绪,擦擦眼泪,好好上妆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夫人们就在一边看着喜婆给杨九梳头编发,看她的眉眼中慢慢有着为人妻的样子,想象着未来有一日她身为人母的样子,她的孩子也一定像她小时候一样乖巧可爱,也像云磊小时候一样聪颖绝顶。
孩子们总是成长的太快,昨日还是怀抱襁褓的婴儿,今儿就各是玉树临风,亭亭玉立的模样儿,喜结良缘共白首之约。
师娘和母亲一块端着凤冠,动作轻柔地给杨九戴上,衬得她更是人面如桃花。
母亲看着她,心中感慨万分,抬手理了理她凤冠上的珠翠,道:“长大了,以后要好好的。做王妃的人,不能再任性了,知道吗?”
杨九点点头,嘴角弯弯:“不管女儿是不是王妃,永远都是娘的女儿。”
母亲微笑着满眼疼爱,只是重重地点头不再开口,生怕出了哭腔惹得杨九的妆又该花了。
红盖头,红底绣金,华贵喜庆,盖住过往年少青涩,遮住此后风霜雨雪,再一掀开时,便是余生同心同德,天作之合。
每个姑娘都幻想过自己的婚礼,无关华丽与否,一心只想那心上人,身穿喜服,八抬大轿,一根红线缠余生,一副碗筷尝苦甜,执手偕老此生不换。
杨九是幸运的,在最好的年纪里,遇到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而恰好,心中所爱也爱你。此后不求富贵名利,但求此情如流水,无天灾无**,用尽余生所幸,相伴白首、至死不离。
倾心倾命,倾其所有只为你。
平西王爷大婚,迎娶王妃杨氏九小姐,百官贺礼,君王恩赏;书院才子门生,随轿迎亲,同庆同乐。
喜轿游城,漫天花雨,香弥盛京城都。德云公子世无双,耀如明珠,皎若胧月,各成龙华,成就了这一场盛世婚礼。
云磊并无意沾染城中喧嚣,只不过是因为娶的是杨九罢了;他们之间已经等候了太久太久,甚至险些错过彼此,如今得天之所幸,能给的都是最好的。
喜轿早早儿出了府,迎了新娘子就是为了绕城的时辰,花了整整一个半时辰这才不紧不慢地到了平西王府。
王府其实就在郭府的后一条街,两家后门临着后门,也是为了往来方便。今儿一早迎了新娘子,放了炮竹撒了花,如今站在王府都能闻着香味盈盈。
一通礼数下来,杨九顶着打凤冠早早就累的筋疲力尽了。幸好是新娘子送进了新房里,新郎官儿留在外头给宾客们敬酒去了,趁着机会躲懒,在新房里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咱们王爷就只能端着酒杯,忍着早就泛起酸疼得腿游走在宾客酒席之间,幸好的是,大家都知道他身体还未痊愈,也不好劝酒,说两句祝福的话就放过他了;可算是有史以来娶媳妇儿娶得最顺心的一个了新郎官儿了。
酒过三巡,大伙儿就不闹腾了,安安分分地吃起饭来。云磊走到主桌,和几位长辈们坐一块儿,自家的爹娘和岳父岳母还有姐姐姐夫,刚刚正是热闹,也没好好地说说话,如今坐了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了陶阳的父母。
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们,来参加婚礼自然是喜不自胜,端起酒盏就敬了他们一杯。
陶夫人和云磊的母亲正闲聊着,看着眼前这一身红袍,俊朗不凡的新郎官儿,笑道:“真是长大了,都成家娶媳妇儿了!想想那个绑着小辫儿的孩子,觉着就是昨天呢!”
他们几家人一直都是交好的,孩子们也都一块长大,自然是感慨。云夫人拍拍她的手,道:“陶阳也长大了,赶明儿等他回来了,你也给他寻一门好姑娘!”
“还指望他呢!”陶夫人摇摇头,有些无奈道:“这回,忙的连小辫儿的婚宴都不回来,中秋也误了…一年到头不见人,我也是随他去了!”
“孩子还小。”云夫人安慰着,夸赞道:“陶阳是个好孩子,京城里有几个能和他比的?”
