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起双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往自己的心窝刺下去,但我的手就快要刺到心窝的时候,被一只手控制住,前进不得。
我睁开惊愕的眼睛,竟然是瀚暮,他的双眼带着不可遏止的愤怒但也带着惊吓。
“你疯了?我就知道你会——想不到真的——”
我没有理他,他阻碍一时,阻挡不了一世,要活着太难,要死还不容易?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竟然也带着颤音。
“想死是不是?但没有我的允许你必须给我活着,因为我还没有折磨够,如果你再敢死,我就在你断气之前,将你女儿千刀万剐,我就要让她来接替你,受尽折磨,你听到了没?”
说完他转身就走,但就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走了回来,将地上那把锋利刀子捡起来带走。
“你给我好好记住,你连死都没有权利,你必须活着受我折磨。”
他离开了很久,他的声音依然在我耳边回荡,我居然连死的权利都没?
真是可悲,我绝望地冷笑,如果我死了,他也如此折磨我的风儿怎么办?我怎可以不顾风儿而去呢?
自这次后,我不再梳理那头连风儿也羡慕的长发,我甚至不换衣服,不洗脸,我要弄得自己蓬头垢面,我要弄得自己全身都散发着臭气,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再碰我,只有这样我才能避免看到他,只有这样我才能摆脱他。
我用自己之前偷偷藏好的珠钗换酒喝,我知道这样风儿会担心我,但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不痛苦,我无办法让自己不消沉,我无法让自己振作。
我笑着对风儿说:“娘没事,娘只是喜欢喝酒,醉了娘会得到快乐,娘就会得到幸福。”
风儿没有制止我,也许她知道酒能缓解我身上、心里的疼痛,她只是叮嘱我不要喝太多。
我每次都说不会的娘只会喝一点点,但每次我都趁她出去的时候喝得酩酊大醉,其实我也对自己说喝一点就好,但每次都抑制不住喝了又喝,直至醉倒在地,人事不知。
风儿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担忧,我知道她是在担心我的身体,为了让她放宽心,我努力像以前一样绽放着笑容,可是身体还是越来越单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几乎一阵风就可以吹走。
我都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我感到死亡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我总是在矛盾挣扎,我总是想撒手离去得以解脱,但我又怕风儿她孤独,我又怕她无依无靠,即使我醉得不省人事,但我活着,她还有希望。
在我醉酒这段时间瀚暮果然是没有来过,我心中稍稍宽慰,原来这样还有效,不过也是,有谁愿意去碰一个脏兮兮的醉鬼呢?
既然是这样,我就得继续下去,这样我就永远不用见他。
手里值钱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我一边喝着酒,一边盘算着以后怎样可以拿到酒,我一边喝着酒,我的一生就在我的脑海中掠过,其实我这一生,我很不愿意再回想,但有些时候也由不得我不回想。
我想起了年少时幸福的自己,那时天很蓝,风很轻,我的身姿是如此轻盈,我想起了自己初遇莫忧时的怦然心动,我想起了狄离揭开凤冠霞帔时的震怒。
我更想起了瀚骁倒在血泊里时的绝望与遗憾,还有他那永远也不会闭上的眼睛,苍凉而愤恨,心时而抽紧,时而绞痛,痛一下我就喝一口酒,痛得尖锐一点,我就喝得大口一点,直至喝到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卧在冰冷的地板上,头发衣服全脏了,我倒在地板上大笑,笑完就哭,时而大声,时而呜咽。
我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哭,风儿回来后我就不能哭了,即使是醉倒,我也不能让我流下一滴眼泪,即使醉了,我也要安静地躺在地上,脸上露出幸福的笑脸。
我笑完了,哭完了就会哼着歌,歌声只有无尽的哀怨没有任何快乐,我以前的歌声不是这样的,谁听了都说可以给他们带来幸福。
我现在的歌声谁听了都会绝望,我只会给他们带来哀伤,为什么我要变成这样?为什么我就不能无忧?我的家在哪?我的国在哪?我的身又在何处?
我不知道瀚暮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我也不知道他在我身边站来多久,等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不声不响地收拾那些酒罐,收拾完他就拿了一桶水直接往我身上倒了下来。
冰凉的水让我整个人清醒了过来,但我并没有感谢他,我也没有咒骂他,更没有从地上爬了上来,我依然闭着眼睛躺着,如一个乞丐一样不怕任何脏,如一具已经停留在这里很久的尸体不会再动弹。
他见我不起来直接将我拖了起来,然后将我的头放在水桶中强迫我清醒,其实的我已经很清醒,随后他扔了一套衣服给我,要我将整个人洗干净,否则他会让我的风儿比我脏十倍,他会让风儿比我臭百倍。
他恶狠狠地对我说,眼里带着愤怒,他是觉得我玷污了他的冷宫吗?
