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凌城燕是现代人，大概知道一句：男人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她是古人，也记得娘当年总是笑骂兄长：多大了还像个孩子，还不如你妹妹稳重。
凌城燕觉得这人有些好笑，却又不让人反感。或者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因为王连生的亲近，她与他两个人之间的隔膜和疏离渐渐消弭，正变得越来越亲密，越来越不再防备。
时间过得飞快，凌城燕的一个月假期即将结束，贺政委再次给她通知：她和几位表现特别出色的人员，获得特别推荐进修学习。学制两年，学业结束后，能够获得相应的学历文凭。
若说，之前得知自己即将调入省城的消息让凌城燕高兴，这个推荐上学的消息，则称得上欣喜万分了。
曾经的她是跟着家里请的西席开蒙读书，跟着父兄练习骑射功夫，但是，越接触现代的种种，她越觉得自己曾经的所学差之甚远，在接触汽车驾驶时，她自学过汽车相关的机械书籍，进入特训练，她学习过各种热武器的知识……她还自学了越语。
如今，能够进入专业的军事学校，系统地学习现代军事知识，她当然是无比兴奋和高兴的。
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入学时间并不随普通学生，而是五月底入学，单立一个班级，由学校派出最好的教师授课。
得到这个消息后，王连生也特别高兴，特意买了些好菜，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庆祝。
喝了几杯酒之后，王连生搂着小石头感叹：“这下，你们妈妈也要成为大学生了，再过几年，你们陆续考上大学，家里就爸爸的学历最低了。”
他是师范学校，中专文凭。
凌城燕端了温水进来给人洗漱，听到这话好笑地摇摇头，摸摸石头的脑袋，打发小家伙去睡觉。
大哥大嫂进城定居，红芝和红兵姐弟俩都回了自家，红兵住的偏房就成了小石头的房间。
小石头被醉酒的老爹抓着揉搓了半天，好不容易得救，忙不迭地溜之乎也。
王连生笑着骂：“小兔崽子！”
凌城燕把毛巾丢进他怀里，道：“你是他老子。”
这人喝傻了都，骂儿子是小兔崽子，他自己个儿是啥？老兔崽子？
“媳妇儿……真好。”王连生的脚泡进水盆，人还不老实，歪着头腆着脸，朝着凌城燕笑。
凌城燕很不优雅地翻个白眼，懒得理他，自顾自上床铺被褥，一回头，醉汉擦了脚，端了水盆晃晃悠悠出去倒洗脚水。
凌城燕没阻拦，却跟在了后边，防备人摔了，她好给人拎回来。
出门下台阶，王连生一个趔趄，手中的洗脚水晃出来一些，人也跟着趔趄了两步，却竟然没有摔倒，摇摇晃晃倒完水，洗脚盆也不拿，丢在水池旁边，人也放赖一般，一屁股坐在了水池沿子上。
凌城燕站在四五步外，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人，变得像个孩子也还罢了，至少是人后，今天多喝了几杯，居然开始放赖了。
“媳妇儿，你看，天上的月亮……”
凌城燕都不用看，农历月初，月牙儿瘦的只有一线，有什么好看的？
她走过去，想把人拎起来，拽进屋里去。
却不想，人醉了，动作却不慢，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着坐在他的身边。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半个身子都依靠在他的怀里。
他抬手，指着夜幕对她说：“你看，天上的月亮缺了，慢慢就会圆起来，就像人生……”
凌城燕有些无奈：这人喝点儿酒，还就感叹个没完了。先是感叹自己学历低，这会儿又感叹起人生无常来了。
她道：“你的学识不差，学历低怕啥，现在到处都是夜校、培训学校，你也报一个学习呗。实在不行，考个脱产班也行呀……”
国家从最初的满目疮痍，经过几年的建设，已经有了初步成绩，各行各业都在飞速发展，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的风气恢复，人们比以往更重视知识，更重视学历和文凭。
大学生是天之骄子的代名词，相比之下，虽然中专学生毕业后也分配工作，却远不如大学生有面子、吃香，到了单位评工资、分房等等，大学生也比中专生优先。Χiυmъ.cοΜ
如此背景之下，各地办起来了无数夜校、函授、培训班，成为无数人提升自己学历的途径。
“脱产，不行。”王连生醉意朦胧，人却没有完全糊涂。
妻子已经得到了推荐名额，进修学习，他哪能撇下家和孩子，再去脱产学习？毕竟，要留一个人照料的。
说着，王连生的胳膊略略收紧，让妻子与他靠的更近一些，然后附耳低语：“你自管放心去学习，家里有我。”
凌城燕突然觉得眼窝有些热，她缓缓伸出手，环住了男人的身体。
第二天，凌城燕吃过早饭就出了门，直奔新华书店，询问有没有大学的课本，供人自学的那种。
他们惠城并不是什么大城市，有几所中等专业学校，高等学校有且仅有两所，一所医学类专业学校，一所就是师范类专科学校。
凌城燕来问的就是师范类的专业书籍，她想买回去让王连生自习——自从她来到此处，从停课停学到恢复高考，从知识分子是臭老九，变成了如今人人尊敬，社会变化被她一一看在眼中，读书学习成为风气，各种各样学习、进修，并得到证明和认可的举措也不断出现，不都说‘机会只会给有准备的人’，那么，自己学习，知识学会了，万一哪天有了机会，才能把握住。
不过很遗憾，新华书店没有她要的书籍。
凌城燕只得发动自己的关系，找上许东，让他去找关系，帮忙去师专借一套课本回来。
许东的动作向来很迅速，当天就把一整套的师专教材送了过来。
晚上，凌城燕把厚厚一摞课本交给王连生，而王连生也兴冲冲和她分享了自己的战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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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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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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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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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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