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调整了个瘫的姿势,仰天长叹,“没办法啊,谁让师姐把她丢给咱们了呢?”
说完,歪头向着伏案疾书的女皇控诉,“你说师姐是怎么养孩子的?瞧她把孩子给惯的,拉屎都要听故事,不然就不拉。她以为小孩子的屎是香的吗?长大了养成习惯还怎么得了?”
女皇抬眸,恶趣味地抽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你也知道这样宠孩子容易惯坏是吧?那你早干嘛去了?我平常说你,你又不听。”
她这话岑杙就听不懂了,像虾米一样弓起来,托着腮侧躺着,“唉,你这话怎么说的,好像全都是我的责任似的。我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花魁,什么时候管过小孩子的屎尿屁。我就瞧她长得可爱,跟个糖面娃娃似的,心想,她的屎或许是云彩状的,还带糖果味。嚯,好家伙,一股温~温~的热气,直冲得我脑门快炸了。”
李靖梣听到她描述,噗嗤一声,抖着肩膀狂笑起来。连笔上的墨都要撒了,连忙搁在一边,捂着肚子,笑到发丝崩溃散落。
“真是可怕啊!”花卿继续感慨:“还不如一个小猪存钱罐实在呢,起码你存什么,就往外拉什么。这小孩子它不讲武德,你存什么都能给你转化成屎。”
“你够了!”李靖梣笑不动了快,隔案敲了敲桌面,“三句不离那个字,还让不让人吃晚饭了?”
花卿缓缓地捂住了肚子,可怜兮兮道:“不吃了,我的胃受了很严重的伤害,三天吃不下饭了。”
“行,那你这三天就只喝药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药,岑杙嘴里就条件反射地泛起了苦味儿,表情更痛苦了,“我根本没有病,为什么每天都要喝药?能不能停一停?”
女皇冷哼一声,“你这话就跟醉酒的人说我没醉似的。有没有病,大夫说了才算。不想喝药,就赶快给我好起来。”
“唉,要是顾青在就好了,如果她在,一定不会给我开这么苦的药。”Χiυmъ.cοΜ
女皇闻言,斜睨了她一眼,透出了极其危险的信号。岑杙丝毫不觉,大约在外头逛得很累了,眼皮耷拉一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李靖梣担心她碰到伤口,绕过案几到了床边,调整她的睡姿,脑袋向后侧躺着,底下压个软枕固定住。
刚合上帘子,门外就传来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嚷嚷,似乎在愤愤不平地抗议什么。抗议声主要来自于那个稚嫩的童音,闵尚食一面安抚着小皇太女,一面表情轻松地跨进门槛,正要开口,却意外撞见女皇严肃的面容,冲她们“嘘”了一声。连忙噤声,又从原路退了出去。
李靖梣从外面合上门,觑了二人一眼,一个眼神示意,对面二人便跟她走了。三人来到院子里,闵尚食把小皇太女放到地上,她便洒着泪花扑向李靖梣,仰着悲痛欲绝的小脸委屈地求抱。
李靖梣弯腰将她抱起来,刮了刮那张还在瘪嘴的小苦瓜脸,生气的时候连眉毛鼻子用力的样子,都和花卿一模一样。忍不住好笑,“怎么了?”
清浊偎在女皇肩上,抓着女皇后背的头发,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抽噎了半天,才向女皇控诉:“大飞狼把东锅伯(bai)伯吃掉了。”
李靖梣满头雾水。
闵尚食笑着掩了下嘴,忍不住替她解释:“是这样的,刚才,驸马讲东郭先生的故事没讲好,小殿下就……伤心了。”
“哦~”李靖梣似乎明白了什么,就近坐在了石凳上,“是哪里没讲好?”
“结尾那里,中山狼把东郭先生吃掉了,救命的农夫没有出现。”闵尚食郑重道。
李靖梣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那你再给她讲一遍不就成了?”
闵尚食为难道:“妾身原也想再讲一遍,但奈何妾身水平有限,不及驸马国尉讲的声情并茂,小殿下听不惯。”
这倒也是实情。岑杙讲故事,总喜欢加入一些别出心裁的枝节,大人可能会觉得无聊,但小孩子最喜欢听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如果摸不准她的套路,的确难以复制同样的精彩。
怎么办?现在是不可能把她叫起来再把烂尾故事编圆满了。
李靖梣纠结了半天,把女儿调整到坐在膝盖上,面对着面,拉着她的手,“你若不哭,我便重新给你讲东郭伯(bai)伯的故事。”
小皇太女一听,刚才还小哭包呢,马上表情风云变幻,成了一个满怀期待的吃瓜听众。
闵尚食欣慰地看着这一幕,也很期待女皇会讲出什么版本的故事。
而这时,门口传来一叠脚步声,居悠引着两个姑娘进了院子来。二人都是一般高,一个着绿衣的,肩上背着药箱,眉疏目淡,容貌秀气若山间竹,只是不知为何,脸色一片蜡白,有点病恹恹的样子。一个着白裳的,怀里抱着把筝琴,脸色红润有光,却是无为宫的老朋友了。
她忙上前招应:“南隅乐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南隅微笑道:“自然是东风了。”二人不忙寒暄,先向李靖梣施礼,“参加陛下,小殿下。”
李靖梣颔了颔首,示意她二人免礼,目光转向那柔和淡雅的绿衣女子,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怀中的小皇太女眼睛一亮,先从她膝上爬下来,欢欢喜喜地扑向了她,“顾青姨姨。”
顾青脸上漾起温柔的笑,连忙放下药箱,蹲下来,将这个活蹦乱跳的小人迎在怀里。摸了摸好像比半年前长高了一点,看到她脸上似有泪痕,很疑惑,又不太敢问。
倒是南隅,原也是个深沉内敛的性格,这些年来各处采风游历,增长见识,性情已和原先大不一样,颇为活泼开朗。她敛起裙子蹲下来,笑问:“小殿下,怎么哭鼻子了?”
