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这次要去多久啊?”
“大约要一个月。”
“哦。”宋墨城的声音闷闷的,沉默地看着林桑在防弹衣外面套上毛衣,将早已整理好的文件塞进公文包,又戴上通讯耳麦。
“之前教你的记住了没有?”
宋墨城举起手里的玩偶,“记住啦!”
林桑对他笑了笑,“这几天就不要出去玩儿了,要听这几个哥哥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
黄毛进来,“姐,都准备好了。”
“会场里呢?”
“都确认过了,进去了会有咱们的人接应。”黄毛递给她一张工作证。
林桑挂在脖子上,穿上厚重的外套,“嗯,走吧。”
“姐……”关上车门,黄毛迟迟没有发动车子。
“我知道,安心开车吧。”林桑打断他。
黄毛难得叹气,开着车子驶离了这破落的小院。
后视镜里,是宋墨城逐渐被扬起的黄沙淹没的身影。
车子一路驶向市区,市中心商业街的巨大显示屏上,是一场直播,主持人的声音抑扬顿挫,“各位观众朋友们,这里是由林氏集团、易氏集团、白氏集团共同冠名播出的节目,经过半年的角逐,进入总决赛的一共是六位青年,今天,我们还请来了本市市长应雄先生,以及市长夫人苏美月女士、……来共同见证冠军、也是本市形象大使的诞生,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各位选手……”
车子在体育场后门停下,林桑戴好帽子口罩,从不起眼的小门处进去。
黄毛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又叹了口气。
“等等,这位女士,请到这边进行人脸验证。”
林桑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特别通行证,在人脸识别的机子上刷了刷。
“通过,女士,欢迎您的到来。”
伴随着冰冷的机械音,特殊通道自动打开。
“这位女士,您的座位是8420,需要我帮您带路吗?”
“谢谢。”林桑打量他的工作牌后,对他点头。
前面的工作人员带着她绕过曲折的通道,最后来到了后台,他和另一个女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女人点头,带着林桑走近一间狭小黑暗的衣物间。
她低声说,“林小姐,我叫阿芳,决赛还没结束,你先呆在这里,宣布冠军的时候我再带你过去。”
林桑点头,关上了门。
这里很安静,但仍旧能听见后台匆匆的脚步声,或高或低的嬉笑怒骂,混杂着前台震耳欲聋的音乐。
她微微打开门,透过缝隙,看见一群青年男女,白昼一样的灯光下,他们明艳张扬,青春活泼,灯光刺的她眼痛,她很快关上门,隐没在黑暗中。
前台,秦深微微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
他前面坐着应雄和苏美月,应雄左侧是易廉和林清韶。
他不喜欢这些各式各样的节目,今天这个活动对他来说简直无聊至极,但是市长点名要他一起来,他也不能说不,只能在心里盼望着这场无趣的比赛赶快结束。
秦深实在忍受不了这震耳的音乐,中途找了个借口溜出去,吸烟室吸烟,不过不甚熟练,还被呛了几口。
“秦局长。”
他抬起头,“应小姐?”顺便摁灭了只吸了一小半的烟。
应雾笑着望向那支烟,“不用顾忌我,你请便,我也是来吸烟的。”她坐下来,利索地点了支烟,“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种不良嗜好。”
秦深没有接话。
两人沉默对坐着,应雾忽然问,“秦局长,亲情和良心,你会怎么选呢?”ωωω.χΙυΜЬ.Cǒm
“什么?”秦深没听清她的话。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她起身离开,“再见,秦局长,你……保重。”
秦深疑惑地看向她的背影,她真奇怪。
台上的比赛终于快接近尾声,摄影机扫过最前排的应雄和苏美月,两人正襟危坐,准备着上台给冠军颁奖。
“各位观众们,接下来就请出我们最后的冠军得主!让我们来倒数最后五个数!”
“五!四!三!二!一!”
倒数结束,会场中满天彩带飘飞,等待着最后的冠军。
但几秒后,升降台上出现的不是冠军,而是一个包裹严实的陌生女人。
主持人愣住,不仅是他,台下的八千多个观众,以及无数的场外观众都被惊住,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台下林清韶和易廉不约而同地眯了眯眼,满眼不耐,废物,他们投资了那么多资金,结果最后关头出这么大的舞台事故。
秦深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警觉了起来,今天的现场很混乱,万一是混进了什么危险分子呢,他按下呼叫机,示意场内的便衣警惕,另一只手摸向腰间。
易廉和苏美月心头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正想叫来主办,通知他们暂停拍摄时,台上的女人已经开口说话了。
林桑站在台上,摘下了帽子和口罩,聚光灯将她的脸色映衬得惨白如纸,她缓缓开口。
“大家好,我叫林桑,就是半年前在新闻报道中遭受歹徒报复而被纵火烧死的林桑。”
林清韶倏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台上的人。
易廉眯眼,视线在应雄脸上游移一圈,嘴角微微弯起。
秦深怔怔地望着她,林桑……他是在做梦吗?她真的还活着?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真实的吗?