只要涉及风儿,我就没任何反抗的勇气,只要听到她的名字,我即使迷糊也会清醒过来,我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才将自己弄干净,我以为他已经离开,但想不到他一直站在外面,背影显得有点孤清。
“以后不许再喝酒了。”
他突然对我说,声音沉沉的,有点哑,心中微微抽动了一下,曾几何时,也有一个男子握住我喝酒的手对我说:“以后不许喝酒了,要喝我每晚陪你喝一点。”但如今已经是物是人非,再回首已经——
我轻轻地点头,其实我不知道我是在答应他还是在答应另一个男人,想起心中酸楚,禁不住泪眼朦胧,醉酒当歌,谁说是豪迈?
我凄然一笑,我不知道我在笑什么?我也不知道泪水为什么模糊了我的视线,泪眼朦胧中我真的不知道身在何方?为何心中如此酸楚?如此疼痛?
但我想不到他竟然将我拽入怀中,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发丝,他的手也是如此的熟悉如此温暖。
他身上的味道也是如此好闻,我闭上眼睛感受他掌心的暖意,他的指尖轻轻滑过我脸,我的唇,如一阵春风轻轻地拂过,接着他温热的唇瓣竟然覆上我冰冷的唇,极为温柔。
但很快他就猛地将我推开,很快我也清醒过来猛地推他,结果他岿然不动,而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两人都惊愕地看着对方,脸色都苍白得如纸一样。
沉默良久,他的脸也恢复惯有的冷硬,我的眼也变得波澜不惊。
“如果我想要你,即使你身上再脏,醉得再厉害我也可以要你,如果我不想要你即使你点着熏香,即使你脱光衣服,我也不会要你,虽然这里是冷宫,但我也不想被你搞到恶臭阵阵,满是酒味,听到了没?”
他的声音比刚才还沙哑,似乎被一把火灼伤了。
我没有吭声,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静静地站在窗外,往外面张望,但无论我怎么看,外面都是烟雨朦胧,许是泪已经打湿了眼,泪已经打湿了心。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这个宫室压抑得让我想冲出去,我想这个时候天下下一场雨,冰冷的雨,然后我就冲出去,让大雨将我全身冲涮干净,冲涮清醒。
“你给我好好活着,我以后少来。”
他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去,高大的背影带着一抹绝然,心突然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不来,许我活得更好,现在他少来,已经是我对我很大的恩赐,他的离开让我感到灰暗的天空似乎射来一缕光线,让阴暗的心也稍稍亮起来,但愿他说话算话,从此少来。
我重新收拾这个被我弄得杂乱不堪的宫室,我将所有地方再清洗一次,他的话给我带来了生的希望。
风儿回来看见我,愣住了,许是她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干净清爽的娘,她定了一会,整个人扑了过来,她说她漂亮妩媚的娘终于回来了,她会笑会抱她的娘终于回来。
我紧紧搂住她,想给她温暖,想给她依靠,在这个时候我觉得特别的羞愧,我竟然抵受不住了,我竟然想过要用刀子刺向自己,我竟然想过要从此醉一生,我竟然让我的孩子担心了那么久。
这段时间这个孩子一定很彷徨,很无助吧,我紧紧抱住她,心里对自己说:风儿,娘不会了,娘不会再软弱了,为了你,娘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因为我知道我是你唯一的依靠,娘再也不需要你为她操心了。xiumb.com
从此寂寥的冷宫又开始荡漾着我们的笑声,如阳光般坚强的笑再次在我们脸上绽放。但好景不长,他竟然还是将我的风儿远嫁,虽然也知道这种命运许是无法改变,但心中总会抱一丝希望,但现在消息确凿传来,心还是如万箭穿心一样疼痛。
我的风儿远嫁到那个陌生的地方,嫁给一个风流又冷酷无情的男子,原来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我们
其实明知道结果是这样,但我依然飞蛾扑火,为那渺茫的光芒,为了那点点希望,不惜粉碎碎骨,灰飞烟灭,但到头来发现一切都是枉费。
“风儿,如果下辈子投胎做人千万不要生在帝王家,千万不要做娘的孩子,因为这宫墙太深,会锁住你一生,而娘太没用,连自己的孩儿都保护不了,不配做风儿的娘。”
如果瀚骁在,她一定过得很幸福,可惜陪着他的却是我这个没用的娘,而她英明神武的父皇已经长眠于冰冷的地上。
“不,如果投胎做人,我还要做娘的女儿,你是世间最好的娘,你最温暖,你最疼风儿,风儿还是要做父皇的御风公主。”
风儿像小孩子那样依偎在我的怀里,我细细梳理着她柔软的发,我怕这次一别,永生永世无法再见,我还能抱着她吗?我还能细细梳理她的发丝吗?
隐忍是错,锋芒毕露也是错,我已经分出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也不知道应该叫风儿怎样做,她能适应新的生活吗?那个瀚国王爷懂不懂怜惜她?百转千回,化作一声长叹。
“瀚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宫人未识。”
我一边帮风儿细细描眉,一边低低吟唱,瀚骁,我们的女儿今日出嫁了,你身在何方?
遥远的那头,繁华的沧国,有值得我风儿托付一生之人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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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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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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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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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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