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刚刚给一位因经济案子进来的犯人打了点滴、医治了他的重感冒,一边听着他哭哭啼啼、悲悲戚戚地宣泄着自己对即将到来的审判的深深恐惧,一边保持着动人的微笑给他测量体温。此人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原本是个公职人员,眼见着已经爬到了处长级别,结果一个不留神遭人举报、东窗事发,自此锒铛入狱前程尽毁。
“呜呜……”犯人泣不成声地拿袖子抹着眼泪,明明是个奔五的啤酒肚老爷们儿,却生生哭出了林黛玉般娇花弱柳的风姿:“我当年还是F大毕业的呢,那个年代的F大可是比肩T大和P大的顶级学府!想当年我可是我们市的状元!谁知道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还不如直接枪毙了我,死了算了!”
他这边还在嘤嘤嘤,忽然之间,一阵“哗——哗——”的刺耳声音响了起来,由远及近,由小变大,最后医务室的门被两名管教推开了,其中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管教挟着一个高高瘦瘦、头发蓬乱的年轻犯人走了进来。经济犯惊悚地低头一看,这年轻犯人竟戴着副足有十几斤重的脚镣,两只纤细白皙的手腕也被板铐牢牢地铐着,缠在手腕上的纱布已经被血给浸透了!
这,这恐怕是个要判死刑的重犯啊!
“你不是想被枪毙吗?”白翎娇笑着附在经济犯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去吧,去犯些更大的案子,然后再像他一样、长达数月甚至数年的,在牢狱里痛苦煎熬地等死……”
送走了瑟瑟发抖、明显是留下了深刻心理阴影的经济犯,白翎这才腾出手来招呼他们:“哦呀~骆警官、赵警官,下午好呀。”
她的声音与她的容貌一样甜美动人,旁边的实习民警赵岚被眼前这位“大姐姐”的嫣然一笑恍得头晕目眩、□□,仿佛是磕了药似的十分受用;然而骆建明始终板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只是严肃地点点头:“白医生,8103的惩戒措施已经解除,只是他手上的伤口严重感染,还得劳烦您费心。”
“哦,我已经看到了。”白翎漫不经心地接过犯人,正要给他处理伤口,却又忽然停了下来:“两位警官,还有什么事吗?我要开始工作了。”
骆建明立刻解释道:“抱歉,这次我们必须在场,以免出现意外。”
“你们这样子让我很为难呢。”孰料,向来温柔可亲的“白医生”倏然冷下一张俏脸,不紧不慢道:“我很不喜欢一边工作,一边被人看着呢——好像我也是个犯人似的。”
“……”骆建明和赵岚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骆建明先转身走了出去,赵岚赶忙紧随其后,还特贴心地关上了门。直到这时,白翎才终于松了口气似的坐下来开始给他处理伤口,一边皱了皱眉:“哦呀,你这是多少天没洗澡了?真是的……”
“抱歉。”李清麟虚弱地笑了笑,难得有些羞愧赧然:“我本来是申请了的,可他们不准。”
白翎大度地冲他笑着眨了眨眼:“罢了。看在你长得俊的份儿上,等下去我这儿的浴室里洗吧——嗯,须得先处理好伤口才行……”
她熟练地把他的手铐往上捋了捋,把伤处露出来,开始很小心地拆去纱布。他手上的伤原本就没愈合,和寇金鹏动手时裂开了不少,被关禁闭的这些天又一直铐的很紧,如今伤口竟然已经到了深可见骨的地步!白翎终于没法淡定下去了,失声道:“这么严重呢,你怎么不早说?再过几天你的手就废了!”