陶夫人满脸都是对孩子的无奈和责怪,道:“这成家立业,不先成家怎么着急立业呢!说他也是不听。”
云夫人正笑着,正好见着大林和烧饼几个孩子正端着酒杯往主桌来,笑盈盈的分明就是来灌长辈们酒的。
云磊突然开了口,笑容温润有礼:“您不着急,陶阳还小我好几岁呢,就算成家,也得等几年不是?”
烧饼听了话,给长辈们问了好,上前几步笑盈盈的:“陶姨,您这是要给咱们阿陶宝宝寻媳妇儿啦哈哈~”
“可不是。”烧饼最是会逗人开心,陶夫人一见他那骚气的模样就想笑,道:“回头啊,有什么好姑娘替我留意着点。”
孩子们笑闹着,都说要给陶阳办婚事了。
陶夫人看着这些孩子们,个个都长大了,唯独自家那个不省心。对小辫儿道:“总也不回来,这回连你的喜酒也没喝上…”
“小事。”云磊笑道:“我给他留着,等他回来喝。”
“是该找一个了。”一边少爷脸色微红,带着些酒意,道:“下个月就是我的大婚,陶姨也得催催,总不能我和老舅的喜酒,陶师哥都没喝上。”
陶师哥。
云磊垂眸,低饮了一口。
“好好好。”陶夫人从前最熟悉的就是咱们大少爷了,就数他这些年和陶阳关系最好,俩孩子就像亲兄弟似得。看他如今也要娶亲了,不免有些慈母欣慰:“说什么也得把他拉回来,不然以后回家把他赶到门外去睡!”
听了这话,大伙儿都笑开了,席间气氛一下变得欢快起来,孩子们也少了些面对长辈的压力。
少爷点头微笑,是个褪去青涩的少年,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般的形态。
酒深入夜,宾客散去。
忙活了一天,终于是有了稍许宁静;云磊揉揉脖子,晃着脑袋,慢悠悠拖着腿走向新房。
在郭府住着,一直都习惯郭府的布景了,搬来了自个儿的王府,一下还觉得有些不适应。也不知道是酒醉人心还是因为别的,越是走近新房,他心里除了期待还有满满的紧张和激动。
终于是等到了这一天。
廊间红灯笼高高挂,屋内红烛静静燃。他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双喜字,深呼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杨九静坐在床榻上,头被凤冠坠得有些沉,一动不动的,难得的沉静。
云磊现在她跟前,笑了笑,拿着秤杆挑起了红盖头,看着她满头金光灿灿。
没反应。
咱们二爷一愣,刚想揶揄她两句,还真的淡定啊。话还没出口,刚俯下身来,就看到眼前这小傻子抬起头来,揉揉眼皮子,眼神迷迷糊糊里带点傻气。
二爷真是被气笑,敢情就他自个儿紧张半天儿了!人家在新房里打盹来着…
“嗯?”杨九迷迷糊糊的,一看见他,这就瞪大了眼道:“二爷!”
咱们爷心里气着呢,恼着:“喊什么呢!还能是假的啊?”
杨九又不懂了,自个儿在房里等他半天了,这怎么一见面又生气了呢?瘪着嘴嘟囔着:“干嘛呢…成亲有什么好生气的…”
二爷都想骂她了,一看她那委屈样儿,忍不住又乐了;成亲,她还记着成亲呐?相公没回房呢,她倒是一点儿不紧张不激动,直接就打盹起来了!
二爷被气笑了,道:“杨九馕,我问你个问题…”
杨九别别嘴,白了一眼,打断:“别问了!”呆坐了半天,脑袋上又是沉重的凤冠,累的不行了,打个盹刚醒就凶她!
二爷一愣,问:“怎么呢?”
刚拜堂这脾气就见长啊…
杨九道:“爱过。”
他呀,自打西北回来后,就越来越爱粘人了,总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问得杨九都觉着烦了。这会刚睡醒,有些迷糊,以为他又要问那些呢!
二爷看她一副明明晕乎着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噗嗤一声地笑了。
抬手抱住了她,笑得嘴角都快裂到了腮边去了。
这爷啊,杨九是看不透了。
这都什么脾气!
但谁让他长的好看呢,还会唱曲儿给她听,还叫她太平歌词,还这么喜欢她。
杨九心尖儿软软的,靠在他肩上,委屈巴巴地嘟囔着:“等你好久了…这凤冠还那么重…”
二爷笑着,松开了怀抱,捧着杨九肉嘟嘟的脸蛋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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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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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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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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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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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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