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璟投去浅浅一瞥。
她骨子里生来的受宠骄纵,如今都被逼成了执拗不屈。
赵嬷嬷以为她是跌落谷底心有不甘,提点她另寻靠山,其实她哪里在乎什么虚名,天道好还,她只想帮娘亲摆脱恶名,因为她坚信那不会是真相。
“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云姒微一沉吟,忽而转笑:“不过现下我有求于陛下,但愿有一天能有所作为,还陛下的恩情,不再事事只会烦请陛下帮忙。”
她泛着浅浅的笑,话中略带几分俏意玩笑,复想一遍又颇觉正经,齐璟默看她一眼,身子向后慢慢倚去,缓缓深沉道:“朕帮你,不好吗?”
云姒略一停顿,淡下笑意:“好,但倘若哪天云姒离开了陛下的庇护,也能凭自己更好地活下去才是。”
齐璟眸光轻闪,语气极为自若:“当朕国库空虚,养不起你了?”
他的眼窝很是深邃,分明的轮廓突显了更多凛冽疏离,一如那日他漠然斜倚御座,在金銮殿上披了一身俊冷,此时虽清冷依旧,但却敛了不少迫人的威慑。
那人说得平静,可云姒反而感觉他这话有几分诙谐,唇边弧度止不住越来越深,终于她没忍住笑出了声:“虽然我这个宫女别有意图,但也是要诚心服侍的,那奴婢的月俸,陛下给还是不给?”
无声觑她一眼,那人娇俏的容颜掠入他的眼中,算是见着笑了,齐璟敛眸提了笔,将那没批完的折子取了来,声音透着微不可闻的忍俊:“给。”
秀眉已然舒缓,心绪亦疏朗了很多,那人的三言两语,仿佛拨开了浓雾,云姒笑意温浅,捏起了墨碇,替他将砚台上微微干涸的墨重新研磨。
御书房重归宁静,气息复又沉淀了下来。
齐璟不疾不徐,静心处理着朝中事务,而云姒做罢手头的事,便端正跪坐边上。
明明才睡醒没多久,或许是因为气氛太过安然潜静,云姒抱着柔软的狐裘,纤密长睫动了动,渐渐地又染上了困意。
良久,意识昏昏,耳边似乎传来那人不经意的轻淡嗓音。
“戌时来朕寝殿。”
*
虽值冬季,永寿宫后花园仍旧姹紫嫣红,繁花开得放肆。
今日阳光甚好,太后躺久了深觉身子乏惫,便召了自己的表妹来宫里叙旧,两人正在后花园闲步。
都知永安侯府的柳姨娘是太后娘娘的表妹,她从前也常常来这儿,因而无人觉得不妥,一如往常,此次身后只有大宫女连翘随行。
湖水波光潋滟,石桥上,一人金红锦绣缎服,姿容华贵,一人碧罗软锦裙,扶手相挽。
“侯府里的事都妥了?”
柳素锦搀着太后,缓步桥上,“妥了,不过谢之茵自尽倒是意料之外,原以为只发现个物证算不得私通,她会辩解一番的,谁知她直接默认了,还真是奇怪。”
太后沉默一息,哼道:“死了更好,省得麻烦,”斜眸淡淡一掠:“那丫鬟呢?”
柳素锦顿了顿,意识到她说的是夕晴,轻声答道:“主院空了,侯爷将人遣到我院里了。”
听到这回答太后极为不满,眉头皱起:“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做事要做得干净,”声音透着寒意:“回去处理了,别留下痕迹。”
到底是自小娇养的,柳素锦虽为祸,却没行过凶事,不似太后那般不眨眼,一说到这,她还是有些怯懦的,谢之茵自割咽喉血溅满地,她当时也是真被吓着了。
不过留着把柄确实叫人不放心,柳素锦想了想,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应了下来。
听她声调偏虚,太后侧眸睨了她一眼:“你是要当侯府夫人的人,这点气魄都没有?”
