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她哆嗦了一下,猛然惊醒,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暗忖自己怎么会做这么离谱的梦？再这样下去恐怕要走火入魔了。
然而下一刻,那股压迫感再次降临,每一下都无比真实，结结实实蹬在她的肚子上。她皱着眉头往下一寻摸,竟然真的被她逮到一头“小象”——
长不过三尺，重不过三十斤,脸上没有长鼻子，头上也没有大耳朵。屁股撅得圆圆的，四只象蹄撒得飞快,正在试图翻过她这座山，往另一侧爬。
“……”
无数个兵荒马乱的夜晚伴随着神经衰弱从脑海中唤醒。岑杙无奈地匀出一口长气，往常这时候,她会立即起身，把这头不安分的小象摁到安分为止。可是今晚情况特殊，她只剩抬手的力气。勉为其难地抓住这头小象的后腿,把她往后拽了拽,“别闹~躺好。”
小皇太女哪里肯听她的,爬起来蛄蛹了两下，就从她掌中挣脱出来，一口气扑到了女皇那边。脸朝下，好像摔了个狗啃泥。岑杙非但没有体恤，反而如释重负，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她被耳朵里的一阵暖气呵醒，睁眼就迎向一双其意不明的眼睛，“你梦里还念经吗？”
岑杙还迷糊着，瞄到她莫名其妙的眼神，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还维持着抓小皇太女的姿势，半握着托在肚子上，从女皇的视角来看，确实挺像打坐念经的姿势。
“……”
话说回来，她这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她的手臂都有些麻了。懒理她的调侃，缩手回来，懒洋洋地胡诌道：“念哪门子经？昨晚我梦到一头飞象，想扯她后腿，结果没扯住，飞走了……~”说完打了个哈欠，继续睡回笼觉。
李靖梣哪里肯依她，“你再不起来，就赶不上祭谱大典了。”
“我也没打算去。”岑杙嘴上说着不情愿，身子却随着女皇的拉扯坐了起来，没骨头似的靠在她的肩上，俨然把女皇当成了抱枕。
又过了一会儿，她身体里的瞌睡虫消散得差不多了，又打了个哈欠，意犹未尽地蹭了蹭女皇滑腻的脖颈。睡眼惺忪地掀开眼皮，好巧不巧就瞄到了女皇颈间的红梅。拿手挠了挠。
李靖梣明显感觉到痒，脖子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回手阻止。反而用下巴和肩膀夹紧她的脑袋，避免她再作怪。两手继续撑在前头，拆床头捡起来的信封。
岑杙有些百无聊赖，就转过身来，倚在她怀里和她一起看。眼睛明明已经杵在信纸上了，还多此一举地问：“我可以看吗？”
“随你。”李靖梣把信纸展在她也能看见的位置，一目十行地审阅着。
这字岑杙一看便熟，是傅敏政的。自他上任宫亭郡守以来，肃清贪墨，惩治豪强，已经颇见成效。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李靖梣几乎每月都会收到御史对他的弹劾。
而他本人也是个人精，深谙女皇派他来宫亭郡的用意，隔三差五地便会寄一封密信来，把自己反腐的进度，和下一步的行动，提前跟女皇报备。这样即便存在漏洞，女皇在京城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只要完成既定目标，李靖梣就不会太为难他。
说白了，这就是追随明主的好处。在李靖梣手下办事，就好比走钢丝，看起来摇摇欲坠，但只要有本事能掌握好平衡，就能顺利达到目的地。而在昏主手下办事则不然，就算站得再稳，他本身就会变成一场大风，把你刮得晕头转向，不知西东。Χiυmъ.cοΜ
岑杙看着信的内容，想象着傅敏政那个笑面虎，一边死命摁着贪官的头，一边跟女皇解释不要紧的样子，竟然觉得有点好笑。不过，等看到第二页，她便笑不出来了。
他在信中提及了云宫湖周边豪强大族私下转移财产的动向。其中就包括此次要和江家并谱的扶水江姓。
据他调查，扶水江姓主要从事漕运生意，从两广到京都，从闽南到北疆，到处都有他们的足迹。
但是半年前，他们突然开始大手笔地投资西域。这也是傅敏政最开始注意到他们的原因之一。
其实，投资西域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西域本身物产富饶，尤其自女皇插手西域以来，丝绸之路愈发稳定，玉瑞境内便产生了一股西域热。各种大大小小的商户都希望能赶上这道风口，一下子飞起来。
但问题是，西域多是干旱陆地，水运交通并不发达，并不适合扶水江姓拓展漕运基业。所以，他们这次的投资，等于是另起炉灶。
你说这是审时度势也好，盲目跟风也好，不可否认，他们没有超出做生意的范畴。是以傅敏政并未过多的干涉。
直到月前，他查办的扶水县令吴厌畏罪自杀，傅敏政从他婆娘袖管里找到了一张还没来得及烧毁，被偷偷私藏起来的归云钱庄大额银票。经过严刑审讯，才知道扶水江姓每年都会给扶水县大小官员各种孝敬。
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傅敏政发现了更惊人的内幕，原来扶水江姓的漕运产业，早在多年前就已入不敷出。当地漕工因为讨要工钱，还曾经闹出过人命，但都被收到贿赂的吴县令给压了下来。