李清麟轻描淡写地笑:“我这些天不太能感觉到疼,所以疏忽了。”
“疏忽?这是你的手还是我的手啊?”白翎罕见地板起了脸教训他:“作死也得掌握个火候!”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兢兢业业、仔仔细细地给他消毒、清创、包扎——整个过程不算太长,等她抬起头时,李清麟本就白皙的脸已是惨白如纸,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汩汩而下,可他的表情竟然一点痛苦的意思都没有,仿佛真的失去了痛觉……
有意思,真有意思。
简单处理完伤口之后,白翎便将门口的两个管教请进来并要求解开手铐,随即意想之中地遭到了拒绝:“对不起白医生,不是我们不通情达理,而是人犯出了监舍必须戴械具;何况他是重刑犯,更加不能例外。”骆建明板着一张瘦削而严肃的脸,如是解释。
“哼,法院都没判呢,他还不算犯人~”白翎娇嗔似的哼了声,却也很识趣地不再勉强,转过来对李清麟道:“你听到了,我可是替你求过情了哦——”
女医生一双狭长的凤眼忽然放出诡异的光,兴奋地无意识之中舔了舔嘴唇,纤纤素手丝毫不避讳地抚上他胸前单薄的衣物,声音压得很低:“呐,既然你没法子自己更衣,不如让医生代劳,如何?”
“白医生,那我们先出去不打扰了,您接着忙。”骆建明仍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然而眼角明显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白翎巴不得把他们都轰出去,便笑眯眯地目送两位管教民警自觉地关好门,这才把声音稍稍放开了些:“看来还是小秦警官心疼你呢~方才若他在场,早就二话不说便摘手铐了。”
从刚才开始到现在,李清麟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自己一样。白翎这回居然很规矩地没再碰他,而是到门口将实习生赵岚叫了进来:“这位……嗯,尊敬的警官,请问可以麻烦你给他擦洗一下身体吗?”
“啊,哦,好的!”赵岚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跟她进了屋。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学生兵”显然是个胆小且没见过世面的,即便此前跟着秦唐“押送”过几次眼前的犯人,可他这回还是紧张得浑身发抖,给李清麟擦身子的时候手指像触了电似的直跳舞,弄得李清麟也跟着不舒服了起来:“……这位警官,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不会袭击你的。”
可能是他的语气很柔和、声音也很好听的缘故,赵岚的手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好不容易把上身擦干净,李清麟却又提了个要求:“我头发太长了,麻烦剪一下吧。”
赵岚为难地缩了缩手:“啊,可我不会给人理发……”
“直接剃了就行。”李清麟一脸和善地鼓励他:“见过和尚吧?就照那个标准来。”
“慢着。”白翎忽然插了一句嘴:“我会理发,让我来吧。”
五分钟后,李清麟被按在了一面立镜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似的规规矩矩坐好——没办法,手铐脚镣锁着,想“不规矩”都不行。白翎将小警察哄了出去,自己则找了块白浴巾当围布系在他颈项之间、同时也盖住了他的手和腿,笑眯眯道:“嗯,这样看着就舒服多了——你手脚上那些铁链子,真是看一次起一次鸡皮疙瘩。”
“哦?”李清麟今天心情不错,甚至还跟她开起了玩笑:“既然如此,不若白医生向领导们请示一番,趁早卸了它们?”
白翎吃吃笑道:“我如果真有那样的能力,早就直接带着你远走高飞、逍遥法外了!还会在这种地方辛辛苦苦给你治伤?”她嘴上不停地说着俏皮话,手上的动作居然也不慢,很快,浴巾上就多了一层被剪下来的细碎发丝,而镜子里那张原本被半长碎发遮挡住的脸也逐渐清晰地展露了出来。ωωω.χΙυΜЬ.Cǒm
依旧是眉目如画的一张小白脸,五官深邃立体,精致得像个没有性别的人偶,可“进来”之前的鹅蛋脸如今已经瘦成了个标准的瓜子形状,下颌也愈发的尖了,鬓边、下巴、人中冒了一层乱糟糟的胡茬,气色更是憔悴惨白到了极致——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这段日子过得相当煎熬。
“好了。”又过了不到十分钟,白翎放下剪子、撤了围巾,拍了拍手,笑道:“大功告成。我的手艺怎么样?”