柳素锦微滞,凭她的手段一个谢之茵根本不足为道,若不是想着为自己女儿谋个好出路,她要那正妻之位也实非必要。
事情已到了这地步,但柳素锦还是有所担忧,嗫喏道:“表姐,立妾成妻自古以来便不合礼法,何况是王侯家,万一落得人诟病……”
“说了这事我自有办法,”太后截声打断,对她的唯唯诺诺颇为不耐,“当初是你自己做妾也要立马嫁过去,若是早听我的话,先解决了那女人,你再续弦过去,能有今日这么多麻烦?”
柳素锦一时哑口,心中也很是后悔,顺着太后的脚步在石桥最高处顿步。
驻足桥心,殿宇楼阁入目,皇城风景如画。
太后眯了眼,语气悠然深长:“寻到时机,哀家会将云姮召进宫里住几日。”
柳素锦心中一念而过,对她所言有所猜测,却又不敢确定,“……表姐如何打算?”
太后遥望御乾宫的方向,眸中寒光一现,字句如刃:“反其道。”
*
寒冬的夜黑得快,天近晚,暮霞交织一处,御书房内光线更暗,却没有半点灯火照明。
朦胧中,仿佛有淡淡幽香沁入鼻尖,这气味绵长沉暖,是熟悉的安神香。
云姒伏在案上,似梦非梦之际,她低咛一声,而后眼帘微微掀开,眼前一片昏暗,待意识稍微回神了些,她慢慢撑起了身子,发现那原本抱在怀里的狐裘在身上披着,而那原已被她熄灭的香炉,此刻淡香飘溢。
借着半点暗光,书房内不见那人的身影。
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云姒揉了揉惺忪双眸,自案边站了起来。
推开房门,云姒回想着睡前他是不是说了什么,走在回廊兀自琢磨时,撞见了赵嬷嬷。
赵嬷嬷托着玉盘,见了她笑道:“云御侍,老奴正要去寻你呢。”
还未出声打招呼,云姒已然懵住:“嬷嬷喊我……什么?”
赵嬷嬷解释道:“陛下已命姑娘为御前尚义,往后由姑娘负责陛下一切起居,陛下吩咐了,云御侍继续在偏殿但住无妨。”
这下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原来这就是他说的贴身宫女,云姒反应过来,迟疑片刻后道:“可否请教嬷嬷,我该如何做?”
手中玉盘轻微抬了抬,赵嬷嬷含笑示意道:“老奴来送吃食,顺便也是要和云御侍细说此事,咱们先去偏殿如何,免得汤羹凉了。”wWW.ΧìǔΜЬ.CǒΜ
赵嬷嬷温温和和的,很是容易相处,云姒弯唇道:“好。”
天色虽渐沉,但尚还有一缕余晖。
待她们一同去了偏殿,赵嬷嬷将托盘摆到桌上,端出盅碗放到她面前,提醒她天凉了要趁热吃。
隔着碗盖都闻道了甜味,云姒揭开来,果真是冰糖燕窝羹,眸中笑意灵动:“嬷嬷怎么知道我爱吃甜的?”
赵嬷嬷在她边上坐下,笑而不语。
云姒边品着清甜的汤羹,边听赵嬷嬷细心同她说道:“陛下每日卯时起,早朝三日一回,无朝会便在御书房看一个时辰的书,通常是戌时就寝,若是事情多了也每每亥时才睡,除了上朝,其余时候云御侍都得在陛下身边候着。”
这睡觉的时辰未免太短了点……
云姒舔了舔唇角甜渍,认命般仰起娇小的脸,“嗯,我记住了。”
赵嬷嬷笑了笑:“陛下只用两次膳,午初和申末,到时候吩咐宫婢去御膳房取来便可。”
云姒心中默念一遍,点了点头,而后赵嬷嬷事无巨细,将齐璟的习惯和喜恶皆耐心和她交代。
末了,冰糖燕窝羹见了底,需要了解的诸事云姒也尽数知晓了,赵嬷嬷起身收了盅碗,“那云御侍先休息片刻,等戌时到了,老奴再带你认个路,去陛下寝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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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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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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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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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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