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铮辗转反侧,之前还只有那个人的“我要他的命”萦绕耳边。
现在,又多了谢之满含仇恨的眼神一直在他眼前飘。
他开着灯,大睁着双眼,却还是挥不散这些令人头晕目眩的杂念。
一方,是缠了他多年的梦魇。一方,又是他即将溃败的坚守……
何铮简直要疯了,终于,在他把身上的薄被无意识地扯碎之后,借着裂帛声短暂唤醒的神智,他给展鹏打了电话。
展鹏很快接起来,明明已经下戏很久了,他声音却依然严肃:“小何,有什么事?”
何铮做了个深呼吸,“展导,我想跟你再商量一下长生的本子。”
展鹏:“我现在在医院,明天你再找我说吧。”
何铮虽然对展鹏的回应有些失望,但出于礼貌,还是问他,“好端端的,您怎么突然去了医院?”
“谢老师昏倒了,我刚把他送过来。”展鹏语速较快,“我还要办理手续,先不说了。”
“等一下!”这番通话眼看就要结束,何铮的声音像一把利剑,强势干脆地插进听筒,“哪家医院,我也去!“
半个小时后,何铮赶到了位于s市东郊的一家医院。
实际上,他已经回到s市另一端的住处了,这一路赶来,简直是飙车。但他精神抖擞,丝毫不受长期的失眠影响。
他按照展鹏提供的信息,匆匆走进住院部的一间病房,果不其然,谢之正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
展鹏独自守在病床前,见他进来,像是要藏起什么的,往空气里捞了一把,动作十分诡异。
但何铮直勾勾望着谢之,眼里一时装不下别人,自然也就没留意展鹏的举动。
展鹏见他这么紧张,站起来说,“医生说他过度劳累,加上情绪波动太大,造成了急性胃出血。”
何铮立刻看向他,“这么严重?”
“谢老师为了塑造这个角色,真是下了狠功夫。”展鹏一脸敬重,“你放心,医生说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谢老师的戏份已经杀青,接下来就让他好好放个假。”
何铮放下心来,再看看这屋里,没有别人了。
他不由疑惑,“展导,就只有我们两个来看他?”
展鹏没听明白,“这么晚了,你还想谁来?”
“……没有没有。”何铮收起脸上的疑云,笑了笑,“展导,你明天还要忙戏的事,不如我留下守着,你就回去休息吧。”
堂堂何顶流,竟然提出看护病人,展鹏明显不放心,“你?行么?”
“怎么不行?”何铮信誓旦旦,“谢老师刚回来的时候,因为低血糖住院,也是我陪的他。”
展鹏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加上明天的确很忙,他也就不耽搁了。“那我走了,你给他的助理小田说一声,刚才我忙起来忘了。”
“放心吧展导。”
何铮答应得很好听,可是展鹏走了以后,他也没给田甜说这事。
此时此刻,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谢之。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空调微不可闻的风声。何铮望着谢之睫毛底下根根分明的影子,竟生出一种错觉这病房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任何人进来,都是闯入者。m.xiumb.com
包括竹二。
虽然何铮有些愤怒,谢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个男人竟然没有陪在身边。但是……
想到陪在谢之身边的是他,愤怒又成了庆幸。
为了让谢之得到更好的休息,何铮关了灯,只开了光芒柔和一些的壁灯,然后坐在床边,继续凝视谢之。
不愧是谢影帝,在这么憔悴的状态下,却好像依然拥有一种魔力。
只要把目光投向他,就再也挪不开。
何铮不禁俯下身,离近了看他。灯影在他脸上浓淡不均地散开,一路晕染到脖子。再往下,就被子牢牢盖住,什么也瞧不着了。
如果是在梦里和小说里,何铮怕是早就把被子掀开,把人抱在怀里撕衣服了。
但这是现实。
何铮伸手,把被子往上盖了些空调风凉,容易感冒。
只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完成之后,何铮忽然发现,谢之的眼睛底下亮晶晶的。
何铮马上反应过来,那是两滴泪。藏在浓密的睫毛阴影后面,像是夜幕盖住了星辰。
谢影帝哭了?
何铮心里一串问号,谢影帝这是在做梦么?做了很痛苦的梦?比起他的梦如何?
细碎的泪意徐徐汇聚,逐渐形成一整颗,在谢之的眼角摇摇欲坠。
何铮本能地想去给他抹掉,可鬼使神差地,他想起了做过的梦,和写过的文。
何顶流把谢影帝压在身下狠狠蹂1躏,毫无怜惜,最后他含着泪苦苦求饶……
何铮喉咙里咽了一下,明明房门锁着,但他还是心虚地看了一眼。
这个房间里真真切切的,只有他和谢之了。
他才重新低下头,嘴唇朝着谢之挂泪的眼角贴过去。
谢之的睫毛轻轻抖动,他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在他眼前,此刻是万亩竹林,满怀清风。
玉京道宗安然无恙,大家谁都没死。
小说里描述的硝烟与废墟并不存在,一步崖上欣欣向荣。
头顶的夜幕上,烟花炸开,像是散了满天星。
年轻的弟子们在山下欢呼,峰顶站着他的师兄弟们,大家脸上都挂着深深浅浅的笑。
“弟子今后,要以二师伯为榜样,勤学苦练。”
有弟子带着恭敬与憧憬如是说。
“二师兄,以后别总是这不敢那不敢,你可是玉京道宗的人!”
楚知是大大咧咧地提醒他。
“去吧知微,多走走多看看,想做什么就去做,你为道宗付出太多,该为自己活一活了。”
掌门师兄朝他挥挥手,体谅大过不舍。
我谢知微,可以为自己活吗?