清浊愈发委屈,抱着顾青久久不愿撒手。“抱抱,抱抱。”顾青略有些踟蹰,但还是把她抱起来,口中虽不置一词,但那轻轻拍抚的动作,很快就让小皇太女安静下来。
闵尚食在一旁看直了眼,暗叹好一个绿水清波样的女子,别说小殿下了,连她都要被那柔软的掌心抚化了。
而南隅则有些担忧地替她托了托小家伙的背,好像生怕她坐不稳掉下来。
居悠对李靖梣道:“顾姑娘她们是从西域回来的,在入关时遇到了舟轻,特地来江阳替他捎回信。”
李靖梣一听就明白了,示意她们到书房坐会儿。南隅一进书房就觉得很奇怪,梨花木的书柜前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李靖梣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就在旁边的主榻上坐下来,居悠给对面二人一人搬了一把椅子。清浊就黏着顾青坐。顾青起先有点局促,但看李靖梣没有见怪的意思,于是就把她抱在膝上。从怀中拿出一个用狗尾巴草的茎编的小竹篓递给她,小皇太女又惊又喜地接过,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李靖梣倒是不忙问舟轻的口信,反而好奇地问:“二位,怎么会一起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她们在一起了,南隅笑着解释:“说来也是有缘。自上次云宫湖一别,奴家便许久未见顾大夫。中秋之后,奴家又去南岭一带采风,来到一处叫回声谷的地方,听说那里石壁光滑,是天然的声乐谷,琴声经过此处可以变幻出意想不到的音色,奴家本想去一探究竟,谁知半路被一个好心的樵夫拦住。他告诉奴家,回声谷到处是毒蛇猛兽,地形错综复杂,本地人都特别容易迷路,更别说是外地人了。前两日就有两个操着京城口音的采药师进谷底采药,至今未归。奴家一时来了好奇,向他询问那两位采药师的模样,其中一个竟然和顾大夫的形象出离吻合,而且对方也自称姓顾,奴家当时就想,不会这么巧吧?”
她说这话时,对着顾青莞尔一笑,后者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目中满是感激的神色。
原来当时顾青正与吴截秋赶赴南疆寻找与瑶虚蛊有关的毒蘑菇,多番打听才来到回声谷这个地方。二人因为路上遭遇劫匪,一身钱财被偷,所以请不起当地的向导,只能边问路边摸黑上山。谁知就被困在了谷中,两天两夜都走不出去。
而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二人被困后,完全不似寻常人那般哭天抢地,走投无路。用南隅的话说就是:“一个被困了就被困了呗,并不妨碍我去找毒蘑菇;另一个是猛兽来一个打死一个,谁困谁还不知道呢?”
二人不知怎的就达成了默契,掩耳盗铃自己没有被困,该干啥还干啥,一条道走到黑。反正身边有大夫,不愁生病,还有个武艺高强的好猎手,随时供应吃喝。
当南隅散了钱财带了些村民进谷找到她们时,二人正坐在一条溪涧旁,给野猪剥皮,据她们解释:晚上谷里还是有些冷的,缝补两件兽衣,可以睡觉时穿。
南隅当时就吃惊地问:“你俩还准备在此过冬哪?”
俩人当时的表情,明晃晃写着,找不到毒蘑菇,她们真有在此过冬的打算。
后来,当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南隅决定留下来陪她们的第三天,顾青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毒蘑菇,当地人管它叫红石伞,顾名思义就是长在石头缝里像伞一样的火红色蘑菇。并且在红石伞附近发现了一种可以解此毒的白色蒲草,当地人叫冰蜡烛。
三人当即带着药草出发,前往蓝阙。一路上,凡是可以休息的地方,不管是车上还是驿馆,顾青都在不分昼夜地调制药材,吴截秋和南隅就帮她搭把手。有一次,她甚至亲自吃下毒蘑菇试药,连续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像是魔怔了似的,不停地说些旁人听不懂的呓语,把二人都给吓坏了。好在最后平安无事,不然,她就真成舍身成仁的当代女神农了。
正因为有她的舍身试药,后来,蓝阙女王最后服下冰蜡丸时,才会有惊无险。
李靖梣瞬间就懂了,为何一进来,就感觉顾青脸色蜡白一片,想必是还在病中。她朝女儿拍了拍手,给了个不容拒绝的眼神,小皇太女努了努嘴,最终听话地从顾青身上爬下来,奔到女皇身边,安静地坐着。
“这么说,蓝阙女王身上的瑶虚蛊已经全解了?”
顾青这才开口:“还没有,不过,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后续对脑部神经的损伤,还要好好调养。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此事。”
李靖梣一听脑部神经的损伤,登时心内照进了一丝亮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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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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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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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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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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