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也没有去参加农工大会。
更没有去看演出。
他一个人待在场院仓库的宿舍里,拿了瓶酒,找了包五香花生米,独自喝着闷酒。
这里离场部大街有一段距离,但仍能听到锣鼓喧天的声音。
外面越是热闹,胡玮的内心越是孤独。
他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周岩了,没想到,在分别了一年多以后,再次见到了她。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的内心,再次掀起狂澜。
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让他刻骨铭心。
让他无法忘怀。
心里的伤疤再次被揭开,揭的鲜血淋漓。
他没有能安抚自己的办法,只有用高度白酒来麻痹自己。
他酒量一般,半斤白酒下肚,人就直挺挺倒在那张用简易木板搭起来的单人床上。
昏睡中,阵阵寒意不停侵袭他整个身体。
他浑身冰凉,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察觉到一阵熟悉的香味涌入鼻腔。
这种香气让他心脏微微痉挛。
但他仍然无法从睡眠中挣脱。
直到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他终于睁开了眼,看见周岩正坐在床前。
周岩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
胡玮以为这只是梦。
但周岩开口说话了:
“胡玮,我来跟你告别,我要走了。”
胡玮猛然间彻底清醒。
他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女人,脑子一时理不出头绪。
周岩目光低垂,说道:
“我过来,还想跟你正式道歉,当年确实很对不起你,我没想到对你造成了那么深的伤害,也没想到大胡子会那么恨我。”
胡玮呆滞的脑子开始缓慢地转动:
“已经都过去了。”
“胡玮,你是个好人,你也值得更好的人来爱你,我不配你的爱。”
胡玮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空荡荡的。
爱也好,恨也罢,都已经在时间的作用下,沤烂成心底的一个伤疤。
重新提起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周岩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胡玮那张古铜色的脸。
这张脸算不上英俊,但却是一张勤恳踏实的好人脸。
周岩盯着他,微红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温情,让胡玮心里一动。
周岩用极轻的声音说:
“胡玮,我从前欠你的,今天偿还给你吧?”
胡玮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却见周岩伸手去解自己腰间的牛皮腰带。
胡玮吓了一跳:
“周岩,你别这样——”
周岩解开腰带,扔到床上。
胡玮喉结滚动,双眼发红。
他曾无数次在梦中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但从来都没真正发生过。
没想到,在分别了一年多以后的今天,梦里的场景真的发生了!
男人的本能让胡玮的身体紧张起来,可心里却无比慌乱。
——不是这样的,他想要的结果,不是这样的!
在胡玮陷入极度慌乱中时,周岩脱下头顶的帽子,轻轻凑近胡玮的脸。
胡玮察觉到香气阵阵,像狂风一般,直扑而来!
他在这阵香风中迷乱了。
就在周岩即将吻上他时,他突然一扭头,躲开了。
周岩扑了个空,怔了一下,喘息着问:
“怎么了?”
胡玮神色痛苦,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艰难地说:
“周岩,你走吧,不用勉强你自己。”
“我没有勉强,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我就在这,想要你就动手。”
胡玮胃内的白酒开始往上翻涌。
他曾经心心念念、冰清玉洁的梦中爱人,如今就在自己面前,他触手可得。
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恶心。
他干咽了一口,抑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语气坚定地说:
“你走吧,别在这作贱你自己了,我不用你偿还,我为你做的那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太傻太天真,我不怪你,你走吧。”
周岩一脸受伤的表情。
两颗眼泪顺着她那苍白的脸颊滑了下来。
胡玮是最爱她的那个男人,也是唯一拒绝她的人。
周岩抽噎一声,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完完全全被踩在脚底下,和地上的烂泥混合在一起。
她捡起自己的帽子和腰带,起身,哭着跑了出去。
周岩走后,留下一阵淡淡的香风。
胡玮呼吸着最后一缕属于周岩的香气,眼泪夺眶而出。
同时,胃内的白酒再也无法抑制地冲出喉咙。
他“哇”地一声,趴在床边呕吐出来。
眼泪混着呕吐物,喷洒在床边的泥地上。
同时,内心伤口处溃烂的脓血,也随着吐了出来。
脏污破烂的过往,全部吐的干干净净!
最后连胆汁也吐出来了。
吐完,望着自己的宿舍,仿佛焕然一新。
他的世界也换成了新的。
他下了床,一个人走到冰封的河边,望着夕阳下熠熠放光的冰面,感到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滚烫的眼泪在脸上肆虐。
他双手做喇叭状,朝着远处的旷野,大声狂喊:
“啊——啊——啊——”
喊完,心胸舒畅。
他放开嗓子,对着落日的天空唱起了那首《三套车》:
冰雪遮盖着伏尔加河,
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
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小伙子你为什么忧愁,
为什么低着你的头,
是谁叫你这样的伤心,
问他的是那乘车的人,
你看吧这匹可怜的老马,
它跟我走遍天涯,
可恨那财主要把它买了去,
今后苦难在等着它。
胡玮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埋葬自己的过往,一步步走向全新的世界!
过了很久,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你他娘的在这鬼喊什么?!”
胡玮回过头,笑脸上带着眼泪。
斜阳在他泪湿的脸上流淌出一片绚烂的霞光。
他欢快地冲高智源跑过来:
“智源!智源!”
胡玮直接扑进高智源怀里,抱着高智源又哭又笑。琇書網
高智源骂道:
“你他娘的疯了吧,想跳河?老子今天成全你!无论如何给你凿个冰窟窿,来来来!”
高智源拖着胡玮来到河面,把胡玮摁倒在冰面上。
胡玮死命挣扎:
“我没有要跳河,我以后再也不跳了!”
两人在冰面上闹了一阵,闹累了,高智源气喘吁吁地问:
“你不跳了?”
“不跳了,再也不跳了!我重新活过来了,不管为了什么,我以后要好好活着!”
高智源盯着胡玮看了很久,见他不像在说谎:
“好,不跳了,回家吃饭,妈的,下次想死跟我说一声,我知道怎么死最快。大冷天的跳河,不淹死也冻死了。”
高智源起身,伸手把胡玮拉起来。
两人在斜阳中,勾肩搭背地朝家走去。
——人总要告别过去,拥抱未来。
对胡玮来说,他的新一段人生,从这天正式开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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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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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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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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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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