不是为了师尊,不是为了白家父子,不是为了道宗。
也不是为了谢之。
只为了,他唯一所拥有的……属于他的灵魂。
再睁开眼,是不是就能看到一方新的天地?得到全新的体会?
谢之突然有了期待,于是他睁开了眼。
视野迅速由模糊到清晰。
眼前是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痴痴望着他,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他贴过来。
但马上,这贴近的速度就停滞了。
空气里一时安静。
谢之开了口:“你做什么?”
“……”何铮说,“我……我用额头帮你探体温。”
谢之觉得这个理由不算牵强,就信了,“谢谢你,但我不发烧。”
“……哦,那好吧。”何铮随即起身,坐的端端正正,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手却在谢之看不见的地方扣得死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紧张和尴尬。
如果谢之再醒得晚一些,哪怕只有几秒,他或许已经尝到了……
谢之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个……”
何铮立马停止胡思乱想,表情镇定地看过去,“怎么了谢老师?”
“是你送我过来的?”谢之已经整理好不算凌乱的记忆,他因为演戏太过投入,以至于犯了心绞痛吐血昏厥。
“是展导。”何铮有一说一,“他先回去休息了,我留下照顾你。”
谢之摇了摇头,撑着床板坐起来,何铮立时很有眼色地给他背后垫了枕头。谢之道了谢,说:“我不用照顾,你也回去吧。”
何铮沉默片刻:“不让我在这,是因为你讨厌我?”
谢之愣了愣,“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太劳累,毕竟……你失眠很严重。”
何铮心里暖了一瞬,但大体上还是不舒服,“也不是为了……照顾竹二的心情?”
谢之更愣了。他刚醒,这么无厘头的问题让他感到头晕,不由往后靠了靠,“跟他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何铮见他面色平静,不禁生起气来,“你出了事,他居然不在身边,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谢之垂下眼睑,“他……他挺忙的,这点小事没必要来。”
他不看何铮,是因为心虚。可是这垂眼的举动,看在何铮眼里,就成了失落。
何铮的愤怒忽然就成了无限疼惜。他起身去给谢之接了杯热水,放在床头。
谢之再道谢,拿起来喝两口,又放回去。
谢之手上扎着吊针,针管随着动作晃晃荡荡,何铮轻轻地问:“谢老师,很疼吧?”
谢之不喜欢扎针,总觉得像是被邪门兵器暗算。他如实说:“有点。”
他的唇色在灯光下更加浅淡,何铮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谢老师,要不给竹二先生打个电话,让他来看看你。”
“不用了……”谢之还是拒绝,“他真的很忙。”
何铮还不放弃,“要不,我帮你打给他。”
三言两语的工夫,这个年轻人的态度里就出现了压迫感。谢之不明白他为什么对“竹二”这么执着,心里更虚了,“真的不用!”
他音量突然拔高,虽只是比平时的说话声大了一点,却摩擦了何铮敏感的神经。
何铮瞳孔一缩,沉默了。
谢之叹了口气,“而且这么晚了,他可能也在睡觉。”
何铮说:“可他不在你家。”
“他有自己的去处,不一定非在我这里。”
“……你很放心他?”
谢之有点疑惑:“为什么不放心,我觉得……他人挺好。”
“好吧。”何铮站起身,“那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好,慢走。”
谢之只是回的慢了一点,何铮就已经走出门外,回应谢之的,只有轻轻的关门声。
谢之左思右想,觉得怪怪的。
这个年轻人好像又说了一句“明白了”。
他又明白什么了???
何铮发动车子,开往s市。
他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先前,他觉得自己大错特错。竟然胡思乱想到误会谢之和费尔南李的关系,把二人在小说里写成贱受渣攻。
但现在,他又觉得自己好像错得并不严重。
谢之对竹二,分明还是倒贴的态度。
都病得进医院了,还不肯打扰对方的好梦。明明打点滴很痛,他却忍着,一个字都不让竹二知道……
爱一个人,至于这么卑微吗?
如果说,来医院之前他还担心对付竹二,会伤害谢之的幸福。那么现在他肯定了,竹二给不了谢之幸福。
真是可笑。世界上几十亿人口,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怎么去喜欢谢之。
病房里,谢之望着窗帘后面,“出来吧,你怎么跟来了?”
沈晨一语不发地飘到床边,“你昏倒,我座机,打电话给展鹏,他送你来。他想带我走,我不放心,留下来。”
细碎的表达,却不妨碍谢之听懂他的意思,“多亏有你,谢谢。”
沈晨看了一眼门的方向,转而和他说:“他,喜欢你。”
谢之怔了一下:“谁?”
沈晨说:“刚才的。”
谢之这才反应过来,“你说何铮?”
“嗯。”
谢之见他一脸认真,诧异的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沈晨煞有介事:“我看见,他想吻你。”
谢之略一回想,哑然失笑,“你误会了,刚才他是想给我试体温。”
沈晨一言难尽,想把自己看到细节全都告诉他,可是生魂思维混乱,话都说不利索,急得直瞪眼。
又听谢之说:“等这瓶水输完,我就回去,这点小毛病,无需占用医疗资源。”
沈晨顿时把脑子里想的事全忘了,“不行!”
“为什么?”
沈晨沉默一下,“你养好身体,帮我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铮啊,我觉得其实你也挺卑微的。
谢真人掉马不远了感谢在2020060411:58:262020060514:4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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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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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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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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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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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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