李清麟半睁着眼瞄了瞄镜子里的自己,先是有些失神,然后又随口应付了句:“嗯,挺好的……谢了。”
他其实分辨不出发型的美丑,正如他分辨不出自己的美丑一样。以前杀人的时候,他也常常能够很清楚地看着对方的脸:老的,少的,俊的,丑的,男人,女人……他看着受害者的时候,受害者也看着他,那时他非但感觉不出对方的美丑、甚至也感觉不出对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同时,也感觉不到自己同样也是个“人类”了。可是现在,他竟头一次如梦方醒般看清楚了自己的模样,出窍已久的灵魂仿佛在这一瞬间蓦然回到了躯体之中——
李清麟猛地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了?”白翎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有些好奇地问道。李清麟这时也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过来,很勉强地笑了笑:“我没事。”
“那就好。”白翎随手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剃须刀,柔声道:“你先不用乱动,我给你把胡子刮干净啊。”
李清麟任她摆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周医务室。白翎显然是个很爱干净的女人,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间属于她的办公室并没有丝毫女性化的气息,反倒简洁利落得像个男医生待着的地方。不知为什么,他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了那三个含义不明的英文字母;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她放在左边书架上的一本厚书:《旧约圣经》。
“你信教么?”
“嗯?”白翎被他问得一愣,然后恍然似的笑道:“不信,我可是很坚定的无神论者呦。”
旋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书架上的那本旧约:“那个啊,那个是朋友送的,我随手就放在那儿了。怎么,你想看看吗?打发无聊倒是个好法子,只是你大概也不信教吧?”
李清麟微微一笑,道:“我么?未必,我算是不可知论者。”忽然又转移话题:“我的手忽然疼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又感染了。能帮我看看吗?我近视看不清。”
“是吗?不会吧,我的技术很过硬的。”白翎此时刚好帮他剃好胡茬,一边开着玩笑,一边俯下*身去查看他的手腕。李清麟很配合地微微抬起双手,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视线一瞬不瞬落在她因俯身而露出的纤细修长的后颈上。
还是那块早就被他注意到的伤疤,但他这次看得分明:确实是人为所致,即便早已结痂,却仍能依稀分辨得出是三部分彼此独立的存在——确切来说,先是分别着力“毁去”三处彼此独立的印记,然后再生剐下一层皮以掩去之前‘刻意’的痕迹、才能形成这种形态的疤!
预感几乎已成现实,李清麟只觉脑子“嗡”的一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瞬间黑云压城。然而理智终究占了上风,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声音里甚至带了点儿不怎么正经的笑意:“让你看你还真看啊?我逗你的。”
“哦呀,你逗我?”白翎不甚在意地重新直起身子,丹凤眼斜睨着他:“你今天的反应可是有些奇怪呢,清麟。”
李清麟一张俊脸难得红了红:“有吗?”
“别告诉我,就因为我给你理了发剃了须,你就爱上我了。”白翎掐着细细的腰,媚眼妖冶如丝:“我睡过的男人,可比追求过你的小妞儿还多呢。”
李清麟:“……”
李清麟回监区后,第一件事就是跟着其他犯人一起照例洗了次澡。骆建明为人固执死板,但本性不坏,该按规矩给的待遇一点儿都没少给,甚至还板着脸告诉他洗澡时不要碰到伤口、以免感染,然后很痛快地开了手铐。同监的犯人们这时也注意到了他的新发型,几个不怕死的当即吹了声口哨调笑:“我去!麟哥你行啊,禁闭号蹲这么多天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没剃秃不说,临了还能给换个时髦发型!我操,这都赶上电视里演的什么高*丽*棒子男星了!”
“去你妈的吧,麟哥是谁?市看一枝花、行走的人间‘大卫’!剃秃了也一样帅的一逼!”有个嘴贱皮痒的家伙嘿嘿笑着:“是那帮子单眼皮大饼整容脸棒子能比的?人家别区的管教都议论,说咱麟哥外面女粉丝海了去了,一大群小姑娘嗷嗷追着等挨*操的!”
“不是吧?这帮不要脸的娘们儿……”
他们在议论什么,李清麟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并不往心里去。他漠然地搓着后背,任由头顶的莲蓬头浇湿刚剪短的碎发、水流再顺着头发稍儿滚落到长而浓密的睫毛尖儿上,丝丝线线地滑落下去……
李驰伦,文诗雨,齐木,齐莹莹,S.D.M,玫瑰女王,教父。白翎,季笙秋。这些名字之间定会有莫大的关联——甚至,这将是一桩起源自近二十年前的阴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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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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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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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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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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