据吴婆娘哭着供诉，扶水江姓的家主江彬武，曾经多次跟吴县令保证，年尾实现盈利，一定会结清漕工欠款。但是每每到了年尾，他又会找各种理由推脱。吴县令自己也急得要命，但是既已上了贼船，落了把柄，就不得不帮他们兜着。
直到朝廷派了傅敏政下来，吴县令预感到这件事再也兜不住了，就日日跑去江宅催债。这一日，他从江彬武那里回来，便神情呆滞，如槁木死灰，嘴里不停念叨什么：“空壳子，原来都是空壳子。”之后，就开始烧毁家里所有的脏银钞票。但是吴婆娘舍不得那些银票，就趁丈夫不注意的当口，偷偷地捡起一张藏在了袖口里。吴县令大概死也想不到，还会有一条漏网之鱼。
后续的调查，傅敏政没有继续下去，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了归云钱庄。朝廷有明文规定，凡是涉及到归云钱庄的案子，必须有皇帝的朱笔御批才能继续审理。傅敏政没有这个权利。但他把那张带着归云钱庄记号的银票一同寄给了李靖梣，并附上了自己的怀疑和猜测。
他怀疑扶水江姓现在就是一具空壳子，他们的财富早已通过投资西域的方式，被转移去了玉瑞境外。
同时他还有更大胆的猜测：他们之所以敢如此行事，是因为牵涉进了云宫湖水贼一案。
经过半年的调查，他已初步确定云宫湖周边的豪强大族，大部分都曾和江南水路镖局来往密切。而江南水路镖局早就被证实和云宫湖水贼狼狈为奸。扶水江姓经营漕运，和江南水路镖局捆绑很深，牵涉其中是大概率事件。但因为扶水县令的掩护，他没有第一时间将他们抄底。
还有一点可以证明。扶水江姓对西域的投资一开始是循序渐进式的，但是在半年前他们的步伐突然加快，明面上像是捕捉到了风口提前布局。但实际上，傅敏政敏锐地发现，他们的布局时间比朝廷对西域的政策转变提前了数月。
这是什么概念呢？就是连朝廷内阁元老和屋屿敌国都以为李靖梣不会出兵干预西域的情况下，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平民商贾却提前嗅到了风声，并做出了一系列近乎豪赌的行为。
虽说民间也不乏嗅觉敏锐的高人，但这毕竟是极小概率事件。与之对应的大概率事件是什么呢？
是他们的布局根本就不是捕捉到了风口，而是察觉到了危险，所做出的应急避险反应。
那么他们在避什么险呢？
不难发现，半年前，恰恰就是朝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云宫湖水贼的时间。
就这件事本身而言，别说云宫湖水贼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内阁收到李靖梣消息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
女皇用最冒险和激进的方式快刀斩乱麻，打了云宫湖周边所有涉案人员一个措手不及。傅敏政在早期搜罗罪证的过程中，就发现了许多恐慌性狗急跳墙的可笑案例。扶水江姓反而因为“稳坐钓鱼台”而暂时躲过了他的纠查。
如今想来，他们的稳，并不是真的稳，而是一层迷惑人的障眼法。
就是在这之后，扶水江姓突然反常地加快了对西域的投资。傅敏政敏锐地联想到，他们是在转移财产。而转移财产的目的则是逃避朝廷的清算。
不过，因为扶水江姓大部分资产走的都是归云钱庄，所以目前他的猜测尚不能被证实。
从傅敏政略微遗憾的语气来看，岑杙相信，他是希望李靖梣给他御批，好继续追查下去的。但是，除了先帝朝曾给过这样的御批以外，几乎没有皇帝会给出肯定的答复。久而久之，归云钱庄就成了朝野眼中的法外之地。
但实际上，皇帝收到关于归云钱庄的案子，明面上虽然不做处理，暗地里却会交代归云钱庄自行处置，也就是说，私下还是会过问的。这当然是出于对老祖宗和归云钱庄的信任。数百年来，皇帝和归云钱庄一直维系着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这也是归云钱庄的立身之本。
只是现在，这条立身之本似乎有了微微的动摇。
岑杙审视着那张归云钱庄的银票，脑海中一瞬间涌入了巨量的信息。扶水江姓、归云钱庄、祭谱大典、地下金库、孔九之死这些名字和事件像冰渣子弹窗似的在她脸前凌乱飞过，隐隐砸出一条可见的沟痕。
她立即弹坐起来，对李靖梣道：“走，咱们去参加祭谱大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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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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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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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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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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