他跃过座位,想要冲到台上去拥抱她,感受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又害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一碰,就散了。
林桑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叠资料,举在摄影机前,那叠资料上的内容清晰地出现在会场以及各地直播的放大屏上。
“但事实是,我因为发现市长及其同伙贪污的证据,而被他灭口,市长应雄,市长夫人及著名企业家苏美月,司法部长秦城,以及从上到下,包括二百三十七名官员,勾结社会黑色势力,共同形成利益网络,知法犯法,收受贪污及索贿,金额高达一千八百九十六亿,所有的证据都在这里,”她扬起手,翻过手里厚厚一沓资料。
对应雄微微一笑,“市长先生,半年前你雇佣了三名杀手,伪装成护士潜进医院,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和你见面。”
她所说的事情简直骇人听闻,那一长串数目和资料更是让人触目惊心,林桑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只以为这是一次失误,没人想到会听到这种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
苏美月看见她的脸,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短促地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晕倒在座位上。
应雄神色平静,可座位下的手已经青筋暴起,他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他抓过话筒,试图平稳事态,“易夫人,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但对你的不实指控……”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声枪响,台上的林桑踉跄几步,很快就倒下了,血从她身上蔓延开,在镜头的映照里,散发着诡异的金属般的光泽。
“林桑!”林清韶愣了一下,冲上台去。
秦深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脚下像生根般难以动弹。
“……司法部长秦深……贪污……亿……”
这些话仍旧冲击着他的大脑,此刻他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应雄回过头,应雾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手里的枪口还冒着一缕缕的硝烟。
“啊!————”
“杀人了!”
“救命啊!”
“快把门打开!”
会场里的人尖叫起来,争先恐后地向后出口涌去。
全国的观众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失控的直播,而直播到此戛然而止,画面都变成了刺目的雪花。
应雄闭了闭眼,开枪的是他养女,即使他真的是清白的,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更何况林桑说的都是真的。这场直播会在全国各地播出,又有这么多人看到,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他完了。
应雾两颊现出不正常的红晕,她看着应雄,又看着晕倒的母亲,终于放声大笑,边笑边哭,声音回荡在嘈杂的会场中,那么怪异,又那么可怜。
林清韶冲到满身是血的林桑身旁,他不知道自己再次看到她时究竟是什么心情,但现在只有满心恐慌。
起码,不要让她在他面前再次死去。
他不敢轻易挪动林桑的身体,只能一边喊着她的名字,让她保持清醒,一边打120急救。
“林桑!醒醒!林桑!林桑!!”
好半天,林桑才缓过来,她猛地咳嗽起来。
林清韶看着她睁开眼,只觉心脏骤停。他声音颤抖,“林桑……”
“扶我一下。”
林桑就势靠在他怀里,慢慢顺着气,她拉了拉林清韶的袖子,“别说话,先离开这儿,阿芳,送我们下去。”
耳机那边传来应答。
升降机很快降落下去,带着她和林清韶回到后台。
她脚步不稳,阿芳赶忙过来扶住她。
林桑摆摆手,坐在椅子上,脱下外套,拿下防弹衣间隙中的三块钢板,应雾用的空包弹,但还是把最外层的钢弹打出一层凹陷。
“林小姐,一会儿我带你出去,黄毛哥在外面等着,这位先生……”阿芳有点为难地看了眼林清韶,不知道他是不是可信的人。
林桑知道他在现场,但并有没想到他会过来,“小叔叔,你先回去吧,应雄难免不会狗急跳墙,报复林家,林家有他的人,你小心一点。”林桑看他不动,又说,“现在什么都别问,好吗?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林清韶嘴唇翕动,他本来也没想问什么。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魔幻,直到现在,他还是很恍惚,他看着眼前的林桑,总有种做梦的感觉——虽然他从不会梦到她。
他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想知道她的身影是否虚幻,皮肤是否温热。
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
林桑手很凉,之间沾着血液,手心有沁出的冷汗,还有一道明显的凸起的疤痕。
他心头一跳,伸出手指仔细去触摸。
林桑抽回手,她不喜欢别人碰她,她起身,在防弹衣上装入新的钢板,对他笑了笑,“我是活人,不是鬼魂,不用验了,阿芳,麻烦安排个人,一会儿带他出去。”
阿芳应声,打电话找了个另一个姑娘过来,交代她带林清韶从安全通道离开。
林桑对他点了点头,立刻和阿芳离开了。
林清韶看着她的背影,又移开目光。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知道她死的时候他完全不难过,可为什么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他会这么欢欣鼓舞,甚至连心跳的频率都快了起来。
林桑出去的时候,黄毛已经在角门等候。
“姐,你没事吧?”他跑过来,冲着林桑上下打量。
“没事,上车再说。”
黄毛关上车门,发动引擎,车子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去。
经过体育馆前门时,那里还是一片混乱。
手机叮铃铃地响起来,林桑接起,“你好,刘副市长……谢谢您的担心,我没事,接下来的事情需要您来出力了,毕竟涉政的事情,一般媒体不敢轻易报道……当然,您办事,我当然放心了……合作愉快……我明白,我可从不认识什么刘副市长……再见。”
林桑挂掉电话,拔下电话卡折成两半,点着烧完了后扔进车载垃圾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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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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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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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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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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